在這裏奉勸各位一句,别從人販子手裏買孩子,孩子越小,自身帶的怨氣越大,這麽做不但違法,還會降低家裏的運勢。如果不相信的話,各位可以去調查一下,買孩子的家庭,百分之八十,過的都不怎麽樣,而且家裏人很容易得久治不愈的怪病。
眼下這孩子,從膚色跟長相來說,跟他母親小珍一點兒都不一樣,孩子是大眼睛雙眼皮,皮膚宣白細膩,他母親小珍是單眼皮,皮膚粗糙黝黑。要說孩子是小珍的親生兒子,恐怕誰都不會相信。當然了,也不排除孩子長相随他父親,不過,山裏人很少有這樣白皙膚色的。要不就是這件事另有隐情,要不就是小珍母女兩個刻意隐瞞了啥。
有道是,諱不避醫、醜不欺神。我奶奶把孩子母親小珍拉到一邊兒,問了她幾個一針見血的問題,比如,孩子是不是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打哪兒買的,希望她能如實回答。
小珍聽了,瞪着一雙單眼皮,信誓旦旦說,孩子就是她懷胎生下來的,可以指天發誓。
我奶奶看她言辭之間不像是在撒謊,不禁蹙了蹙眉頭。
随後,又把小珍的母親,也就是孩子姥姥,拉到一邊兒問了一下,基本上跟問小珍的差不多,鑒于老人比年輕人更明白事理,更明白因果報應一說,我奶奶把買孩子的嚴重後果,給孩子姥姥說的更詳細了一些。
沒想到,孩子姥姥聽完,居然也是一臉信誓旦旦,說孩子肯定是自己閨女親生的,閨女坐月子的時候,還是她去伺候的。這就讓我奶奶把眉頭蹙的更緊了,到底是母女兩個合夥兒撒謊,還是另有原因,要是真有别的原因,這事兒可真就棘手了。
撇下母女兩個跟歆陽子,我奶奶幾步走到觀門口兒,深吸了幾口氣,打眼朝外面看了看,就見那男孩兒正跟觀裏幾個孩子在平台上玩兒,乖的很,嘴裏時不時還發出一串咯咯咯的笑聲,不過這笑聲聽着并不瘆得慌,整個兒說來,也看不出個啥毛病。
轉回身,歆陽子、小珍母女兩個,正一臉期待地看着她。我奶奶又把眼神落在小珍身上。小珍屬于那種正兒八經的山裏人,跟她的名字恰巧相反,皮膚粗糙,骨骼粗大,是個挑扁擔走山路、下地幹農活兒的好料子,而且她身上陽氣很足、男人味兒也很重,一般的邪乎玩意兒應該近不了她的身。
我奶奶垂下眼皮想了想,停了一會兒,擡起頭再次朝觀裏的三清神像看了看,抿了兩下嘴唇,兀自走到神像跟前,從香案旁拿起三支焚香,點着後插進香爐,然後轉身走到蒲團前跪下,沖着三清神像恭恭敬敬磕起了頭,三拜九叩。
小珍母女兩個看着我奶奶,一言不發,或許在他們母女兩個眼裏看來,這位仙姑可能是要做法了。可在歆陽子眼裏,就有點兒驚訝了,他看不出我奶奶這是要幹啥。
因爲我們家這些手藝,無門無派,在野不在宗,所以我們隻拜野仙,比如老槐樹那種,要是進了觀門、廟門,隻給那些宗派仙家上香燒紙,基本上不磕頭。這一點,歆陽子是早就知道。
今天,我奶奶破例給三清神像三拜九叩,在歆陽子看來算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磕完頭,我奶奶打蒲團上起身,又回到香案跟前,一擡手,居然剛才把插進香爐裏的三支焚香又拔了出來。
歆陽子見狀,額頭差點兒沒了冒汗,這可是大不敬,這叫跟仙家“搶口食”。西遊記都看過吧,有個縣官擺了一桌供品祭拜玉皇大帝,這時候老婆過來跟他吵架,玉皇大帝那裏剛要下去享受供品,縣官這裏一生氣,一腳把供桌給踢翻了,供品滾落一地,給狗吃了,結果玉皇大帝很生氣,不給他們全郡下雨。就眼下來說,我奶奶不等焚香燒完就從香爐裏拔出來,性質跟那縣官踢供桌是一樣的,後果很嚴重。
或許用西遊記裏的故事引做比喻,會讓各位覺得不舒服、很假,那我就跟你們說一個真實的法子,可以去驗證一下,等到十五那天,哪個月都行,你們找個廟宇道觀啥的,最好是在晚上八點鍾的時候,在廟宇的東南牆角撒上一泡尿,平常或許沒啥,這日子廟裏的神仙可都在廟裏坐着,絕對的大不敬。至于會出現啥“神迹”,誰尿了誰知道。對了,看了這個以後,千萬不能跟人家打賭,比如說,你敢不敢去,你去尿了以後,我給你多少錢,很有可能,人家尿完了,倒黴的還是你。
言歸正傳。我奶奶把焚香從香爐裏拔出以後,橫着放在香爐上面,擡頭朝三清神像笑了笑,說道:“各位仙家莫怪,借您家仙氣兒用用。”說完,把手伸進香爐裏抓了把香灰,打香案上又拿起兩張黃紙,黃紙平鋪在香爐跟前,将手裏那把香灰在兩張黃紙上均用分成兩份。
分好以後,黃紙疊上幾疊,牢牢包住香灰。一擡手,招呼小珍過來,一邊把香灰塞她手裏,我奶奶一邊交代她,“回家裏以後,繡個兩荷包,黃紙包放進荷包裏,你自己帶一個,再給孩子帶一個。”
小珍母親見狀,在旁邊問我奶奶,“仙姑,俺這外孫子到底是咋回事兒咧?”
我奶奶扭頭看了小珍母親一眼,笑着說道:“也沒啥,沒事兒,有個小鬼兒想跟你家孩子玩兒,把這個帶上以後,那小鬼就近不了你家孩子的身,等些時候兒,那小鬼自己就會走的……”
小珍母親似乎覺得我奶奶這種處理方法太随意了,不像别的大仙兒,又是唱又是跳,弄的又隆重又神秘。一臉狐疑,又問,“那俺閨女咋還能夢見那孩子咧?”
這話問的,我奶奶怔了一下,有點兒不知道該咋回答,想了想,把話繞了一下說道:“您閨女生過孩子以後身子弱,夢見這些東西不稀罕,您不用擔心的。”
随後,我奶奶又從身上掏出一把點過雞血的桃木劍,三寸多長,遞向小珍說道:“睡覺時把這個放在枕頭下面,我保證你不會再做噩夢。”
孩子母親小珍自始至終都沒說啥,拿上香灰跟桃木劍,母女兩個一起給我奶奶道了聲謝,問我奶奶要啥,我奶奶搖了搖頭,說了句,以後多來給觀裏的神仙上香吧。
母女兩個再次感謝,出了觀門兒,打平台上抱起孩子下山去了。
我奶奶跟歆陽子走到平台邊緣停住,居高臨下看着母女三個下山的背影,我奶奶問,“道長,您覺得那孩子是那女人的嗎?”
歆陽子不解,趕忙回道:“依貧道看,母女兩個不似在說假,白仙姑又爲何如此執着呢?”
我奶奶收回眼神看了歆陽子一眼,笑道:“這孩子不是那女人的,孩子看那女人時,眼神裏總帶着些許慌亂。”
歆陽子張了張嘴,不等他把話說出來,我奶奶再次一笑,“您想問我咋看出來的?我見過很多孩子跟母親,那些孩子看他們母親的眼神不是這個樣子的,現在看來,不是這個孩子有問題,就是這個母親有問題。”
“那白仙姑你……”
“我爲啥要給他們抓香灰,輕易打發他們離開,對嗎?”我奶奶又看了歆陽子一眼,神秘說道:“半個月後您就知道了……”
果然!
半個月後,歆陽子又來到我太爺家,進門給我太爺行過禮以後,直接找我奶奶。
歆陽子說,那個小珍抱着孩子又來了,這一次,不光孩子的姥姥,孩子的父親也來了,一家四口。
我奶奶這時候已經不比四年前,年過而立,又成熟又穩重,言行舉止裏,已經有一代宗師的風範,這也導緻我太爺這時候基本上已經是撒手掌櫃,啥都不管了。
我奶奶笑着問歆陽子,“小珍兩口子跟您說啥了沒有?”
歆陽子一臉困惑,點頭說道:“仙姑送與他們母子的香灰與桃木劍,生出怪味,奇腥無比。”
“這就對了……”我奶奶依舊笑着,“這個母親小珍确實有問題,我送她的香灰跟桃木劍是幫她辟邪擋煞的,普通髒東西可以擋住,要是遇上怨氣重的玩意兒,隻能擋一時,不能擋一世,半個月就是一個期限,那些當過煞的物件兒會生出怪味兒,還有那孩子,身邊也有東西,也可能是他自己魂魄的怨氣招來的。走吧,咱們再去看看……”
我爺爺再次套上驢子車,載着我奶奶跟歆陽子,再次來到黃花觀。
我爺爺這時候,一是因爲腿腳不好,二是因爲已經沒有年輕時那股子沖勁兒,最近幾年來黃花觀,他都不再上山,守在山下毛驢車旁等着。
我奶奶随歆陽子再次來到山上,小珍夫妻以及孩子姥姥,仍舊在之前那座道觀裏等着,不過,還沒進觀門,遠遠就聽見孩子的哭聲,這孩子,似乎越來越不喜歡這裏了。
進了門兒,我奶奶把幾個人瞅了瞅,主要是看孩子的父親。從相貌來看,這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臉膛黝黑,嘴唇很厚,最主要的,也是個單眼皮,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我奶奶給孩子父親相過面以後,在心裏暗歎了口氣,已經可以十成十肯定,這孩子,不是他們親生的,要真是他們買來的,這怨氣可就不好化解了。
我奶奶跟他們客氣幾句以後,把孩子父親叫到一邊兒,想問孩子父親大有幾個問題,不過因爲孩子長得跟誰都不像,萬一問的方法不得當,再給大有懷疑這孩子是小珍跟别的男人鬼混出來的,那可就麻煩了。
想了想,我奶奶表面很輕松,内心很謹慎地問大有,“大有兄弟,你覺得……你們家這孩子,像你還是像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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