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些家傳手藝裏面,有替死者收魂這一項,就跟之前我太爺收蕭初九魂魄的方法差不多。
眼前的小玉,讓我高祖父懷疑當年小玉死後被我太爺偷着收了魂魄。我高祖父心裏可能清楚如今這個“小玉”是怎麽回事,可他一直跟誰都沒說過。
據我奶奶推測,小玉的魂魄被我太爺收了以後一直帶在身上,我太爺大江南北闖蕩這麽多年,可能從别的高人那裏學來一些旁門左道,後來用“圓真術”給某個孕婦肚子裏的胎兒看過男女以後,見孕婦懷的是女孩兒,就把小玉的魂魄打進了孕婦體内,直到小玉長大成人,我太爺再次找到當年那個孕婦,把小玉帶了回來。
我奶奶這種推測,看似有些天馬行空,卻不是無稽之談,我奶奶年輕的時候,就曾遇到過類似的一件怪事。
那時候新中國還沒有解放,三年内戰期間,我們家鄉幾百裏外的一對夫婦慕名來找我奶奶,當時這對夫婦身邊還帶着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兒,問題就出在這女孩兒身上。
夫婦對我奶奶說,自打他們這孩子一生下來就不會哭,三歲時還不會說話,他們一開始以爲女孩兒是個啞巴。
當時,國共戰事正烈,全國各地狼煙烽起、兵荒馬亂,老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熱。
這對夫婦家裏五六個孩子,眼看養不活這麽多,夫婦兩個就商量着把這個啞巴女孩兒送人,可就在這時候,女孩兒突然開口說話了,不過,竟然是外地口音,女孩兒央求這對夫婦不要把自己送人。
三年都沒見女孩吱過一聲兒,這時候突然開口說話,還是外地口音,夫婦兩個吓壞了,以爲女孩給野鬼附了身,也不敢再送人了,帶着女孩四處找人看,不過,找的那些人也都沒看個出啥結果。後來經人介紹,夫婦兩個這才找到了我奶奶。
我奶奶給女孩兒看了以後,也沒啥發現,女孩很正常,也很健康,于是我奶奶就試着問女孩,你是哪裏人,叫個啥?
女孩看着我奶奶猶豫半天才開口,一開口,果然是外地口音,說的像是四川話,女孩兒說自己叫何歸娣,泸州人,跟她母親一起乘船過江時,掉進了江裏,醒來以後就到了這裏。
聽女孩兒這麽說,我奶奶想了想,對夫婦兩個說,“沒事兒,你們家這妮子投胎的時候沒喝孟婆湯,還記着上輩子的事兒呢,她這時候還小,等長大就忘了,這妮子是觀音菩薩見你倆心好,送你倆的,回家好好養着吧,别再送人了。”說完,我奶奶給了夫婦兩個一塊金疙瘩,讓他們好好養孩子。
夫婦兩個對奶奶千恩萬謝,帶着女孩兒回家了。
其實我奶奶這番話,是在哄他們夫妻兩個,女孩兒這種現象,她還真說不清楚。
這種現象,絕對不是天馬行空,真的确有其事,不光在咱中國,在外國也出現過,再多的例子我就不再枚舉了,将來要是有機會,我會特别介紹的。
按照科學的解釋來說,這是死者生前彌留的生物電波影響了孩子的大腦,這種生物電波不會持續太長時間,而且會越來越弱,等電波徹底消失以後,孩子就會恢複正常。不過,這種科學解釋經不起推敲,就拿這小女孩兒來說,女孩生前是四川人,她的生物電波能跑這麽遠嗎,千裏迢迢跑我們河南來影響一個小女孩,不太可能吧,而且這種人一般都活不長,我奶奶遇到的這個女孩,後來聽說,長到十六歲便死了,這又怎麽解釋呢?
其實這世上有很多事,就連我們這些人也是解釋不清楚,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人驅邪避厄,勸人向善。
說到這裏,必須插一嘴了,前兩天在天涯上,有個朋友寫了一個大長篇,就我寫的這些事兒,提出好幾個問題,那些問題幾乎針針見血,說我寫的這些經曆在很多細節上不能自圓其說,我隻是看了看,沒回複,爲什麽呢,如果這些經曆我真能面面俱到、自圓其說,那我們家這些經曆,真就是我自己天馬行空編出來的了,隻有編出來的故事才能前後呼應、面面俱到、自圓其說。例如,那位朋友問,魚群是怎麽把船底啃漏的,我怎麽知道是怎麽啃漏的?我奶奶就是這麽跟我講的,那時候我還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直到現在,我也沒去想過這些問題,因爲我不管别人怎麽看、怎麽說,我自己絕對不會質疑我家這些長輩,我相信他們确實經曆過。
言歸正傳。
要說起來,我這位太奶的身世真的很奇怪,誰也不知道她是我太爺從什麽地方帶來的,我太奶呢,自己從來不說自己的身世,問多了,就說自己是我太爺花大價錢從她父母手裏買來的,問她家住哪裏,她回答說,山裏,問她姓什麽,沒姓,就叫小玉。
據我奶奶說,我這位太奶的口音,跟我高祖母很近似,過去那個小玉和我高祖母一樣,也是開封尉氏縣人。
還有一點,這個小玉一進門就對我高祖父夫婦特别親熱,就像早就認識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一樣,對我太爺更是沒得說,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無論怎麽看,都像是當年的小玉複活了。
我這位太奶究竟是怎樣一個來曆,是不是我太爺收了當年小玉的魂魄,又用什麽旁門左道讓小玉魂魄投胎轉世,誰也說不清楚,這是一個迷,我們家的迷,或許謎底隻有我太爺和我太奶知道,但他們誰也不說。從我奶奶到我父親,他們一直把這個迷又留給了我,我天生愚鈍,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有時候我會自我催眠的說,是我太爺在尉氏縣一帶遇到一個和小玉長相酷似的女孩兒,花錢買來以後,又讓她改了名字叫“小玉”,提前交代她啥能說啥不能說,冒充小玉,用她來彌補我高祖父和高祖母對當年小玉的遺憾。不過,這個自我催眠的說法也有點兒牽強,到底是怎麽回事,至少我不想再追究了,我甯願相信這就是當年那個小玉的投胎轉世。
言歸正傳。我太爺帶着小玉回家沒幾天,我太爺就跟我高祖父提出和小玉成親,我高祖父不同意,一來因爲小玉身世太蹊跷;二來,兩個人年齡相差太大,差着二十幾歲呢。
我高祖母怕這個小玉再做出當年的傻事,黑下臉對我高祖父說,你還比我大十幾歲呢。我高祖父登時啞口無言,不過,我高祖父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還是不同意。
就這麽,一直拖了一年多,直到小玉懷孕,我高祖父實在沒辦法了,隻能給我太爺和小玉成了親。
親事辦的很隆重,街坊鄰裏親戚朋友,能請到的都請來了,不說那些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光我太爺的朋友就來了近百号人。整個三王莊上下都沸騰了起來,大家夥兒在一起熱鬧了好幾天。
至此,我太爺的一顆浪子心,終于塵埃落定。
幾個月後,時間來到了公元1907年,也就是清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年。這一年,我太爺四十歲,我高祖父八十歲,我高祖母六十二歲,我太奶十八歲。
同年九月,我爺爺出生,我高祖母給他取名劉繼宗,字廣宇。
這是一件大喜事,特别對我高祖父來說,因爲我太爺年輕時整天不着家,我高祖父認爲他也會像自己師傅王守道一樣,臨閉眼也見不到孫子一面。
我爺爺的出生,讓我高祖父喜出望外,也了他一樁心事。
等到我爺爺滿月的時候,我高祖父抱着他來到王守道墳前,八十歲的老人像個孩子似的,對着墳頭又笑又哭,“師傅師傅,你瞧瞧,徒弟有孫子咧,你有重孫咧,你瞧瞧呗……”
然而,誰也沒想到,半年後,這股子高興勁兒蕩然無存,很快發現我爺爺身體有問題,左腳大,右腳小,好像右腳打生下來就沒長過,找郎中一看,郎中說我爺爺這隻腳自打生下來就癱了,長大後不能走路。一時間,愁雲慘霧籠罩在了我們全家每個人頭頂。
我高祖父就開始數落我太爺,說太爺這輩子造孽太多,報應在了我爺爺身上,我太爺每次聽我高祖父數落都是低頭不語,心裏想着和我太奶再生一個,可是,我太奶那肚子再沒懷上過。
三年後,公元1910年,清宣統二年,庚戌年。我爺爺三歲,别人家三歲的孩子都已經撒開腳丫子滿街跑了,可我爺爺隻能讓我太奶抱着,那右腳倒是長大了一點兒,但是想走路還是不可能的。
又三年後,公元1913年,民國二年,癸醜年,我爺爺六歲,這一年,我太爺給我爺爺做了副小拐杖,開始教我爺爺走路。
六歲的癱瘓兒學走路,期間的艱辛,恐怕沒幾個人能夠想得到。爲了教我爺爺用拐杖走路,我太爺幾乎把全部精力和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我太爺這麽做,在很多人看來,就像在爲他自己的過去贖罪。
又一個三年後,公元1916年,民國五年,丙辰年。我爺爺九歲,在我太爺不離不棄的教導下,終于可以拄着雙拐走路了。
不過,因爲我爺爺的身體,我高祖父常常歎息,說師傅王守道教給他的這些手藝,到我太爺這一代就算是失傳了,對不起自己的師傅。
我爺爺的身體按照我們行裏的人來說,叫做“五陽不全”,五陽就是雙手雙腳和頭部,五陽不全的人,不能學這個,這和那些風水算命的還不太一樣。
我太爺跟我高祖父說,爹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把這些東西傳下去。
時間,很快來到了公元1918年,民國七年,戊午年。這一年,我太爺五十一歲,我高祖父九十一歲,我高祖母七十三歲,我太奶二十九歲,我爺爺十一歲。
這時候,我高祖父還在三王莊打更,九十一歲的老人,身體還很是硬朗,隻是喊那些說辭的時候,底氣明顯不足了,聲音也蒼老了很多。
我太爺呢,自打和我太奶成親以後,就在黃河裏老老實實打漁爲生,昔日的屠龍大俠,如今也已經老矣,再偉大的英雄也擋不住歲月的蹉跎。不過,他的日子過得倒是安安穩穩開開心心,有心愛的小玉陪着,有慈祥的父母疼着,有可愛的孩子纏着,夫複何求?
人活着圖了個啥?不就圖個安安穩穩開開心心,誰願意整天過那種打打殺殺、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
前些年,我太爺跟王草魚合夥買了條大漁船,又雇了好幾個人,日子過的很不錯。
這裏必須補充一下,之前因爲小玉的來曆和身份不明,和小玉成親沒多久,我太爺就讓小玉認王小錦的父親王大河做了幹爹,并且跟着王大河姓王,大名王小玉。雖然我太奶的年齡給王大河做孫女都綽綽有餘了,不過王大河挺高興,兩家人依舊像王小錦活着的時候一樣,親密無間、禮尚往來。逢年過節走親戚,我太爺會帶着我太奶拿上禮品到王大河家看望老丈人和丈母娘,這也算是皆大歡喜。
同年夏,有這麽一天,打北邊山裏來了個人,這人年齡和我太爺相仿,也是五十歲左右,這人姓白,叫白月山。
白月山一進我高祖父家的大門,就喊着要我高祖父救命,說他的侄兒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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