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祖父拿起酒壇又給我高祖母的二哥倒了一杯,寬慰他說:“麽事兒,其實這東西也不用怕它,它就是一種怨氣化成哩邪物兒,誰跟它生前有怨,它才會去禍害誰,咱隻要不去招惹它,它也不會把咱咋樣兒,等它怨氣一消,自然就會走咧。”
我高祖母的二哥說:“你的意思是說,它對梁府有怨氣,燒了梁府的府宅,再燒死梁府裏所有的人,它自然就會消失?”
我高祖父點了下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我高祖母的二哥想了想,很快又問,“既然梁府管家和家丁都給燒死了,那梁府的少爺梁童生爲啥沒給燒死呢?”
“這個……”我高祖母的二哥這麽一問,還真把我高祖父給問住了。
就在這時候,我高祖母把晚飯做好了,進門說了一聲,“二哥,相公,别喝了,先吃飯吧。”說完,轉身到外面廚房裏給我高祖父和她二哥每人盛了一碗,端在了酒桌上。
我高祖母的二哥這時候,看了看我高祖母,把眉頭緊緊皺在了一塊兒,随後看着桌上自己那碗飯咬着牙說:“明天我就到鄉下給你們買個做飯丫鬟回來,你倆不要也得要!”
聽我高祖母的二哥這麽說,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兩個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看的出來,這二哥是真的生氣了。爲啥生氣,不用猜也知道,他不能容忍他們蔡府的千金大小姐幹這種端茶倒水的下人活兒。
酒是不喝了,吃過晚飯以後,我高祖母的二哥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猶猶豫豫對我高祖父說:“宣義呀,你看……你能不能抽空兒到梁府廢墟那裏看一下,看看這到底是咋回事兒,給我個準信兒,要真那什麽‘赤練火蟲’作案,我到縣衙跟縣太爺商量一下,就這麽結案算了,别查來查去,惹火燒身。”
我高祖父聽我高祖母二哥這麽說,輕輕點了點頭,覺得我高祖母的二哥這話說的在理,要真是那“赤練火蟲”作案,照這麽一直查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把那邪物兒激怒,到時候,死的人可能就更多了。
還有一種可能,或許那邪物兒已經耗盡怨氣,消失了,再查也查不出啥結果了,沒必要再把人力、物力放到這件案子上了。
不過,這些都隻是猜測,隻有到梁府廢墟那裏看了以後才能下結論。其實我高祖父這時候心裏也沒底,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到了那裏能看出點兒啥,但是既然已經答應我高祖母的二哥,那就一定要到梁府那裏看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高祖父先到商鋪跟我高祖母的大哥告了一天假,又到蔡府借了匹笨馬,依着我高祖母二哥給的地址,騎馬來到了梁府廢墟這裏。
笨馬,是古時候開封當地的一種土馬,個頭不算大,跑的也不快,不過這種馬優點就在于性格溫順,騎起來非常穩當。
梁府這處宅邸,在他們村子的東南角,紫氣東來第一家,地理位置相當不錯,隻是房前屋後沒有隔牆鄰居,四下顯得比較空曠,不過這倒是有一個好處,他家裏房子燒起來以後,旁邊的鄰居不會跟着遭殃。
我高祖父停在路邊一個制高點,騎在馬上朝梁府廢墟裏看了看。
這梁府府邸的規模沒法兒跟蔡府相提并論,隻有一個前院和一個後院,唯一和蔡府相仿的地方,就是在前院和後院之間,也有一個花園,但是這花園的規模也沒法兒跟蔡府裏的相提并論。
前面說了,剛剛下過一場雪,這雪還不小,腳脖子深,四下裏白雪皚皚,不過這時候厚厚的白雪卻遮蓋不住梁府火後的慘狀,放眼一看,真就是殘垣斷壁、樹倒房塌,就連花園那裏也是一片狼藉。當然了,此刻已經是深冬時節,花園即便沒遭大火,也沒啥青綠植物了。
我高祖父翻身從馬上下來,一眼發現梁府大門口厚厚的積雪上,有兩串清晰的鞋印,一進一出,由大門口一直延伸到旁邊的路上,和路上那些雜亂不一的鞋印混在了一起。
從鞋印的形狀大小來看,應該是個女人鞋印,而且是一個沒裹小腳的女人鞋印。
在當時那時候,一般裹小腳的都是大戶人家裏的小姐,窮人家裏的閨女要是裹了小腳,那可就沒法兒幹活兒了。
我高祖父這時候想起我高祖母二哥跟他說的,梁府自從失火以後,這裏就傳言鬧鬼,白天也沒人敢到這裏來,就連縣衙裏的官差捕快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呆。
可是,眼前這兩串鞋印說明有人進出過梁府廢墟,這鞋印又會是誰的呢?
這時候兩串腳印已經給凍的硬邦邦的,想來時間已經不短,最早也是昨天後半夜給人踩出來的。
我高祖父覺得挺奇怪,把馬拴在路旁一棵樹上以後,順着鞋印走進了梁府廢墟。随後跟着鞋印穿過前院,又走過花園和後院,一直跟着來到了梁府後院的後牆根兒。
在後牆根兒那裏,我高祖父看到一片門闆大小的地方,被人用笤帚把上面的積雪給掃了,而且露在外面的土地明顯有被人挖掘過的痕迹。可能因爲天氣太冷,地面都給凍上了,隻是刨出一個一尺來深的小坑兒,看樣子挖掘的過程并不算順利。
我高祖父這時候已經可以斷定,掃積雪、挖坑的都是同一個人,就是留下這兩串鞋印的那個女人。
至于那女人爲啥要來這裏挖坑兒,是想在這裏埋什麽,還是這裏埋着什麽,這就不太好說了。
我高祖父隻是一個驅鬼人,不是官差捕快,沒有那種斷案的頭腦,好奇心也不大。
他把小坑看了看以後,也沒看出個啥,随後在梁府廢墟裏随意走動起來,他來這裏,隻是爲了查看梁府起火的原因是不是跟鬼神有關、是不是跟“赤練火蟲”有關,其它的,并不關心。
在梁府廢墟裏轉了一圈以後,我高祖父并沒有啥發現,不過,就在他毫無頭緒走到花園那裏的時候,腳下雪窩裏猛地一絆,狠狠滑了一跤,我高祖父這時候已經五十五歲,年齡已經不算小了,身子向前一沖,差點兒沒一頭栽倒。
等他穩住身子,回頭朝身後一看,絆他的是一棵翻倒後又被雪掩埋的、類似于茄子的木質莖植物,有小孩兒胳膊粗細。因爲這時候已經是深冬時節,植物上面的葉子早就掉光了,不過,看那個頭兒還挺大,這時候一小部分已經給我高祖父踢斷了。
感覺花園裏種這種木質莖植物的不多,至少蔡府裏就沒有。我高祖父好奇地把他踢斷的那一小部分從雪窩裏撿了起來,拿在手裏審視一番以後,心裏就是一跳。
這時候,我高祖父似乎想到了什麽,在那植物上面狠狠擰了幾下,然後把手放到鼻子邊兒一聞,手上一股子怪味兒,正是這植物上面發出的怪味兒。
“臭喇叭花!”我高祖父第一時間想到了植物的名字。
這種植物在我們這裏很常見,算是一種令人讨厭的植物,老百姓見了都是當野草處理的,極少有人把它們養在花園裏。當然了,“臭喇叭花”隻是我們這一帶的土稱,它的學名叫“洋金花”,它還有一個别稱叫“曼陀羅”,在我們這裏,生長的一般都是白色曼陀羅。
衆所周知,曼陀羅是一種有毒植物,也有一定的藥用價值,特别是曼陀羅花,有鎮靜麻醉的作用,這在很多醫書裏都有記載,據說華佗的“麻沸散”就是用曼陀羅花制成的。
我在這裏所說的曼陀羅花,各位可不能跟傳說中“奈何橋”旁的“彼岸花”混爲一談,彼岸花也被人稱作曼陀羅花,但是和我現在說的曼陀羅花不是一個物種。
言歸正傳。我高祖父看着手裏這一小段曼陀羅枝,怔了一會兒,想到了一種可能,随後也不再查看梁府上的失火原因了,騎上馬,快馬加鞭返回了縣城。
進了城以後,馬不停蹄,直接到縣衙找我高祖母的二哥。
縣衙裏那些衙役也都認識我高祖父,守門的衙役跟我高祖父說,我高祖母的二哥今天來縣衙報過到以後很快就離開了。
我高祖父一聽,趕忙騎馬返回蔡府。一進蔡府,直接到偏院找我高祖母的二哥。前面說過,整個蔡府共有四個院落,前、後、左、右,我高祖母的二哥住在右院,也叫右偏院。
到了偏院,偏院的丫鬟說,二少爺到鄉下去了。我高祖父聽了就是一愣,當即有點兒傻眼了,難道二哥真的到鄉下給他們兩口子買做飯丫鬟了?
我高祖父拿着曼陀羅枝,心裏七上八下的離開偏院,徒步返回了家。
中午時分,就在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準備吃午飯的時候,院門給人敲響了。
在三王莊的時候,我高祖父家的院門連晚上都是敞開的,在尉氏縣這裏不行,越繁華的地方越亂,不關大門,真有人敢進來偷你,要不然蔡府也用不着那麽多家丁護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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