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不愧是當地屈指可數的名門大戶,府邸不但修建的精緻典雅,面積更是大的讓我高祖父難以想象,共有一個前院、一個後院、兩個偏院,整個院落裏房間多的不計其數,在前院和後院之間,還有個不小的花園,花園裏魚池涼亭假山樣樣俱全,奇花異草争相鬥豔。這讓我高祖父這隻井底之蛙覺得,就是皇宮可能也不過如此了。
蔡文烨原本打算在偏院給我高祖父和王守道安排兩套廂房,被我高祖父拒絕了,隻讓他安排了一套。我高祖父說,師傅年歲大了,夜裏不能沒人照顧,住在一套房子裏方便照顧師傅。我高祖父這麽說,讓蔡文烨對我高祖父又多了一層認識。
之後,蔡文烨在前院大廳擺了一桌酒席,一路上舟車勞頓、風塵仆仆,這時候算是給我高祖父和王守道接風洗塵了。
蔡文烨大兒子在商鋪不在家,二兒子在衙門,也不在家,作陪的隻有蔡文烨夫婦和一個老管家,旁邊還有兩個丫鬟侍候着端茶倒酒。
酒過半酣,王守道向蔡文烨提出一個要求,要蔡文烨女兒蔡清君出來一見。
蔡文烨猶豫了一下。過去封建思想嚴重,什麽女子三從四德,特别像蔡家這種書香門第的大戶人家,更是講究的要命,女兒未出閣之前,很少出來見客的。
王守道解釋說,他要給小姐看一看氣色,順便問幾個問題,看看是否真如算命先生說的,被前世夫君的鬼魂所滋擾,也好做到心裏有數,對症下藥。
蔡文烨聽王守道這麽說,也就沒啥好講究的了,趕忙叫丫鬟去請小姐。
約莫過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丫鬟引着一位長相俊美、衣着淡雅的女子進門。女子肌膚白皙,身材勻稱,文文靜靜的,如果放到現在,就是位氣質型女神。隻是女子此刻精神不是太好,臉色發暗,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這女子正是蔡清君。
在蔡文烨的引見下,蔡清君規規矩矩給王守道和我高祖父道了兩個萬福。
王守道眯起眼睛盯着蔡清君上下看了幾眼,點了點頭。我高祖父看到蔡清君有點眼直,他長着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雖然氣色不是太好,那也掩蓋不住蔡清君攝人心魄的俊美。
這時丫鬟從旁邊搬來一條圓凳,放在了蔡文烨老婆李氏身邊,蔡清君低着頭走過去盈盈坐下,舉手擡足間,透着大家閨秀的風範。
王守道對蔡文烨說:“我看令千金氣色發暗,白裏透陰,真是給惡鬼纏上咧,并且這鬼來你家年頭兒還不算少咧。”
王守道這話,就像顆重磅炸彈,滿屋子炸開,吓得蔡文烨全家臉色煞白,連倒酒丫鬟的手都哆嗦了起來。
蔡文烨雖然不太相信這些,但這時候心裏也發虛,顫着聲音問:“老先生,照您這麽說,真的是小女前世夫君鬼魂作祟嗎?”
王守道擺了擺手,“不是不是,那算命先生的話,隻說對了一半兒,蔡小姐是被鬼魂覓上了不假,但不是啥蔡小姐哩前世夫君鬼魂,這鬼是蔡小姐從外面帶回家咧。”說着,王守道好像想起了什麽,問蔡文烨,“令千金最近幾年有沒有出過遠門?”
蔡文烨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小女從小到大從未出過遠門,最後一次出門也是在四年前。”
聽蔡文烨這麽說,王守道眼睛一亮,問他:“四年前出門幹啥了?”
蔡文烨說:“四年前蔡某次子考中舉人,全家到五裏外的小青山祖墳祭祖,那是小女最後一次出門。”
王守道接着問:“祭祖時發生啥怪事沒有?”
蔡文烨又想了想,接着又搖了搖頭。這個時候,蔡文烨的老婆李氏說話了,“我記得清君祭祖回來以後沒幾天,就生了一場病,病好以後身體一直不好。”
聽李氏這麽說,王守道再次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蔡清君,然後從腰裏抽出煙袋,窩上煙絲,就着身旁燭台上的蠟燭對了下火,吧唧吧唧抽上了,一邊抽一邊考慮着什麽。這時候,誰都不再說話,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煙鍋裏的煙絲忽明忽暗,嗞啦作響。
我高祖父這時候有點想不明白,這位蔡小姐現在看來明明就是被“護花鬼”纏身,使點手段收住就行了,不知道師傅這次爲啥要想這麽久。
所謂“護花鬼”,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癡情鬼”,這種鬼生前和心儀女子立下過海誓山盟,不料願望還沒達成之前就死于非命,臨死前心有怨積,化作鬼魂之後仍舊心有不甘,或是依附在某種介質上,或是四下飄蕩,一旦遇到自己中意的女子就會尾随其回家。這種鬼嚴格說來對女子影響不大,但是一旦有男人和女子接觸,特别是定親這種事,那這個男人就該倒黴了,輕則重病,重則喪生。
因爲這種鬼對女人還能起到一定性的保護作用,就被稱爲了“護花鬼”。
現在這種鬼已經很少見了,在現下這個物欲橫流、金迷紙醉的社會裏,尾生抱柱信的男人越來越少,也有爲情自殺的,不過他們都成不了“護花鬼”,因爲他們屬于自殺,自殺的人死後鬼魂怨氣很小,成不了氣候,像“護花鬼”這種情況,一般都是他殺。
過了好一會兒,王守道似乎過足了煙瘾,放下煙袋,接着問李氏:“蔡小姐在去祖墳的路上,要不,在回來的路上,沒遇上啥吧?”
李氏連想都沒想,回答說:“沒有,她和我一直在馬車裏坐着,簾子都沒掀開。”
“那就是在祖墳那裏遇上啥咧。”王守道轉而問蔡清君,“蔡小姐,祭祖那天你都幹了點啥,你還記得不?”
蔡清君聽王守道問她,緩緩擡起頭,眉目流轉,看了看王守道和我高祖父,輕聲說:“不記得了,四年前生過那場病以後,我一直精神恍惚,很容易忘事。”
王守道聽完,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似乎蔡清君記憶力減退在他意料之中。這個時候,旁邊一個倒酒的丫鬟舔了舔嘴唇,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敢說。
丫鬟剛好站在王守道對面,丫鬟的異常舉動被王守道看在了眼裏,于是他對丫鬟說:“丫頭,你是不是有啥想說咧?說吧。”
丫鬟看了王守道一眼,最後把目光看向了旁邊的蔡文烨。蔡文烨緩緩點了點頭,像是默許的意思。可見蔡家家條甚嚴,丫鬟在客人面前說話,必須得到家主的允許。
丫鬟見狀,放心大膽說:“那天俺家小姐祭過祖以後,帶着俺跟小香在小青山玩了一會兒,小姐還采了幾朵野花,有一朵花可好看了,小姐把它插在花瓶裏一個月才謝。”
一聽丫鬟這話,王守道和我高祖父同時蹙了蹙眉頭,一朵采下來的野花一個月才凋謝,這太不正常了。
王守道把煙袋鍋在桌旁敲了敲說:“這就對咧,蔡小姐采的那朵野花,就是惡鬼變哩,要是我麽猜錯,那花底下的土裏頭,應該埋着一個年輕男人,惡鬼就是這個年輕男人,這麽幾年也快成氣候咧。”
聽王守道這麽說,蔡家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特别是蔡清君和那個倒酒丫鬟,可能想起了之前那朵鮮豔欲滴的野花,顯得坐立不安。
這時候蔡文烨的老婆李氏慌着問道:“王老先生,那該怎麽辦呢?”
王守道捋捋山羊胡,想了想說:“等明兒個,咱先到你家祖墳那裏看看,先把這個男人肉身找出來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蔡文烨讓下人套了三輛馬車,吃過早飯以後,蔡文烨陪同我高祖父、王守道一起趕往縣城城南五裏外的小青山,随同他們一起去的還有老管家蔡章、宴席上倒酒的丫鬟小蘭,還有和兩個護院家丁。這兩個護院家丁原本是不用帶的,但是丫鬟小蘭膽子小,蔡文烨就派了兩個家丁陪着她,主要是給她壯膽兒,因爲這次要全靠她找到四年前蔡清君采那朵野花的地方。
路上,馬車裏,我高祖父不解地問王守道:“師傅,蔡小姐隻不過是給‘護花鬼’纏身咧,咱把那鬼收了不就中了,咋還要去找那個男屍,咋這麽麻煩咧?”
王守道這時候正在吧唧吧唧抽旱煙,弄的滿車廂二手煙味兒,嗆人的要命,我高祖父無奈,隻好把車簾掀開。
王守道聽我高祖父這麽問,一雙老眼狡黠地朝外面趕車的車夫看了一眼,然後煙袋杆子一挑,把車簾挑了下來,低聲罵了我高祖父一句,“你孩兒懂個屁,這鬼是‘護花鬼’不假,想除掉它也很容易。但是,這鬼是你哩大媒人,是你哩大恩人,你能忍心把你哩大恩人收了麽?咱不能幹那種恩将仇報哩缺德事兒。”
王守道這話,聽的我高祖父一頭霧水,剛要開口再問點兒啥,王守道把眼一瞪,直接給他堵了回去,“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咧,話不要多說一句,我叫你幹啥你幹啥,不要問,隻管做,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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