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死同穴
彌楊錦華現在還站在薄薄的岸邊上，隻要她走進雙手伸出去輕輕一推，立馬就能讓他萬劫不複。夏安雨望着自己慢慢伸出去的手，全身都抖了起來。
彌楊錦華就那樣，笑眯眯的的看着她慢慢的向自己走過來，就好像他要去的是某個極樂世界一樣。
“不行，我做不到。”夏安雨猛地用左手将自己已經伸出去的右手拽了回來，捂住自己的胸口淚流滿面。她不否認，她的确很恨彌楊錦華。可是就算他該死也不應該由她來裁決。
“那你想什麽時候報仇，你想一直在這兒陪着我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到什麽時候。”他揪着自己白的一點黑色都沒有的頭發向夏安雨怒吼道，“知道我爲什麽會變成這個鬼樣子嗎，因爲我從一開始就想逃避，根本就沒有想過爲晉磊報仇爲自己報仇，因爲我這些年一隻在愧疚，我恨自己的軟弱，隻能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獨自白了頭發，你想學我嗎，啊？”
“不，我不想，我什麽都不想。”夏安雨把自己的右手攥得更緊了，仇恨是一回事，可是殺人卻又是一回事。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來，不是之前那種隻做造型不發出聲音的笑，而是一次真正的，暢快淋漓的大笑，笑到眼淚都被從眼睛裏擠了出來，笑到無數的小龍蝦從水中被驚起，慌亂的，噼裏啪啦的往四處跳，甚至有一隻跳到了彌楊錦華的腳邊，絕望的掙紮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彌楊錦華蹲下身子愛惜的捧起那隻小龍蝦，任憑那隻還在垂死掙紮的小龍蝦用它堅硬的螯夾住他手上的肉，然後輕輕地将它放進了水裏。“知道我爲什麽一直離不開這裏嗎？”夾着他手指的小龍蝦似乎不怎麽想放開已經到嘴的這塊嫩肉，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向水的深處遊去。
夏安雨後背已經抵上了冰冷崎岖的牆面，退無可退。這裏的牆面似乎是用不規則的石頭壘成的，充滿了尖銳的犄角，咯得人後背生疼，但是夏安雨應該感謝這疼痛的，因爲疼痛才讓她漸漸地清醒起來，一雙已經模糊了的雙眼望向彌楊錦華的位置，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的确不明白，爲什麽彌楊錦華不離開這裏，與地面上相比，這裏的生活環境糟糕的簡直就像是一個人間地獄。如果一開始彌楊錦華是爲了給晉磊報仇才留下來的，可是當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報仇的那個意識的時候爲什麽不離開這裏呢，以他的聰明，他如果想要離開，怎麽會找不到一個合适的機會呢？
“呵呵。”彌楊錦華笑了兩聲，他的聲音很輕，笑意卻很濃，漸漸地從眼角眉梢綻放開，到唇邊到耳邊，這些年因爲操勞而早生的皺紋也在這個笑聲中漸漸消弭。他應該是在想一些對于他來說很美，很幸福的事吧。
“因爲他在這裏呀。他一直在這裏，雖然他的骨肉被啃噬，但是那些骨肉變成了這些小龍蝦的一部分而代代傳遞；他的筋骨雖然腐爛，但是他的靈魂卻永遠的留在了這裏，永不消弭。隻要我還在這裏，他就在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安詳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猙獰扭曲起來，“縱然是我已經變得千瘡百孔肮髒不已，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嫌棄。”
他站起來，望着湖水中心的地方，目光變得且癡且呆：“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爲什麽是我？”夏安雨瞧着他，目光漸漸地變得柔和起來，她憐憫他們卻依舊不解，“你自己不行嗎？爲什麽偏偏扯上另一個人。”
“因爲我始終是個凡人，我自己很害怕，我想有個人能夠送我一程。”
“如果我拒絕呢？”
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夏安雨一眼，看的夏安雨措不及防的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石頭悶哼一聲，“那麽，我會将我所經曆的事，讓你再經曆一遍，讓你學着我，屈辱的、不能反抗的活一回！”
“來，很簡單，這并不是殺人，我隻是想讓你送我一程，爲了我也爲了你。”他慢慢誘導着夏安雨。
夏安雨看了他一眼，向他一點一點的走過去，直到走到離他還有一拳的距離，被禁锢住的右手掙脫輕輕地向彌楊錦華推去，還未等她的手掌碰到印象中那片堅硬而冰涼的胸膛，夏安雨就看見眼前的人臉一點點的向後倒去，然後就是噗通的一聲重物落在水裏的聲音。
面前的一大片都是濺起的黑色的水花，和被水花帶的飛起來的小龍蝦。
那些小龍蝦似乎是能嗅到鮮肉的氣味，彌楊錦華一掉到水裏大量的小龍蝦就從四面八方的地方遊了過來，瞬間就将他的身體覆蓋的一點皮肉都不剩——不，夏安雨看見了彌楊錦華張大了的嘴巴，他在說什麽。
她辨認了一會兒才看清，他在說“生雖不能同衾，願死同穴。”以及“謝謝。”
瞬間彌楊錦華的嘴巴就鑽滿了小龍蝦。
夏安雨終于忍不住了，伏在地上嘔吐起來，從胃裏吐出來的全是黃色的酸水，什麽東西都沒有。
等連酸水都吐不出來的時候，她就往外嘔血，直到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往外吐什麽東西。
等她從一片黑暗裏醒來看到的依舊是黑暗的時候，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聲，沒想到，就在剛才那樣的環境裏，她居然還能睡過去。或許她是暈過去了，算了，不想糾結這些東西了。她試着從冰涼的地上爬起來，曲起的腿伸直剛站在地上就是一個趔趄，幸好她反應的及時，趕緊伸出一隻手扶住了牆面上的什麽東西，不然自己就又得跪在這了，雖然沒人能看見也挺丢人的。
往水面上看去，之前聚集的那一大群小龍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散去了，水面上連一塊骨頭渣子都不剩，“哈哈哈哈哈……嗚嗚嗚，你們這些壞人，死很簡單啊，可是爲什麽你們就不能選擇好好活着，把自己所背負的東西就這樣交給别人背負，憑什麽？”
空曠的地下除了夏安雨的哭聲什麽都聽不到，哭了一會兒夏安雨漸漸止住了啜泣，一隻手摸上了脖子上的鐵鏈，那把小鎖還結結實實的把她鎖在鏈子裏。她先是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圈，一無所獲之後慢慢的順着鏈子往下摸去。
鎖着她的這條鏈子是由一個套着一個鐵環組成的，她家也有一條這樣的鏈子，之前沒有搬到城裏的樓房裏來得時候，那條粗鐵鏈是用來拴住他們老家院子裏的一條看家狗用的。
這樣的鏈子結實，農村看家的土狗都很是兇猛，爲了避免它們突然暴起傷人，白天就用鏈子拴上省得傷了來自家串門的人，晚上再給放開防賊和山上的野獸闖進院子了來。
但是這樣的鏈子也絕對不是鐵闆一塊，就在每個鐵環上都有一個茬口，隻要把這個茬口掰開，再把兩個鐵環拆開她也就能從這條鏈子上脫身了。
不過，彌楊錦華給她用的這條鐵鏈似乎大爲不同，每個鐵環上的茬口都被焊上了，這樣她就不能利用鐵鏈的那個缺點逃掉了。
最起碼到現在爲止她還沒有發現哪個鐵環的茬口沒被焊上，畢竟這是給人用的東西，不得不小心，她就是在賭出錯的概率，如果真的是百分之零的話，恐怕她就得餓死在這了。
快摸到牆壁上壓着的那節了，夏安雨的心越來越沉，突然手上一動，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