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複雜,其實我很想跟大隊長提,回家看看的。但是看着大叔和那姑姑一臉焦急的模樣,還是算了吧。我媽最多就是哭得厲害點罷了,這麽多年了,我讓她哭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
車子停在了大叔家樓下。這裏我就來過一次,還是路過的時候,特别看了幾眼而已,甚至沒有進門。現在知道了大叔家房子基腳旁埋過這樣的孩子,我想,我還是讓我媽把他們結婚的新房布置在我們那邊房子吧,這裏空着就空着了。
警車停好,大家都下車了。旁邊還有一輛片警的警車,就是剛才叫我開門的那老警察。他一個人坐在警車那守着現場呢。看到我們過來,他趕緊下了車子,就說道:“這,來看現場了?計承寶啊,你這不是幾年沒出過事了嗎?怎麽這次又讓你媽這麽失望了呢?”
我朝着那老民警呵呵笑着,沒說什麽,就朝着那邊拉着警戒線的地方走去。那地方,位于房子的背後,那邊是沒路沒人家了,距離後面的荒地也就一兩米的距離,根本就不會有燈光到那邊去。
我還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就要去摸我的手電筒,不過什麽也沒有摸到,身旁跟着小車的小警察打了警察用的那種特大特長号的手電筒。關鍵的時候,還能用來砸人打架用的那種。借着這個光線,我們從房子旁那窄小的過道走了進去。孩子的姑姑,就是養母并沒有跟我們進來,而是站在了老警察的身旁。估計是害怕了。
仔細想來,這個女人也挺可憐的。自己沒有生養,好不容易抱養了一個,還出了這樣的事情。楠楠的雙胞胎之一的事情,大叔肯定沒有跟這個姑姑說過。孩子的奶奶估計也不會把這樣的事情告訴女兒吧。如果是外人領養了孩子的話,老人家肯定會跟自己女兒說出來,可是領養的人偏偏就是自己女兒,她怎麽能說呢。
站在那窄小的過道上,從那警戒線鑽了過去,大叔指着地上的一塊水泥說:“就在這裏,當初就是埋在這裏的。”
伸手打向手電筒,讓光線照照四周,基本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後面幾步就是一片荒地了,過去一點,就是一家荒廢的工廠。這裏因爲房子和方位的關系,基本上是屬于整天看不到陽光的那種。
“當初孩子死了,你們怎麽就不想着好好下葬了呢?就算是剛出生沒幾天的孩子,席子卷了,放到野外去,多少也算是送了送她,怎麽就埋這裏,還有水泥封了。這裏陰氣那麽重,你們家這幾年不順利,說不定也是跟這個壞了風水有關系。”
“當初是超生的,哪裏敢讓人知道。我們也對不起這兩個孩子。但是我們也是沒辦法的。孩子是太弱了,撐不下去了。”
楠楠看着應該是賭初中的樣子,十五十六歲的年紀,在十五十六年前,抓超生的,根本就不是那麽嚴格了,交錢就好。估計大叔他們家,那會也是窮的沒辦法。十幾年前,住在這巷子裏的,有幾戶人家是有錢的?
“挖吧,趁着現在,時間也合适,跟孩子好溝通。”我說着,這句話完全就是看着那大叔說的。
“溝通,什麽?”
“這個地方還有楠楠的血迹在,又有孩子的屍骨在,你在這裏誠心跟她道歉,許諾給她好好超度。看看她同不同意放過楠楠吧。要是她同意了,醫院那邊,楠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們還要另外想辦法。”
大叔點點頭,卻沒有要動的樣子。我對着他就低吼道:“大叔!趕緊找鋤頭鏟子去啊。這是你封的水泥,你自己撬起來。”看着那腳下的水泥,不厚,而且旁邊就有荒地,鋤頭就能把這水泥給撬起來了。可是那大叔卻還是點點頭,沒有行動。
大隊長問道:“你家是不是沒有鋤頭之類的。”
“啊,啊。”大叔整個人都像當機了一般。大隊長不知道,我住在這裏我當然知道,“他家肯定有,住在這巷子裏的人家,幾乎每家都有鋤頭的。就後面那節,在幾年前都還是菜地,很多人都去那邊種菜的,就是這幾年開發了,才沒有菜地的。”解釋完,我再次看向了大叔。
小警察這回機靈了,手電筒的光線就這麽直直打在大叔的身上。我看着他那篩糠一樣抖着的雙腿,問道:“大叔,你是不是沒有跟我們說實話。現在要救楠楠,我們必須得到當初的信息,完整的,沒有任何錯誤的信息。你對我們的隐瞞,有可能害了楠楠,甚至我們這裏的人都有危險。”
大叔看向了我,小警察急着說:“你還有什麽沒交代的,趕緊說。”
我拍拍他,示意他不要說話,這裏空間實在太小了,我就擡手一下,就變成了拍他肩膀了,沒辦法。大叔不是他的犯人,他這麽跟大叔說,大叔要是緊張起來,就什麽也不說,賴到底的話,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這是我當了這麽多年小混混的一點經驗總結。
大叔低聲哭了起來,大隊長也想說什麽,我趕緊先說話了。這讓警察來說,和我說,那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大叔,你就要跟我媽結婚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前發生的事情,總要好好做個結束。你看都這麽多年了,這件事你一個人埋在心裏也夠苦的。今天就讓這個孩子出來吧,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孩子都是無辜的。你想想楠楠,她在跟我們求助呢。”
大叔吸吸鼻子,往外走,邊說道:“我回去拿鋤頭來。”
兩三分鍾之後,他把鋤頭拿來了,還拿來了手電筒。孩子的姑姑沒有說話,但是一直看着我們。
大叔在挖水泥的時候,是一邊哭着挖,一邊說話的。他說:“這個孩子,是,我媽,是我媽下手的。不是太弱沒養活,是我媽捂死的。她本來想着,生個男孩子給我妹抱養過去的。可是沒有想到生出來的是兩女兒。我們都已經有一個那麽大的兒子了,那時候,她哥哥都在快要讀大學了,我們負擔不起兩個孩子啊。而且還是女兒。我媽就想着,反正沒人知道,捂死了,連夜丢山上去。可是我媳婦不願意。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的。當初都說好了,生下來,就送我妹那。我妹沒子宮,這輩子就對着這個孩子好了。可是沒想到我媽趁着我媳婦睡着就下手了。我媳婦醒來的時候,隻搶下了楠楠一個孩子。就是因爲這樣,我媳婦才沒有按照原來說好的,在孩子滿月的時候,就交給她姑姑。等到孩子稍大了,她走了,我這養不了了,才送去給她姑姑的。”
“你就沒想過報警?”大隊長問着,他的手裏一直拿着打開着的錄音筆,這些話都已經被錄下來了。隻是大叔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哭着,拿着鋤頭的力道都弱了。
“沒有,那是我媽啊。我,我媳婦抱着楠楠一直哭,一直在罵着我媽,我媽也哭,我隻能先把孩子埋在這裏。等我埋好孩子再回去的時候,我媽已經離家出走了。我媽那麽大的年紀了,一個人在外面,這麽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時屍的,也不知道,我媽到底還在不在。要不是當初爲看照顧我妹沒有生養,我們家也不會成這個樣子。”
那麽大年紀的老太太,我想估計……算了就算老太太做這件事有點心狠手辣,但是人估計也不在了。
孩子的姑姑,也在外面警車那哭了起來,朝着我們說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過去就過去了。楠楠現在就是我的孩子,我隻要楠楠能好起來。”
水泥終于被撬了起來,下面就是泥土。大叔下鋤頭也不敢用力,一點點的挖,進度很緩慢。我讓小警察打着手電筒,看着那坑裏的情況說道:“楠楠姑姑,楠楠媽,你去大叔家裏看看,找三炷香來。大叔,用手挖。一邊挖一邊說讓她道歉的話,許諾她,會超度她,讓她好好離開,重新做人,讓她放過楠楠。”
她姑姑一聽到我的話,就往大叔家裏走去了,這種時候,女人往往很堅強。她知道她在爲她的孩子努力呢。
大叔放下鋤頭,跪在了那坑旁邊,一邊用手刨着,一邊說:“孩子,爸爸沒用!爸爸沒有保護好你!爸爸是個窩囊廢!如果那時候,爸爸在家的話,就不會讓你走了。再窮,我們一家人一起過。”
楠楠姑姑把香遞給了我,我又遞給了大隊長,示意着他點香。我這睡床上被他們拉出來的,别說打火機了,就連手機都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