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我,絕對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推着這麽一輛三輪車,戴着草帽,身上穿着洗得褪色的黑色運動衫外套,把車子上的喇叭聲開到最大。“高價回收,各種破爛。洗衣機,電視機,筆記本電腦,錄音機,洗碗盆,舊菜刀。”
在說我經曆的這些事情之前,我想先跟大家說一件發生在我媽媽身上的事情。
我媽媽有一塊玉佩,是我姥姥給她的。從她十幾歲一直帶着。這中間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了。有時候是摘下玉佩的時候,玉佩從桌面上掉下來,有時候是被貓咪藏起來。有時候是紅繩子變成了淺色的繩子,繩子自己斷了。反正就是很多次了,但是那玉卻一點也沒有傷着。
在我大二那年,我媽出了一場車禍。其實也不算是車禍,因爲那車子沒有撞到我媽。那是一輛從建築工地裏開出來的泥頭車,車速還挺快的。我媽上夜班回來大概是累了,沒有看車,就直接走過馬路了。根據我媽說,那車子幾乎是沖着她直接過來的。還好,司機在車子離我媽還有一米的時候把車子刹住了。車燈直接照着我媽。我媽被吓得有點懵了。她事後說,那時候,他隻聽到了脖子上的玉佩掉下地的聲音。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玉佩已經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了。紅繩卻還好好的在她脖子上,隻是玉佩掉了而已。
玉是一種很神奇的物質,它長期跟我媽在一起,已經被我媽身上的氣養起來,跟我媽成爲一體了。有些人帶着玉,身體好的時候,玉看上去就是晶瑩剔透的,很潤澤。生病的時候,那玉也跟着黯淡無光。我媽在出事的時候,那塊玉,用了自己全部的能量保護了她。
好了,來說說我。我叫計承寶,男,二十三歲。我特意說了一下性别男,那是因爲有些沒眼色的人在看到我時總會覺得我是女生。這讓我很不爽。我媽把我生得漂亮了點,不是我的錯。連男女都不分,那就是他的眼神不對了。
就昨天,我和何大爺在收一個老太太那把鏽剪刀的時候,她就跟我說道:“這閨女那麽漂亮,做點什麽不行,怎麽幹這個呢?”
你以爲我想幹這個啊?我這不是。。。算了,就是我家窮,我不幹這個就要被買去什麽特殊的夜店幹什麽特别的服務了。我認了行了吧!我就是一個收破爛的行了嗎?我在心裏已經把任千滄那老年人詛咒了一百八十遍啊一百八十遍。
“阿奶啊,你這個镯子都碎幾次了吧。”何大爺伸手指指車子上的喇叭,示意我把喇叭聲關掉,一邊對身旁來賣給我們碎镯子的阿奶說着。
何大爺是一身灰色的夾克,斜背着一個黑色脫皮了的包,同樣戴着一頂草帽。他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家了。在别的行業裏,六十歲都已經退休了,但是在走街竄巷的收購裏,這年紀正是最合适的。當然,苦力的事情全是我做的,他就是一旁掌掌眼。
我說的收購可不是真的就收舊電視舊冰箱什麽的,我們的重點是收寶。别人家留下來的古件。以極低的破爛價收進來,拿回任家藏館做鑒定,出具鑒定證書,那就是翻了上千上萬倍的價錢賣出去。
别說我們做生意黑成這樣,這行當本來就是這樣。
我說的何大爺是幫忙掌掌眼,而不是長長眼。這兩個詞區别大了。總之,現在我是他跟班。
我把喇叭關了,摘下草帽,扇着風。反正現在是在大榕樹腳下,也不怕被曬黑。要不我晚上回去天天面膜都補不回來。
阿奶是一個彎腰駝背的農村老太太,應該八十多了吧。整個人蜷着,也就一米二高,一雙顫抖的手心裏,一個打開的紅布包裏有着五節玉,拼起來應該是一個玉镯子。玉本身質地不錯,通體全白,就算是斷了,光澤也還很好。不過,何大爺說的對,那玉镯子已經斷過了,然後用金箔包了斷口。現在應該是斷了第二次,之前的金箔斷口都還在。
玉這東西,就算是再好的料子,碎了一次,那價就會掉很多。這都碎了兩次以上了,就算我們任家藏館裏的師傅手藝好修起來了,估計也賣不了什麽錢。
那阿奶的手更加顫抖了,哆嗦着嘴唇,吃力地說道:“我家傳了幾代的東西,之前沒舍得賣。現在孩子讀大學了,沒錢。你看給幾個吧。”
何大爺捏着那一截最大的段玉,仔細看了看,搖搖頭,一副很爲難的樣子。
“二十塊,二十塊總行吧。”阿奶問着,眼睛一直盯着何大爺。
二十塊啊?還不到我一包煙的錢呢。何大爺還在那擺着一副爲難模樣,我卻一手伸過去,把那玉帶着紅布包一起抓在手裏,就放在了三輪車上的一個鐵盒子裏。何大爺還沒來得及說話呢,我就已經把五十塊錢遞了過去。“阿奶,這個我們收了。五十塊給你。你慢走不送,好好回家吧。這下午太陽大了。”
阿奶看着我塞給她的五十塊錢,高興得眼睛都笑眯了,彎着腰,一點一點往那邊的房子走去。
再看看身旁的何大爺,他是一臉的無奈:“寶,你跟着我出來都一個星期了,怎麽還是這樣。”
“她家孩子讀書,人老了,給幾個錢自己心裏高興。不就五十嗎?我看這個镯子修修也能賣五十,不虧本。”
“這還不虧?人工錢,我們在外跑的吃飯錢,怎麽回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任家擺這個賣也太掉價了吧。”
我一臉乖巧的笑:“何大爺教訓的是,我都記下了。”我就這點招數,笑起來特别乖。
何大爺把喇叭聲音調大,一邊跟我說:“你就是太急了。這行就是一點點慢慢來,急不得的事。我們出來三個月,能收到一件像樣的貨就不錯了。走吧。”
他是率先擡腳走人了,我看看身旁的三輪車,那上面有着一台十塊錢換來的十四吋黑白電視,一台三十塊換的甩幹機,幾個袁世凱時期的銀元。剩下的就是剛收到的破爛镯子。
三個月收一件像樣的貨,那他現在收這些破爛來幹嘛?反正不是他推車,累我?
我扣上草帽,看着何大爺的背影在心裏罵道:“你大爺的!”
推着那兩三輪車,我帶着無比的怨念跟在那何大爺身後走着。村裏的石闆路,讓車子不停“哒哒哒哒”作響。車子裏的東西也跟着晃啊晃。在夕陽西下的時候,一天的工作終于結束了。我累了,累得什麽都不想說。隻想着回到旅館小床上趴着就好。可是何大爺虐我的心,就跟我決定以後虐任千滄的心思是一樣的。
“喂喂,别偷懶,把東西都卸下車。”何大爺用草帽拍拍我的背。
我苦着一張臉看着就在面前的小旅館,說道:“大爺,反正明天還要裝車子裏的。現在搬下來幹嘛啊?”
“人家走街串巷收點東西容易嗎?晚上還怕被人偷了。搬下來。搬裏面放角落去。”
我苦逼的人生啊!就這種破爛還怕人偷?我就那麽郁悶的看着何大爺先走進了旅館。
搬就搬,這些就東西都不是很重,幾分鍾的事。甩幹機,電視機,那幾個銀元,早就進了我的腿包裏了。
鐵盒子裏的那幾截玉。那鐵盒子不大,全是生鏽的痕迹,我拎着盒子就往旅館裏走,同時打開了那鐵盒子。紅布包還在裏面,但是我的腳步卻僵住了。鐵盒子還是那個鐵盒子,紅布包也還是那個紅布包。但是我聞到了血的味道!
我的鼻子對血味不會判斷錯的。一些塵封的關于屍體血味的記憶被喚醒了。我合上鐵盒子,回到三輪車旁,坐在三輪車上,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讓自己冷靜下來。
有多久沒有接觸到這些事了?安逸的日子也就過了一年而已。任家大宅的重建布陣是我這一年的重點工作。不過我不是那種逃避的人,在一支煙之後,我還是再次打開了那鐵盒子。血味更濃了。
我伸手摸摸那紅布包,指尖上染上了血迹。原來那紅布暗紅得接近黑色并不是因爲這布髒了,而是因爲一層層血迹的滲透。
紅布包被打開了,露出了裏面的斷玉。玉的表面還是那麽溫潤,但是卻明顯染上血色。我有些潔癖,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紙巾,用紙巾捏着一截比較大的斷玉靠近了腕上的手表。
我的手表很奇特,至少世面上是沒賣的。表的盤面有着八圈,天幹地支八卦九宮等等。中間的指針有兩根,有表示時間的,也有當羅盤指針用的。這是出門在外,裝逼必備的手表啊。
在那血玉靠近手表的時候,天池指針開始劇烈轉動。很不穩定的搖晃着。而搖晃指向就是我手中的那段血玉。
“出門踩狗屎了?收個破爛,收不到好東西就算了,還收到這種衰貨。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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