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席話,呂梁靠在沙發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也罷,你這人的名聲我倒是聽過,有不少同僚告訴我安縣有個查文斌算命蔔卦很是準,我也曾想過找你來幫我瞧個陰宅,但聽聞先生已經不再過問世事也就沒有好意思再去打擾。這件事說起來那就有點話長了,那還是在永太公社的時候……”
我所在那個小鎮位于安縣的西部,是一個兩省三縣的交彙處,相傳在很遠的古代就設有驿站在此,也因爲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逐漸演變成了一個經濟發達的小鎮子,主要做一些過路客的買賣和商品集散的生意,現今還依舊可以見到五代十國之前的一些曆史遺迹。
在清末那一場運動中,小鎮的原住民幾乎被屠殺殆盡,幸存的一些人也都散的散逃的逃,後續一些外來逃荒的又陸續過了落了腳,所以在這個小鎮有一個特殊的現象:村與村之間的方言各不相同,大抵是因爲那時候逃荒都是以村爲落腳點,也就形成了一個縮小版的民族融合。
建國後,此處便被設爲鄉,在1958年又成立了永太公社,也就是那一年,公社開始了集體經濟建設,墨林水庫便是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開始建造的。
呂梁是建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當年這種學生可是搶手貨,本着支援當地經濟建設的精神,他畢業後被分配到了安縣從事水利工作,58年永太公社成立後呂梁作爲當地配合上級部門的技術人員與其它十一人一起紮進了墨林水庫工地。不過與資料上略有不同的是,餘下的十一人并不是作爲民夫角色,而是實打實的年輕技術人員。
這一批技術人員說起來都是呂梁的弟子,其中不乏一些大學生還有當年非常吃香的中專生,他們的平均年齡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年華大好的時候,當時這一行十二人主要任務就是配合外加實習。大型水利項目人才的缺失在當時是普遍性的,呂梁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而這些年輕人也都十分珍惜這個機會,要知道這項工程當時對外是處于絕密的!
“5813号,”呂梁說道:“這就是你們口中墨林水庫的任務代号,是不是聽上去有些意外,我也是到了工地上才知道這不是一起普通的水利工程,公社裏的任務僅僅是爲那活躍在工地裏的兩百多人提供後勤保障,而關于人力方面他們則沒有被需要的地方。”
呂梁一到了工地就被告知他們需要紮根在這裏一直到項目結束,并且每個人都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協議的内容是不能将發生在5813号任務中的具體工作向外透露半個字,等到工程結束也統一向外宣稱僅僅是普通的水利工程罷了。那些忙活在工地上的二百多人都沒有名字,他們互相之間以編号來确認,從001一直到235,每個人的衣服上都有屬于自己的編号。這些人葉都操着不同的口音,似乎來自于天南地北,不過清一色都是二三十的青壯年,他們極少與前來工作的這十二個本地公社人交流,大家都有分配到自己的工程帳篷,而呂梁的人主要工作是測繪,他們需要每天把測繪工作報告跟那個代号003的人進行彙報。
呂梁并不是第一批到達的,在他們之前這裏就已經開始動工,領導模樣的人指着那一片原本就存在的水域告訴他,在不久之後這裏便會有一座巨大的水利項目拔地而起,到時候整個安縣的人民就再也不會缺電了。而随着每天不停有手推車裝着混合着人骨的泥土開始出現的時候,墨林鎮原本的曆史也就開始慢慢的在水下浮現出來了,越來越多的老遺迹被人從那些荒廢的林子裏刨了出來,每天還有一些不穿工作服的人把打着封條的金屬箱子向山外運送。
工地進行着嚴格的軍事化管理,采取連坐制,每天都要上工下工點名,幾個主要的出口處也都有人把手,沒有001的批條據說連個蚊子都飛不出去。時間過的很快,一晃就是半個月了,按照原先的設計,水庫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容,還要深挖,半個月的排水是連續不斷的,工程人員在上遊修壩攔住水源進行引流,而數十台柴油抽水機則把原先那口太極水塘裏的水往外抽送。到今天呂梁說起水位見底的那一刻還有些激動:
“那是在上午十點多,我帶着學生們在山邊上搞測繪,忽然聽到岸邊不時傳來一陣陣的驚呼,我在一個小山崗上擡頭往下一看,那個水塘子不停的泛着黃湯,大口大口的往外鼓水,一個巨大的石碑率先露出了一角,後來從和那些周圍的人的體型對比,那塊石碑得有約莫小兩層樓高。當時我們可是被排除在外的,石碑出來後我們就被叫回了營地并且安排不得随意進出工地。可是到了當天夜裏,我又被叫了出去,原因是他們遇到了一些困難,想讓我參與讨論看看有沒有解決方案。”
水位,在白天的時候那塊石碑露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這也就意味着連續半個多月的抽水工作就要結束了,可是沒想到水位到了這裏就怎麽也再下不去了,隊上開足了抽水機的馬力,可你不管抽出來多少水瞬間又給補了回去,而經過測量,估計這石碑下方約莫還有十米深。呂梁是當地的水利技術員,所以他被叫去是想核實這一帶是否存在着地下暗河可以補充水位,若真是如此恐怕還要找到那條暗河進行截斷才行。
根據莫林鎮的地質構造,呂梁在會議上提出不排除存在地下河的可能,不過地下暗河往往無迹可尋,結實的玄武岩即使找到了也難以施工,所以他得建議還是采用填堵法,當時這是一個大膽的設想。呂梁提出先派潛水員下去鎖定那幾個泛黃湯的位置,看看是否是有大的出水口,然後再用拖吊的方式用事先澆築好的重型水泥塊進行封堵,隻要能夠堵住出水量的四分之一,水位上升速度就會小于下降速度,屆時水落石出隻是個時間問題。
他的這一提議得到了肯定,也正是因爲這個提議,呂梁在隊伍裏的地位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他開始被允許接觸到一些過去不能接近的地方。按照他的建議,很快就有潛水員搞清楚了位置,這水下果真是有出水口,而且多達七處之多,因爲其出水量巨大人員根本無法靠近,也隻能标注出大概的位置。就這樣,七塊巨大的建築水泥塊混合着鋼筋被緩緩放了下去,這麽一來,水位果真不再向過去噴湧的那麽猛烈了,逐漸下降的水位讓大家又重新感受到了革命即将勝利的喜悅。
“當我看到那隻巨大的烏龜露出來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可能犯錯了。”呂梁說道:“它的學名叫做赑屭,也叫霸下或者是龜跌。我的大學老師是個民國時期非常著名的水利學者,他曾經在課上跟我們說,如果在某處水域看見有赑屭,那麽最好的做法是不要去動它,因爲一旦挪動後極有可能會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後果。”
查文斌點頭道:“傳說霸下上古時代常馱着三山五嶽,在江河湖海裏興風作浪。後來大禹治水時收服了霸下,霸下服從大禹的指揮,推山挖溝,疏遍河道,爲治水作出了貢獻。洪水治服了,大禹擔心霸下又到處撒野,便搬來頂天立地的特大石碑,上面刻上霸下治水的功迹,叫霸下馱着,沉重的石碑壓得它不能随便行走。有它在,就會山河穩固,在風水學上的确是不能輕易去動的,後來你們給拆除了嘛?”
“那是我畢生見過最大的一隻霸下,至今任然難以形容,圍繞着那隻霸下才發現落下的水泥塊盡數都壓在它的身上了,在它的龜殼上方有七處出水口,呈一個完美的北鬥七星走勢,您可以想象一下當時我們那些人是何等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