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會覺得奇怪,道法從本意上來講,更加接近一種哲學理論,爲什麽後世的人們關注的卻是道士們的陰陽風水,捉鬼神通呢?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道”就被認爲是可以支配一切神鬼的,老子說:“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這裏明确了一點,老子認爲這個世界是有神鬼的,但是神鬼傷不傷人其實并不是取決于神鬼,而是取決于人,人的心如果是惡的那麽神鬼就會傷人,所以做人要像聖人一般不可以傷人,那麽死後成了鬼魂也就同樣不會傷人,如果你做惡,無論是人還是鬼,都會有道法來進行對應的懲罰或者是化解。
神鬼學說的意義在于确定了道至高無上的存在,而像查文斌這樣的道士,又是久居在民間活動的,其修道之餘有諸多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些事情上,他被看作是對付那些髒東西的鬥士,就像是我們遇到了麻煩會去找警察幫忙一樣,在那個領域裏,他就是那個管閑事的警察。
道這個東西包涵了宇宙萬物,每個人的思緒都是有一定的界限的,你不可能去認知超過這個界限以外的。所以查文斌此番入定,便是在他自己能夠到達的界限範圍,在範圍界限内獲得的感悟會是一個天量,但是最終你能明白的往往又是最簡單的一句話。
那麽他究竟看到了什麽,悟到了什麽,别人已經無從得知,河圖說他師傅其實是看到了若幹年後的自己,還有很多世之間的輪回,那些過往其實他心中是明白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明白,誰也不清楚,總之等他醒來過後,葉歡問他感覺如何,到底看到了什麽,他隻是說道:“是以天道無情,視衆生爲蝼蟻;然則天道亦有情,爲衆生留下一線生機。萬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
“皆是造化。”葉歡點點頭道:“既然留了一線生機,那麽也就不妨告訴你,在你入定的這些天裏,老天總算是不負我們,可以出去了。”
按照葉歡的辦法,胖子這幾天可算是拼了老命了。順着那鼹鼠地道猛挖猛挖,老神棍給他想了個法子,就是把那隻逮到的鼹鼠頭頂在最前面,他說這就叫震懾,任何動物都會懼怕死亡,就這樣才沒遇到什麽突發的危險。這幾日全靠那隻鼹鼠爲生,留給查文斌的隻剩下兩坨子肉幹了,胖子說他要再不醒他們就隻能啃樹根過活兒了。
不過,這鼹鼠地道的另外一頭卻是奇怪的很,打通了竟然又回到了他們剛進來的那個大廳裏,也就是放着無數泥塑的那個地方。在泥塑的那一頭,還有蓮兒的師傅慕容明月和諸葛俊一夥兒人,也不知道他們這幾天被困在裏面到底有沒有找到出來的辦法。
不過葉歡根據地上的腳印一口斷定他們已經出來了,因爲的确有很多鞋印是朝外面走的,葉歡說,隻要他們裏面破了那個局,一切的迷宮也就不存在了。胖子搞不懂,這個後來被稱爲龍山古墓的地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其實誰都不清楚,在他們回去以後,這個地方就被保護了起來,現在的龍山古墓入口已經看不到了,用混泥土加固了一層厚實的殼,還有兩道足以抵禦炸藥的鋼鐵大門,據說,後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當地政府爲了促進旅遊業,曾經打過龍山古墓的主意,可是上面一紙文件下來隻要求龍山古墓永遠處于封存狀态,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絕對不允許私自開發。
“龍山古墓那個地方我知道的。”我對河圖說道:“它就是一座山,跟我們這裏的山沒有什麽太大差距,以前念高中的時候,有幾個同學家離那邊很近,曾經到過山下的那個村子,瞧不出有什麽特别的,爲什麽那個地方會有那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其實奇怪的事情并不是在那山裏面,而是那具女屍,”河圖喝了一口茶道:“諸葛俊他們盜走的那具女屍才是最奇怪的,我也是聽老一輩的人說起,說那具女屍其實是我師傅三世前的情人。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丢的不光是這一具,而是有很多具,這些女屍有的其實已經不是屍體了,你知道我師娘的那座墓嘛?”
“我知道,我上去過。”我對河圖說道:“就是現在查家的那座祖墳山上,他們家的都埋在一塊兒了。”
河圖笑笑說:“其實我師娘根本不埋在那,那裏隻是一個衣冠冢,我師母并不葬在裏面,這也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這個答案倒是真教我出乎意料,查文斌跟钭妃的感情到底好不好,其實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但是自從她走了以後,查文斌便沒有再婚娶,三十幾歲正值當年,他這個人對金錢很是淡泊,但是他并不缺,因爲隻要他想要,自然有人會給他。于是我問道:“那你師母?”
“燒了,”河圖道:“師傅說他這一代要終止這種無休止的輪回,起初我也不懂,後來才逐漸開始明白,造物主其實是公平的,有陰就有陽。師傅的命格是天煞孤星,她的另外一半自然命格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并不知道師母的八字,師傅也從不說,其實他把師母的骨灰撒進了河裏,當我知道的時候并不理解,因爲你知道幹我們道士的,最是講究個入土爲安,所以現在我也會在江河裏放一些茶花,那是師娘生前最喜歡的花。”
“是跟那具女屍有關?”我問道。
河圖點點頭道:“你永遠不會知道人心是有多麽的險惡,那些女屍其實就是師傅的陰,每一世的另一半都是他的陰,用陰是可以制衡陽的。”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把頭轉向了窗外,其實我認識查文斌的時間并不比河圖晚,隻是他畢竟是查文斌唯一的徒弟,所以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都是從他嘴裏獲取的。他呢,其實知道的那些更多的則是自己推測和觀察的結果,因爲查文斌也很少會跟他說起這些事兒。
“後來胖子呢?”我其實沒有見過石敢當這個人,包括葉秋,比起超子和後來的桌熊還有大山等人,他們的存在伴随着的更多是查文斌的前半生。
“師傅走的時候他來過,不過是一個人。”河圖告訴我道:“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跟其它的一些師傅的朋友們不同,其實最了解師傅的人是他,他們是真兄弟,大小一塊兒就是。其實龍山古墓以後不久,他就走了,這是他的命,每個人在師傅的世界裏都有着固定的出場,同樣也都會有固定的結局,這種結局并不是師傅想看到的,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吧。”
“那玉環呢?”我很關心這個。
“找啊,後來不久後,他們就去了東北,”河圖對我說道:“其實以前師傅對玉環是不關心的,那種權利的争鬥對他而言沒有多少吸引力,但是自從龍山古墓後,他反倒是主動了,我其實也不明白爲什麽。”
我輕輕把手中的煙頭按在煙灰缸裏,對他說道:“我想我是知道答案的,他在那個特殊的地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結局,這種結局是需要被改變的,他最終是悟到了那一層,那個丢失的一卦對嗎?”
河圖笑笑沒有回答,他說要到清明節了,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去了。其實我也好幾年沒有去過他的墳山了,查文斌的墳就在他們老家的後山,穿過一片竹林再過一片闆栗林子,在那個朝着西邊的小山坡上有幾塊裸露的石頭,石頭的上方就是墓地,很不起眼。
“我知道我有個想法你可能會罵我,”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問童河圖,我知道這個問法非常的不敬,甚至是有些荒唐,“和你師娘一樣,他的墳裏面埋着的也是個衣冠冢?”我的猜測是有道理的,衆所周知,查文斌沒有後代,童河圖既是他養大了,更是他門中唯一的傳人,雖然說是半道上被趕了出來,可是河圖的爲人我很清楚,在他的心裏,師傅就是一切,他沒有道理好幾年清明都不回去給查文斌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