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墳很多年前曾經有過一次小規模的遷墳,不少老人都還有記憶,那些個人骨頭用雙輪車推着到公社統一安排的一處廢棄坑中掩埋,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想不到那個道士竟然說是這裏出了問題。
和一般的道士不同,這一回查文斌并沒有開壇,甚至就連衣服都沒有換,因爲這是白天。離着那棵歪脖子棗樹不遠,查文斌手拿着羅盤計量着可能存在的位置,田埂上有幾處散落的大石頭,上面布滿了苔藓,更多的則早就被泥土所掩蓋。有人說當年這個地方可是有一大塊石頭的,互相之間都是用糯米稀澆築而成,搞遷墳那年用撬棍都不好使,得上炸藥,勉強處理掉一部分後因爲太耗人力物力,就改用泥土掩埋了,所以那塊地明顯要比周遭高上不少。
圍觀的人得有二三十,夏老六喊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大家夥兒就着鋤頭鏟子,不到一個鍾的功夫,上面附着的泥土層就被扒拉開了。說來也怪,這地方吧,寸草不生,挖開的土層帶着一股黴味兒,被清理出來的石塊面積加起來得有二十來方,這還是早些年被處理過了,可想原來這地方還是非常巨大的。
查文斌着人買了好些米醋,一口大缸裏盛了一半,他用木瓢舀醋順着那些石頭縫裏澆灌,他說這樣便能夠融化糯米稀的粘合性。有些石頭上還刻着一些花紋,年代絕對不算短,少說估摸着也有幾百年吧,看熱鬧的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猜想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寶貝?
有收到消息的已經來了,一個頭戴棒球帽的中年人賊頭賊腦的竄了進來給查文斌遞煙,一口一個查爺那叫的親熱。
“來來來,查爺,咱這邊請。”那人查文斌見過但是不熟,以前胖子在的時候跟他打過交道,鎮上負責收破爛的,也喜歡到鄉下去倒騰點瓶瓶罐罐,說白了,就是最低等級的文物販子。
“查爺好眼光啊,這個墓子依我看,明代洪武年間的沒跑,裏面出的東西給我咋樣,價格您放心,絕對虧不了您。”
查文斌是個做人做事都光明磊落的人,所以他特地叫了村裏的民兵在一旁守着,萬一真要有東西出土,那就誰也别惦記了,統一上繳讓政府去處理。他指了指夏老六道:“這東西我已經給六爺了,真想談生意,你得問問他們手裏的土铳幹不幹。”
棒球帽自知沒趣,這年頭鄉下收貨也越來越難了,還想要繼續争取一下,卻聽查文斌說道:“我看你最近臉上的氣色不太好,家裏面西北角有個東西不太幹淨,勸你要麽找個寺廟供奉起來化解一下,要麽就等着三個月内必見血光之災。”
棒球帽猛然想起家裏面前不久還真就有個東西,那是一個四方窄口的宋代罐子,罐子口是給密封着的,他當時聽人說這是個老酒壇子,搖晃之下裏面的确是有液體的聲音。前幾天他家小外甥被女兒給送過來了,那孩子才八個月大,一進屋子就哭得歡實,出了屋子就好了,這麽一想莫不是那罐子有問題?
棒球帽有些心虛道:“查爺,可不帶吓唬人的,我和你兄弟石頭那可是過命的交情。那地方我放了一個酒罐子,才收上來沒多久還沒出手呢。”
“去年十一月董家浜那個墓子裏出來的吧。”查文斌說道:“我聽石頭講過那事,他說你讓人擺了一道,弄了個骨灰壇子回去還以爲撿到寶了,現在那壇子裏的主已經纏上你了,這也算是自作孽。”見棒球帽那臉已經成了苦瓜了,查文斌先封口道:“對于這種事我是不會同情的,去找個好地方供着吧,初一十五記得去燒香添油,多說說好話指不定人還能原諒你。”
棒球帽悻悻地走了,那玩意他還當個寶,現在才知道是撿了個炸彈,早就把那幾個合夥的給罵了個底朝天,用胖子的話說,就他那水平也就是一輩子收收破爛了,想玩古董真的是太嫰了點。
話說那醋對付糯米稀這種原始粘合劑還是有着非常理想的效果的,石頭之間的縫隙開始慢慢能夠被撬棍所夯動。這種石頭墓一般就是起到保護的作用,缺點是目标太明确,而好處則是堅固耐用,所以查文斌料定這土層絕不會太厚。
不到中午的功夫整片石頭就被扒拉的差不多了,下方的土層接着撓上兩米多深就開始出現了一個個的坑,看來這還是一個合葬墓。最中間的位置棺材最大,左右兩邊又各有兩副棺材,總計五副,其中連同那大的在内,四副棺材已經腐爛的差不多了,唯獨最左邊的一口棺材上面還漆着金色的鳳凰,剝開上面的泥土,下方的棺材木閃閃發光,還能聞到油漆的氣味兒。
這口棺材與其它四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也就一下子吸引住了衆人的目光,那些腐爛的棺材裏面堆滿了黑乎乎的泥土層,有膽子大的用鋤頭扒拉了兩下,骨頭都已經散架了。
“所有的棺材全都擡走,”查文斌道:“破損的就先擱到大會堂裏,下午我會去重新收拾找地方安葬,那口沒爛的就不要先動它,弄雨布給蓋上,晚上的時候大家夥兒再來。”
除了棺材,這口規模比較大的合葬墓裏還是一塊兒出來了不少東西的,聽後來的人講光是銅錢就足足裝了兩籮筐,還有一些瓶瓶罐罐,一些玉器和金器,那些個東西都被整齊的堆放着,不過也都一塊兒給交了公。老洪村人仗義,實誠,不是自己該拿的他們絕對不會拿。
下午的時間查文斌都在大會堂裏,這地方之前可是出過馬家小孩那幺蛾子,之後就一直鎖着門不見天日,那牆壁上的五角星着實讓人覺得有些諷刺。棺材裏的遺骸小的多已找不到了,大的查文斌按照記号分類,這是出于對先人的尊重,得用棕包裹好哪些骨頭,他得找個日子挑個地方讓他們重新入土爲安。從裏面陪葬的東西和骨骼的大小來看,這應該是一個男主人外加三個人,過去搞一夫多妻,有錢人都有好幾個老婆,那麽剩下那口上面漆着鳳凰的棺材也就不難斷定同樣是這個男人的妻妾中的一員。
“文斌啊,”夏老六一整個下午都陪着他,看着查文斌的眉頭從早到現在都沒舒展過,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問道:“你跟叔所說,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沒事,”查文斌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道:“真沒事,您老就别瞎猜了,回頭忙完這件事我還打算帶着钭妃出去走走呢。”
“你瞞不了我,”夏老六道:“不然你不會這麽急着要去動那個墳,老祖宗的東西埋在地下你說過就讓他們安息便好,平日裏最是反感開墳的人怎得會?可别說是因爲老候和高漆匠,就算是傻子家那事兒人也沒請你不是。得罪神鬼太多了,終究對你自己是沒啥好處的。”
查文斌頓了頓道:“昨晚钭妃差點淹死,本來這人家的事兒的确不該我強行插手,這不躲着也躲不過,還是繞了過來,那隻有過過招了。”
夏老六瞧他說的還挺輕松,其實他已經看出來了,查文斌現在非常緊張!
“那棺材是不是有啥毛病,那麽新,一看就是有古怪的,老實跟叔說,你要是沒把握的話,叔再去請幾個人幫你,現在又跟以前不同,石頭跟秋兒都不在了”
“他們不在了,我也得活下去不是?”查文斌起身道:“打從我師傅走了以後我就一直跟他們在一塊兒,以前跟小憶石頭,後來又有秋兒,遇到什麽事都有他們替我扛着。說起來我還是第一個做爹的,現在也該輪到自己來面對了。人都說要出師出師,我師傅走的早也就沒人準我出這個師,我尋思着這晚上就算是個出師的考驗了,是騾子是馬也拉出來溜溜,好讓我清楚知道自個兒離了他們究竟還剩下幾斤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