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是幹嘛用的?其實是用來拜訪靈位或者供奉牆壁上所挂的中堂神仙,有些地區逢年過節需要作響,一般這個案頭上會有一個香爐,左邊兩邊放着一些水果幹果,講究點得放六種不重樣的。
後來,一個條件所約,新建的屋子多半都沒有那樣講究的案頭,第二個,風俗也被逐漸淡化,很少有人将先祖的牌位放在自家堂屋裏了。這是因爲堂屋的功能已經從過去的多重簡化成了現在的客廳,所以這些年在浙西北看葬前引魂的儀式那是越來瓯越少了,像是查文斌這一輩幾乎就沒有了,再年紀大一點的會有些印象。
院子裏的那三十六道竹門已經盡數被砍去,隻剩下一根孤零零的竹子還立在那兒。孔家的大門現在是開着,屋子裏沒有燈,幾盞紅蠟燭在那搖曳,遠遠看着讓人心裏覺得就不舒服。這招引得講究個滅燈,行事前也一再要求院子裏的來賓盡量不出聲,免得驚擾到先人的靈魂。
從那大門處到院子門這兒約莫二十米的路,一路上都撒着一層石灰,就跟鋪紅毯似得一溜長。院子門上還有一盞白燈籠,這就叫做鬼燈籠,是給外面的魂指路用的,門上貼着這家先祖的名諱、生辰,意思是告訴那些孤魂野鬼們,這地兒是有主的,别亂逛。
堂屋裏放着一張四方桌,桌子上頭有整隻的半熟豬頭,半熟的家鴨魚肉,還有粽子米糕之類的,這些個東西就是貢品。那米糕特别大,多大呢,跟人臉似得,一個疊着一個堆得老高。粽子個頭更是不小,絕對大号市場上沒得見,一個粽子全家能吃兩天。這些東西完事後是要拿出去散的,給誰呢?給來參加的賓客們,這叫回門禮,過去都說拿回家去給小孩吃,吃了消病免災,也算是讨個吉利。
桌子前面是一盞油燈,它那油燈不是放在桌子下面的,而是用兩個闆凳疊在一塊兒放上面,這點和查文斌用的截然不同。闆凳兩邊還有蠟燭兩枚,在前面就是個火盆了,盆自然是燒紙錢用的。
最裏面的八仙桌上,貢品也是不少,以水果幹果爲主,有孔家二老的牌位在那放着,兩邊還各有一副挽聯,那是村上的老教師親自寫的。
堂屋的兩邊坐着一排上了年紀的老頭,都是村裏找的熟面孔,手裏拿着缽啊,鑼啊,唢呐啊,随着那百千裏嘴裏跟唱歌一樣的調調節奏不停的敲打着,别說,那唱得還不錯,胖子跟這兒嗑瓜子都能打上節拍,時不時的晃頭晃腦的跟着哼哼。
“查爺,這唱得什麽調調?”
查文斌苦笑道:“我也聽不懂,應該是閩南語吧。”
他沒說錯,這百千裏唱得的确是閩南語,講述的就是闾山九郎君的故事,内容大概就是九郎君請先祖們回來,這裏有好吃好喝的,有一圈孝子賢孫給您擺闊場呢。那個百千裏在裏頭更是又蹦又跳的,繞着那八仙桌左轉右轉,估計折騰了得有半個鍾頭,最後突然把手裏一塊破葫蘆瓢往那火盆裏一扔,然後一陣火灰騰空,他隻是衣袖那麽一甩,兩盞蠟燭就此熄滅。
院子裏那會兒的人多啊,一片黑暗之後,頓時就炸開了鍋。這些個老爺們有一半是來看熱鬧的,才不管你規矩不規矩,那人袋裏有的是火柴。說來也巧,這時候不偏不倚的還起了風,那家夥風還不小,火柴你擦了就滅,擦了就滅,如此幾下折騰過來,膽子大得那也變的冷靜了,膽子小的那就更别提了,那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往起豎啊。
整個現場頓時安靜了,當然除了胖子這種沒心沒肺的,查文斌注意到門口那白燈籠也晃動了兩下,燈籠裏也是根蠟燭,跟着晃動那火苗卻不小,反而是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晃着晃着,那火苗“噌噌”就往上拉啊,不到幾下子的功夫那燈籠竟然被點燃了,在衆人的一片驚呼中,頓時化作了一團火苗。
“轟”得一下子,那燈籠瞬間灰飛煙滅,那團火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也就跟着滅了。
這個時候現場的氣氛是到了頂天了,每個人都盡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真的是連氣都不敢帶大聲喘的。有經驗的人已經把連别過去埋在雙腿之間,據說這樣就不會來找你的麻煩,查文斌呢,手中這會兒已經打開了羅盤,羅盤的指針在不停的劇烈晃動着,看來真得有什麽東西要過來了……
葉秋實時的把胖子的臉一把按到桌子上,胖子隻覺得葉秋的力氣是真大,這麽一按,就兩個手指自己就動彈不得,嘴中的瓜子紮得滿嘴痛,想叫還叫不出來。
滿院子的人,估計也就這哥倆敢站起來,好端端你真能覺得四周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那麽多的人,要說這陽氣足夠旺盛,可就是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往你身上湧來。有很多時候這種事就是這樣,就像是在寺廟裏見到了佛像,你不得不自動的收起平時裏的吊兒郎當,即使不下跪也是決計不敢放肆的。
查文斌不停的看着手中的羅盤,羅盤的指針已經開始變得緩慢了,現在方位應該對着那道門。他的眼睛在夜裏比常人要強,也能見到一些常人見不到東西,恍惚間他果真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院子門處往裏進,查文斌當即的反應就是:這絕不可能是孔家二老的魂魄!
他的判讀是有依據的:第一,孔家二老都是普通農戶,現在院子裏有幾十号人還以青壯年爲主,這麽些人聚在一起那氣場是很強烈的。光是這些人身上的陽氣足以壓制一般的陰靈之物,哪裏還敢閑庭散步似得過來串門?這第二便是一般的陰靈多爲綠色或者白色,幹他們那行的都知道,若是遇到紅色的陰物都要小心,那可不是好惹的主,而黑色的更是少見,在他的印象裏似乎隻有那些據說是來自陰司裏的陰兵小鬼們才是這個模樣。
所以,他的反應是,這個東西恐怕不是凡物,所謂的招引法可能在今晚會出岔子。可那百千裏看着是有些道行的人,也沒有要禍害孔家人的動機,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個什麽鬼東西來嘛?
那團黑影順着中間的石灰道緩緩地往裏走,在場的人除了他和葉秋之外估計是沒人能看到的,就在查文斌還站着的時候,葉秋輕輕拽了一把他的衣服,查文斌擡頭一看,葉秋都已經坐下把頭伏低沖他使眼色。
這家夥在查文斌的眼裏向來都是狠角,怎麽今天居然服軟了,這個檔口他也沒法開口問,隻得是照做,隻想等着一會兒結束了去問那黑頭法師打探一下。
一個被孔老大請來的“高人”,查文斌今天算是開了眼界,知道什麽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世上的高手真得不少,一個能讓葉秋低頭的東西,查文斌自己頓時沒了把握。
堂屋裏此刻也是異常安靜,孔家的子孫們排成幾排,按照輩分跪地,把頭貼在地皮上恭恭敬敬,那百千裏此刻卻也是跪着的模樣,雙手舉天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迎接某個神聖的時刻。
突然,他的聲音瞬間放大了數倍,一連串“嗚嗚啦啦”得經咒後,隻看見他人跟瘋了似得沖進了院子。
院子裏有根毛竹,保千裏跟猴子似得三步兩下就往上爬,這會兒敢擡頭來看的人已經很多了。烏黑的夜裏,保千裏嘴裏叼着一把一寸長得小刀,手腳并用不一會兒就到了頂端一下打開那個籠子。
籠子裏的公雞被他那麽一捏,頓時撲騰了起來,百千裏倒提着那隻雞雙腳夾在竹子上,身子向下倒挂,來了個猴子撈月的動作,這身手可不是假的。查文斌正納悶他要做什麽呢?百千裏突然猛得捏那公雞得雞冠,那雞一吃痛,立馬“嗷”得一嗓子叫開了。
就在這時,查文斌瞅見屋裏那團黑影飛一般的沖了出來,可百千裏卻把綁在竹子上的幾根紅線猛得一拉,頓時那些埋在石灰裏的線全部被拉起,恰好一張漁模樣的紅色格跟着出現在了院子當中。
這一連串的動作那都是一氣呵成,查文斌見得那團黑影被牢牢困在格之中,就連葉秋也十分詫異,這外鄉人到底是要做什麽呢?那格上都有銅錢倒挂相連,跟茅山派的天羅地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看着百千裏緩緩拿起那柄小刀,查文斌心中頓時開始不寒而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之前萬萬想不到這闾山派的行事作風竟然彪悍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