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布的女人,這是劉四海今天淩晨在路上說自己撞到的那個人的模樣。當時他坐在後排打盹,前排副駕駛位是管家老吳,他相信以劉四海職業司機的身份絕對不會看花眼,那麽就是他遇見了髒東西。
查文斌暗自決定等這邊事兒辦完了得去劉四海家看看,他千叮萬囑的讓他得先回家洗個澡去去晦氣,終究還是沒聽。這事兒反正是出了,也不能說是他聽了查文斌的就一定保管不出事,可查文斌總覺得這事兒出的蹊跷,他怎麽得都感覺和那口買來的女屍棺材有關。
到了賓館裏洗了澡吃了點東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這累的也足足有一整夜了,他隻覺得今天自己格外的虛,眼皮子直打架。老夏在隔壁房,查文斌睡覺有個習慣不願見光,那窗簾給拉的死死的,大白天屋子裏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忽忽悠悠的,查文斌總覺得耳邊好像有人在吹風,那吹得他癢癢。這誰都會有個放松的時候,他也不例外,等覺得有人在摸他的頭發時,查文斌醒了,眼珠子一睜,好家夥,一對精光的眼睛正跟他對視呢!
想動,渾身就跟被麻痹了一樣,意識很清醒,隻要再近一點,幾乎就能貼着對方的鼻尖了,這自己估摸着八成是被鬼壓床了!
查文斌這是苦笑,不想自己出來睡個覺還碰到這茬,他有一堆辦法可以解決自己所處的尴尬,可是他不想,他想看看這雙眼睛的背後到底是什麽?
那是一種處于睡和清醒邊緣的狀态,查文斌盡量閉着眼睛,他告訴自己:什麽都沒發生過,什麽也沒看到過,睡,睡着了去會會它。
朦胧的,他好像聽見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那幽幽的似帶着怒氣又帶着哭訴:你爲什麽要把我從地裏挖出來,你爲什麽要毀掉我……
猛得一咬舌尖,一陣痛就讓他激醒了,摸摸背後那一層濕漉漉的汗水,查文斌抱着頭第一次有一種深深的罪責,是啊,他憑什麽去剝奪其它人,哪怕那是一個死人。此後,查文斌再也無心睡眠,就是這般抱着頭一直等到天黑,其實他不知道隔壁房間裏的老夏從早到晚一直不停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噩夢從始至終都沒能放過他。
“文斌,我今天做噩夢了。”去的路上,老夏如是對查文斌說道:“今天早上刨的坑是不是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賓館睡覺的時候老是夢到有人勒我的脖子,喘不過氣,有個女娃娃還說要我的命,幾次都差點讓她給咬到,要不是夢裏好像有個人保護我我估計真的就醒不過來了。”
“累了吧。”查文斌安慰他道:“回頭好好休息,哪個人還會保護你來着?”
老夏摸着額頭道:“不認識,但覺得好熟悉,一個胖胖的家夥。媽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一想起那個畫面就腦袋疼,我都快覺得自己得神經病了,整天到晚跟你不是死人就是神鬼,我告訴你,這事兒沒有下回了,你愛找誰誰去。”
“胖子……”查文斌這話到了嘴邊依舊還是停下了,那兩個人……
“怎麽了?”老夏看出他眉宇之間似乎有些惆怅,這段時間來,查文斌總是出現在他的生活裏,雖然對于過往的記憶老夏一概忘卻,但是他知道這個人曾經一定是他的生死之交,而且是過命的交情。
“沒怎麽,回頭小憶,哦不,你現在叫秋石了,我還是管你叫老夏吧,省得拗口。回頭我得去看一下那司機,死的挺慘,今晚我忙完了要是不出岔子你就先回老家,我會讓吳管家派車送你。”
“随你安排。”瞅着院子裏到處灑落着的紙錢,老夏有點莫名的難受,他真的一步也不想踏進這個院子,真的,他很想離開,現在的他特别的讨厭死亡,特别的厭惡看見這些醜陋的人造紙制品,那些臉上塗抹着腮紅的紙人猶如一個個嘲笑他的小鬼,老夏覺得腦子特别疼。
大廳裏到處都是煙霧,也不知燒了多少紙,點了多少香,直教人的眼睛難受。袁小白看着比昨晚臉色要白很多,嘴唇上的血色也不知了所蹤,看着四周地面上那一層淡淡的石灰,查文斌這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一些下來,起碼這棺材裏的主暫時看着是沒有出去害人。
夜幕下的袁家大宅已經屬于另外一個世界,在這裏你看不到燈光下自己的影子,在這裏你甚至感覺不到蠟燭的溫度,這裏是陰間。地獄之門如約打開了,四周的孤魂野鬼們再次聚集了,滿屋子的道符和懸挂着的白绫互相交錯,查文斌即将開始完成最後一步,反魂!
換上道袍,查文斌再次成爲那個無所不能的道士,他的臉上那一絲稚嫩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老夏看着他就像是一個唱戲的,他在那揮動着手中的寶劍,東舞西舞的就是個瘋子模樣,口中大喝道:“六甲九章,天圓地方;四時五行,日月爲光!”
拿起擺放在自己跟前的一杯水含在口裏,猛地朝着七星劍上一噴,奇怪的一團火球霎時從棺材背上掃射了出去,口中喝道:“五龍吐出清天地,大帝服之千萬年!”
繼而他立刻以劍首畫地,左轉三匝。往那棺材上蓋了三重紅布,此謂上張天羅,橫畫七畫,下布地,立畫七畫,這靠的可都是真功夫,所謂真假道士在這種環節一看便知。隻見查文斌如同鬼魅一般在棺材上翻來翻去,手提朱砂筆,一十四道符刷刷一口氣到底,那畫的都是天仙兵馬,地仙兵馬,飛仙兵馬,真人兵馬,日月星宿兵馬,九宮五帝兵馬,三河四海五嶽四渎兵馬!總計天上七對,地下七對,翻身把懷中大印“咔咔”往上一按,一注清香點燃,腳踏天罡七星步,來回繞着屋子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行大禮,瞬間這屋子裏的鬼哭狼嚎聲就小了一半。
此乃召喚天兵神将也,地獄之門将開,若無神兵把守,一如查文斌和老夏這倆活人在這屋子裏根本熬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被陰氣反噬,輕則大病,重則一命嗚呼。
接着便是開棺,這女子下葬不過數日,頭七剛過,乃是陰煞回落之時,此刻開棺又是活人手碰,查文斌已經料想她會起屍,兇惡且不說,就怕她那枉死之魂心中怨念太深,若是從這腳下的地獄之門中溜走怕是将來成魔成鬼再也無法收服。
“老夏,記得閉口捂鼻,開棺之後先拿墨鬥橫在棺材上,若是她起身做立,隻要線繃住你我都不會有大礙。”
老夏瞄了一眼道:“知道,你動手吧!”
查文斌原地站在棺材頭前,手中的七星劍舞了一個劍花,繞着那道鎮屍符約莫三圈,口中念道:“五行相推,罡最持威;六紀輔我,三台辟;。天回地轉,陰陽□開;長生度世,日月同輝,三清真君急急如律令!”
他奮起一跳,狠狠一腳朝着那棺材闆飛踹過去,“咚”得一聲,隻見棺材頭上的那道符瞬間燃起,這鎮屍符一動,棺材裏吸住的陰氣也就跟着松動,這一腳過後,棺材闆立刻倒飛了出去。老夏瞅準這個機會猛地也是越過棺材上方,黑色的墨鬥線已經繞着棺材一周,在地上打個滾,順勢貼着棺材下方的袁小白身上再次滾過,又是一圈線,這一前一後兩層恰好攔住了棺材的頭和腳。
查文斌現在就像是個瘋子,他手中還有一道捆屍索,就是馬尾鬃加麻用童子尿浸泡撮合成的繩索,隻見那棺材裏躺着一具身着碎花襯衫的女子,脖子處一道小拇指粗細的紫色勒痕煞是明顯。棺中女子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般,臉色泛着烏黑,舌頭也有半截在外,一股嗆鼻的屍臭撲面而來,這是典型的上吊後死屍。
果然,那女人猶如彈簧一般坐立了起來,這便是屍體遇到陽氣後的起屍現象,剛她剛一碰到那纖細的墨鬥線便再次重重砸下,查文斌瞅準這個機會單手往棺材裏一伸,捆屍索已經被他打了結剛好套進了女屍的脖子裏。
拉着繩索,查文斌背對棺材,一個馬步站穩,對着老夏喊道:“天赦煌煌,地赦正方;禹步其至,百鬼伏藏,急急如律令!”随即右旋轉身猛拉,腳踏星綱,單腳踢印上一挑,印入手中,舉手向天,再次大喝道:“一切邪穢,無動無作,叩齒三下畢歸位!起!”
“呼啦”一下,老夏迅速扯開墨鬥,就在這片刻之間,那具女屍被查文斌吊着脖子硬生生的從棺材裏拖了出來,又單腿一擋恰好把那女屍站立在地面上。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下左右前後一通眼花缭亂的手法,再看那女屍已經被五花大綁就活脫脫的像是一個粽子!
“拿柳條來!”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什麽道義,接過老夏的柳條,他朝着那具女屍的身上狠狠就是一下抽去道:“魔靈既攝,萬兇滅神,戈擊電掃,奸妖無生;先皇建節,有命敢停,拒節違命,是誅汝形!”
接着,一團綠油油的影子,據老夏說,那是一個看着相當完整的人影就從那具女屍的身體裏分離了出來,這便是查文斌所要的。所謂人生有六道流轉,在一個人死此生彼之間,有一個“中陰身”階段,如童子形,在陰間尋求生緣,以七日爲一期;若七日終,仍未尋到生緣,則可以更續七日,到第七個七日終,隻要在這四十九天内的死者都可以迫出他尚未進入六道陰司的亡魂,隻是這女子怕是再也無法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