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名詞在幾千年的中國民間傳說中一直口口流傳,要說這些東西到底存在不存在,那能回答你的人都已經全部死了。隻有人死後才能去證明那些往往被稱作“迷信”的東西是否是真實的,不過那也就已經毫無意義了。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若是真的存在,那便每個人都是要上去走一遭的,若不存在,就權當是個逝去的人留個還能想他的借口。
對于查文斌這樣的道士來說,他認爲是存在的,并且能和你說的頭頭是道。那黃泉路上一路白光,周遭荒凸凸的,唯獨到了那條忘川河邊才有色彩炫目無比的彼岸花,看到花也就意味着從此陰陽兩隔了。
彼岸花,花開彼岸,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就猶如這人生死兩茫,别了就是别了,去了也就是去了。
過仙橋在浙西北一帶的民間是非常講究的葬禮環節,至少在我那個年代是如此的。
但凡有點門面的農戶家中有人逝去都會請道士來做場法事,要準備好些東西:香燭紙錢,葷素酒肉,還有若幹條大闆凳,能坐兩三人圍着八仙桌擺放的那種凳子。所謂仙橋既是奈何橋,說是這親人送逝者的最後一段路便是在這裏了。隻要過了橋,便是永世,也算是陪逝者的最後一程。
有的人,生前有想法,不願走的但是又被陰差逮了就會選擇跳橋,還有的沒有陰差押送全憑自己去報道的走上橋不甘心又往回跑。這一跑就會起煞,因爲他帶着陰間的氣息直接回了陽間,回頭的路上遇到誰,撞上誰便出了事。
去我表舅姥爺的家中路上,我問道:“人死後還能從陰間回來,不是都下了地獄了不讓跑嘛?”
“從陰間回來要麽是投胎,經過輪回隧道的洗禮,已經抹去了陰間的氣息;還有一種就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這種人會有兩種結果:若是肉身還尚好的,那便是起死回生;若是肉身已經下葬,要麽成鬼魂,要麽就借屍,後者是最罕見的。”
“真有借屍還魂?”
“當然!”查文斌想了想又說道:“其實我也沒見過,隻是聽師傅說有。”
“到了,就是前面那家。”我指着我表舅姥爺家的那新宅子說道:“瞧見沒,正往裏頭送花圈呢,去年聽說我那表舅姥爺死了也沒這麽熱鬧。”
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火獨有的腥味兒,這味兒我聞不習慣,查文斌倒是感覺很親切。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人認出了他,指指點點的道:“這不是馬道士那個小徒弟麽,哎喲,瞧,夏老六家那個混球來了,據說就是讓他給咒死的,來了也不怕被人打死。”
胖子瞪了一眼那個竊竊私語的長舌婦說道:“我們家小憶嘴巴很靈的,說誰死誰就活不到天明,你倆是不是有點閑,要不讓小憶那混球喊你倆幾句?”
這話一說,那倆女人頓時丢下手中的雞鴨飛一般的跑了,我和胖子頓時笑作了一團。
話說今兒個還是正月裏,但是他們家這事兒出的太大,鄉裏鄉親的也來了一多半,畢竟都在這兒呆,面子上得過得去。不過大多數人也僅是在門口轉悠,誰願意進去觸那麽黴頭,我看到有人不停的在人群裏散煙說好話,原來是想找人幫忙入殓。
入殓這活兒要擱在平時還真有人接,因爲這活兒有油水,東家得額外給包個紅包。但是今天不同,這大正月裏的哪哪沒個紅包,誰願意來跟死人讨錢?那個管事的尋了一圈也沒人肯幫,這時查文斌湊上前去說道:“叔,我來吧?”
那人一看來的不過是個少年,頓時自己也覺得樂了:“去去去,哪家的毛孩子到這兒來尋開心了,這是死人,不是嫁閨女。”
“讓我試試,我師傅是馬肅風。”他這話一說完,那人倒也愣了一下。
馬肅風誰不知道?關于他的說法老一輩那幾乎是人人知曉,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他是張道陵的弟子,也有人說他是茅山真君的後裔,總之那就是一方活神仙。人說馬肅風閉着眼睛隻聽聲音就能辨出你家何方,幾口人,大門朝向,連家裏的母豬下幾頭崽都能算出來。
不過這些也都是二十年前幹集體那會兒的事兒,也就那一輩的人才知道,後來這馬肅風基本整日就瘋瘋癫癫的,從早上醉到晚上,誰去問事兒都不管用。
那人打量了一下查文斌,他那原本稚氣未脫的臉上已經有了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和穩重,多看一眼,還真覺得他是個有貨的人。
“是聽說老馬帶了個徒弟,就是你?”
查文斌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那人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一把把他扯了過去小聲問道:“要多少,說個數,我好和東家說道說道。”
“不要錢。”查文斌指着我對他說道:“幫我那倆朋友的忙,這是他表舅姥爺家。”
“嘿,不要錢,你等我進去說說。”那人一溜煙的功夫就跑了進去,我湊上去跟查文斌提醒道:“你這好人當的,人肯定是進去做二道販子了,你不要那紅包,紅包自然就進了他口袋。”
查文斌聳聳肩道:“死人的錢,我不拿,這種錢有命拿怕沒命花。”
不到一支煙的功夫我看見那人紅光滿面的叼着煙出來了,一看見查文斌就搓着手道:“那啥,小師傅,這人就交給你了,還在裏頭房間裏躺着,不過這夏公子就别進去了,我怕鬧事兒。”
我打哈哈道:“不鬧事兒,這怎麽鬧事兒呢,好賴是親戚,還是長輩,我進去上柱香也是應該的。”
那人面露難色道:“别了吧,你那幾個表舅媽和表姨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潑辣……”
查文斌拿出手中的羅盤原地一轉,擡頭道:“那你就告訴她們,要是他們不進去,在這出殡之前恐怕他家還得賠上幾條人命!”
“當真?小師傅莫說瞎話,這還正月裏呢。”
查文斌指着羅盤對那人說道:“七七煞,下下劫,墳疊墳,人帶人。你進去告訴他們,正月十五之前,這屋子裏不光是人,就連雞鴨狗豬都會一個不留,全死絕。”
那人一摸腦門歎道:“嗨,你還真準啊,他家早上剛死了一條狗,說是吃了耗子藥,你說見鬼不?”
我沒好氣的說道:“那還在這兒廢話,你當我想進他家這個門呢!”
又是一溜煙的功夫,那人出來了對我嘿嘿笑道:“進吧,不過真要撓你幾句别放心上,女人嘛,嘴巴爛,說你是見過世面的人,别一般見識。”
進去,這靈堂也沒個靈堂,案頭也沒個案頭,整個家裏是亂糟糟的一團。一進門,就聽見我那表舅姥姥在屋裏哭喊,還有便是幾個女人兇惡的叫罵聲,我隻聽到幾句:“你怎麽不跟着一塊兒去死,沒用到東西!”
院子裏沒啥人,按照我們那的規矩,這白事是不在屋子裏吃飯的。農村房屋的建築結構是有間堂屋,大門開了便是,會客用的地方。這地方遇到喪事的時候就是用來擺放棺材的,屋内有棺材自然酒席就得放屋外,露天的院子裏得搭個棚子,這會兒連棚子都沒起,怕是真的沒人願意來幫忙了。
我進門探頭一問:“在家的咯?”
頓時一隻布鞋貼着的頭皮飛了出去,還沒等我回過神,我那個大表舅媽張牙舞爪的就朝我撲了過來:“你個小雜碎還敢進門,老娘撕了你的嘴!我打死你!”
很可惜,她的拳頭還沒落到我頭上胖子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隻輕輕一擰那女人便吃痛往地上一崴,接着就哭喊道:“哎喲,殺人咯,救命呐!”
她這麽一鬧,外面原本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就湧了進來,這下可把我搞的夠嗆,那娘們在地上又撒潑又蹬腿的,抱着他死去已經的丈夫屍體一個勁的頓胸捶粗的哭天喊地。
這時,我那表舅姥姥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把我拉到一邊道:“别理她,這事兒怎麽怪你來着。”
我看她臉上有一道紅印,嘴唇也有點腫,就問道:“姥姥,臉上咋弄的?”
我一問老人就開始哭,哼哼唧唧的小聲說道:“大媳婦兒打的,叫我拿錢出來辦喪事,我哪裏有錢啊,沒錢她就打……”
胖子一聽就火起了,暗暗的罵了一聲道:“個畜生!”他大步折回屋裏一把揪住地上的女人衣領,單手一擡就把她給拎了起來。接着掄起他那蒲扇般的巴掌,“啪啪”朝着她臉上左右開弓,我隻聽見四周霎時就鴉雀無聲了,所有圍觀群衆都被胖子的舉動給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