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羊羔子哥長嘴媒婆給你說的那個媳婦,你覺的靠譜嗎?”
羊羔子說:“靠譜,就是山莊上的二妮,俺都偷偷的看過,雖然長得黑,像個男人,可是長嘴媒婆說了,那個女的屁股大,保準不難産,能生孩子,力氣大,是個過日子的好手。本來就指望豬下豬仔了,我就能有媳婦了,誰知道天降橫禍……哎呀,我的媳婦呀,你死的冤呀。”
我看着羊羔子,對他說:“羊羔子哥,你看這樣行不行,隻要你說的那個二妮靠譜,我借錢給你娶媳婦。”
羊羔子一聽,趕緊的用褂袖子擦了下眼淚鼻涕,然後看着我說:“大膽你說的是真的?”
我說:“真的,你說要多少錢?”
羊羔子看着我說:“這個娶個媳婦,雜七麻八的算上,怎麽也得四五塊大洋吧,我這裏有兩塊大洋,是我爹留給我的,你再借給我兩塊大洋,這頭豬死了,明天請孫屠夫給殺了剝皮,正好用豬肉去提親。長嘴媒婆喜歡東西,我送她一條豬腿,她肯定同意。”
我說:“好,我借給你,明天到我的三寶觀裏取。”
羊羔子瞪着兩隻眼睛看着我說:“大膽,大膽,以後你就是我親哥了,哥、哥……”
這個羊羔子想媳婦肯定是想瘋了,我這一借錢,他大小都不顧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見過不要臉的,沒有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羊羔子說着,伸着手就朝我抱過來,他的手上黑黑的,不知道是豬屎,還是豬尿,反正是一股豬騷味,我趕緊起身往後退了一步,羊羔子沒有抱着我,我對羊羔子說:“羊羔子哥你不要這樣,借錢歸借錢,咱們可不能亂論,我是你兄弟。”
羊羔子說:“大膽你要你借錢給我,還不收利息,我管你叫什麽都行。”
我說:“那你還是叫我兄弟吧,不然你當心我收你的利息。”
其實在民國的錢财那時候,真是種類繁多,比現在的錢種類不知多多少倍,有印着袁世凱的冤大頭,有印着孫中山的孫大頭,有印着光緒元寶的龍洋,還有印着外國娘們的站洋,當時叫什麽大不列颠的,現在想想應該是英國銀元,此外還有清朝的銅錢,一角兩角的毫洋,也有面值十文和五十文的大子兒,此外還有各大錢莊發行的錢票、各大銀号發行的銀票、南方國民政府發行的毫洋劵、北方北洋政府發行的大洋劵、交通銀行發行的中交票、農民銀行發行的新鈔劵、日本正金銀行發行的正金票、香港彙豐銀行發行的彙豐票,加上軍閥印的錢,在省城做買賣的,通常能收到幾十種錢。
不過我們這裏就認大洋,孫大頭、袁大頭、龍洋都好使,就是那個印着外國娘們的錢,大夥不肯收,那年頭大洋越往内地,購買力越驚人,我們這裏雖然大洋比以前的購買力少了,但是和現在相比,購買力還是驚人的。通常五塊大洋,就能體體面面的辦一場喜事,現在五塊錢說結婚,估計女方能揍死你。
我們答應了羊羔子的事,終于把羊羔子勸好了,勸好了之後,我們三個才想起主要的是要抓僵屍鬼的,被羊羔子這麽一弄,把抓僵屍鬼的事情耽誤了,于是趕緊的去尋找僵屍鬼,可是這個時候雞叫了,我一聽雞叫,知道這一天白忙活了,因爲不管是僵屍鬼,還是普通的鬼,隻要一雞叫,就得回去。
我們隻好順着那個胡同,從另一頭出去,出了胡同,我看到一戶人家,心裏就是一愣,因爲胡同口的這一戶人家特殊,不是别人,正是我師弟天甯家,隻見天甯家半掩着門,我看見半掩着的門,感覺有點不對勁,照正常情況下,天甯家應該關着門才對,民國的時候,還不是一個路不拾遺的年代,誰半夜裏也不會不關門的,難道天甯因爲什麽事早起了?這三更半夜的,能有什麽事?
我正想着,師弟保國問我說:“師兄你看什麽哪?”
我說:“你看聽天甯家沒有關門,你說天甯是不是睡不着覺,出來瞎溜達了?”
保國說:“師兄你多想了,可能是天甯家裏忘記關門了。”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吧。”接着轉身對宋大海說:“宋大哥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睡覺去。”
沒想到宋大海說:“睡啥覺呀,走,到我家喝酒去,這一晚上的。”
我們說什麽也不去,于是到了宋家門口,我們分開,然後我和師弟就回三寶觀了,這個肚子裏有了油水,就抗餓多了,我們回去之後,鑽到被窩裏就睡了,這一覺睡的舒坦,連夢都沒有做,正睡的香甜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喊:“大膽哥,大膽哥。”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已經是天亮了,趕緊揉下眼睛,說道:“誰呀?”
門外一個賤賤的聲音說:“是我,羊羔子,大膽哥你昨天晚上說了,借給我兩塊大洋的。”
我一聽趕緊說:“哎呀,我說羊羔子哥,我真是服你了,你說你是多想媳婦呀,這大清早就來借錢。”
羊羔子說:“大膽哥不早了,我一大早就給長嘴媒婆送去了一條豬腿,她都給我說媒去了,大膽哥你把錢借給我,我好準備東西。”
我說:“行行行,你等着,我真是服你了,這就給你找,另外你别給我叫哥,咱們誰的生人大,就誰大,這個不能亂論。”
說完之後,我在牆上摳下一塊磚,在裏面拿出兩塊大洋,我們那個時候藏錢是不相信錢莊的,可是又要防止盜匪,于是我們或者用壇子把錢埋在地底下,或者把錢藏在牆裏。拿着兩塊大洋,我打開了門,一看羊羔子紅光滿面,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個羊羔子今天不但洗了臉,也洗了頭,收拾的闆闆整整,他的那個跟鐵葉子一樣的棉襖也不穿了,今天換上了一個半新不舊的幹淨襖,兩隻手插在褂袖子裏,正出溜着鼻涕,我一出來,羊羔子滿臉堆笑,露着一嘴的黃牙,我說:“羊羔子哥你這個印堂發紅,看樣子是紅鸾星要臨門了。”
羊羔子說:“是是是,今天同喜,我這個婚事要是成了,一定請你們送四色禮,那個大膽,昨天說的大洋。”
一邊說一邊朝我的手裏瞄,我說:“羊羔子哥錢我都給你準備好了,拿去吧。”
說着話我就把大洋放到羊羔子手裏,羊羔子看了眼大洋,連忙拿起一個先用牙咬了咬,然後放在嘴上吹了吹,笑着對我說:“大膽真是謝謝你了,生我者父母,有恩者大膽,等我娶了媳婦,一定讓我媳婦炒菜,我們兩個人一起喝酒。”
我說:“這個大話可不是随便說的,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何況我們還不是親兄弟,你能想起我?”
羊羔子說:“忘不了,忘不了,大膽你看看,你給我寫個借據,我按一下手印。”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這個錢有你就還,沒有就算了。”
羊羔子聽了一個勁的說謝謝,這時天甯從門口進來,我看見天甯有點不對勁,特别是那雙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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