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個聲音高叫道。
我低頭一看,是剛才賣考題的那個小孩,舉着小手指向我。我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我什麽也沒幹。”師父從小就教育我們,做好事要不留名,我也沒做好這麽快就讓天下人認識并接受“脫殺技”的心理準備。
“就是他把火弄滅的!他會法術!”小孩言之鑿鑿,語氣既興奮又笃定。我剛才光顧着發功滅火,都沒注意什麽時候被這小娃兒看出來了,這回是低調不成了。
周圍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千萬道目光由近及遠地向我投過來,有驚訝,有豔羨,有迷茫,有懷疑……一不小心就成了萬衆矚目的英雄人物,我不由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我的手該往哪兒放?我的腳該如何擺?我的發型有沒有亂?我的胸脯夠不夠挺?我的嘴角是不是翹起45度會比較帥……哎呀,哎呀,好麻煩。
啪!
嗯?什麽東西?
啪!啪!
哎,怎麽看不清了?這……我一摸眼睛,是馬糞!
什麽情況?我完全沒有防備,不知偷襲來自何處,更不知是何原因。
偷襲者振臂高呼起來:“此人來路不明,居心險惡,用妖術破壞祥瑞之兆,熄滅了諸位今科興旺之火!”說話的正是剛才被亞伯趕走的那位算命先生。
我還來不及反駁他,黑壓壓的人群已經躁動起來,所有的眼神頓時調整成同一款仇恨模式,所有的臉龐也瞬間換上了清一色的憤怒表情。
“打死他!打死他!”人們歇斯底裏地咆哮着。
有人扒下了牆上的泥巴,有人脫下了腳上的鞋襪,有人操起了路邊的棍棒,有人舉起了手中的半個肉包子……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我迅速調整狀态,疾出一招撂倒了那個算命先生,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也爲自己赢得一點時間。但接下來怎麽辦?我掏出“還淚盞”,用探罪之眼掃視人群,确實也發現了幾十名平日裏爲非作歹劣迹斑斑的壞家夥,然而眼前有成千上萬的人,就算我把這幾十個家夥統統處理掉,也隻不過是個零頭,怎樣才能在這鋪天蓋地的襲擊面前全身而退?又怎樣同時保證丫頭和亞伯的安全?
就在我心急如焚地思考對策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從胸口傳來,就好像有一根點燃的香燭在往我的身體裏鑽,灼得心髒狂跳不止,幾乎要将胸膛撕裂。我立即扯開衣服,隻見胸口那顆黃豆大小的痣竟已變得通紅,向外散發出五顔六色的光芒,痣内的那團紫氣愈發濃烈,以閃電般的速度繞着内壁飛快地旋轉,隐隐傳出“嗚嗚”之聲。
丫頭見此情景,頓時不知所措,一把扶住我,關切地問道:“你,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不要緊,隻是顆痣。”我嘴上安慰着她,腦海裏卻回蕩起當初“品道究竟湯”上師父說過的話,他說這是“胸懷大痣”,乃萬中無一之體相,莫非它真的蘊藏着某種神秘力量,在此刻被激發了?可是,這種力量究竟是吉是兇?又該如何運用呢?答案或許即将揭曉,但我沒有時間了。
人們的視線已經從那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算命先生身上挪回到我們這兒,我連忙出招将那幾十名奸惡之徒一一擊飛,砸向四面八方,制造出短暫的混亂。但這次人們沒有剛才那麽驚奇和困惑,有人已經反應過來,叫道:“這小子會氣功!大家一起上。”話音剛落,十幾個人就把手中的各種“武器”朝我甩過來。
數量不多,尚可應付,這些磚頭、鞋子、包子在空中就被我的脫殺技撕成了碎片,引起人群中一陣唏噓,卻也激發了他們的鬥志,更多的人揮舞起胳膊。
千鈞一發之際,小灰唧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噌噌噌一溜煙爬上車廂頂,沖我張牙舞爪,吱吱狂叫,然後身子一翻,在我腳邊玩了個倒立,弄得我莫名其妙。
“搞什麽鬼?别鬧。”我沖它呵斥道。
卻見小灰唧做了個很用勁的表情,眼睛鼻子嘴巴縮成一團,緊接着,毛茸茸的身軀打了個哆嗦,“噗嗤”,放出一個響屁。
生死關頭,這小家夥居然還有心情尋我開心,我正準備教訓一下它,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個屁掀開小灰唧蓬松的尾巴,竟變成了一團乳白色的氣體,袅袅升空,飄至五六層樓高時,忽然炸裂開來,噴濺出五彩缤紛的粉狀物,四周迅速蕩漾起夜來香的味道。那些粉狀物懸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古怪的圖形,看上去像一條舞動的巨龍,又像是一排朦胧的建築,美輪美奂。
我和廣場上的人們一樣,雖然完全看不懂這個圖形是什麽,卻都不禁爲眼前的奇異畫面所陶醉。丫頭倒似乎看懂了,指着那圖形一字一拖地念道:“布……蘭……德……尼……寺,布蘭德尼寺?什麽意思?”
“你真有文化,這是啥路子的書法?”我不禁佩服道,“我屁也沒看出來。”
“廢話,這本來就是個屁啊。”亞伯在一旁提醒道。
忽然有什麽東西在扯我的褲腳,我低頭一看,隻見小灰唧用一隻爪子指着空中那五個大字,另一隻爪子一個勁地拍自己的嘴。
丫頭馬上反應過來:“快念那行字!”
我顧不上琢磨,大喝一聲:“布蘭德尼寺!”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令我終身難忘,而且每次想起都禁不住熱血沸騰。當最後一個字從我口中吐出時,我感到身體裏所有的血液都飛快地向胸口流去,隻覺得四肢發麻,大腦一片空白,這副皮囊似乎已經不屬于我自己,靈魂整個飄了出去。緊接着,我胸口發出“嘭”的一聲悶響,一大波紫色的光芒呈扇形爆射而出,似怒潮澎湃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從廣場上橫掃而過,威力之巨,竟在一瞬間将成千上萬的人盡數掀翻在地。
我的心忽的揪起,他們大多數并非十惡不赦之徒,這樣出手會不會太重了?正自擔心,卻見人們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屁股,整整裝束,左顧右盼,若無其事。更奇怪的是,他們眼中的戾氣和敵意竟一掃而空,剛才還與我不共戴天的猙獰面目也已無影無蹤,一個個目光柔順,情緒平和,完全失去了攻擊性,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離我最近的幾個家夥恬靜得像一窩小兔子,茫茫然望天、望地、望彼此,仿佛剛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這是什麽地方?我剛在家做飯啊,怎麽到這兒了?”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咦?我的鞋子呢?”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那雙鞋子剛被脫殺技撕成了碎片。看上去這些人都失憶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切難道都是那顆奇怪的痣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