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說:“灰不溜秋,又老是唧唧叫,我看就叫‘灰唧’好了。”
“嗯,挺般配的,”丫頭說,“你這絕技這麽牛,以後行走江湖也得給它起個叫得響的名字。”
我舔舔油光發亮的嘴唇:“我爹用劍天下無敵,我這絕技又跟褲子有關系,不如叫褲中劍吧。”
“廢話,哪個男人褲中不賤?嗯,我想想,脫褲子……殺壞人……”丫頭吮了下手指,眼珠一轉,一拍大腿,“有了!就叫脫殺技。”
一脫一殺,幹淨利索,比褲中劍确實強得多。丫頭說這就算開宗立派了,還打算送我個“脫殺公子”的名号。我死活不同意,因爲這名号聽上去容易讓人以爲我是溫泉山莊或者醉煙坊的某個有變态癖好的高級會員。
我們邊吃邊聊,談起了丫頭的身世。原來她的命運跟我有些相似,也完全不記得自己爹娘的模樣,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被遺棄的過程。她有五個姐姐,作爲第六個女娃,按照當地的傳統做法,一般都是找條大河搞個竹籃漂流或者找座懸崖直接往下一丢,美其名曰“爲了孩子有個好前程”,理由是根據江湖經驗,河下遊或者峭壁下往往都隐居着世外高人或隐藏着武林秘籍,小娃兒這一去基本上就能鳥槍換炮了。不過丫頭的爹娘還算殘留了一丁點常識和良知,沒有讓她去玩諸如漂流、蹦極之類的極限運動,隻是把她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人販子,人販子又用買三送一的方式将她轉送給丐幫的人。襁褓中的丫頭羸弱多病,考慮到治療成本太高,後期收益不大,丐幫的人便又把她丢進了垃圾桶,幸虧被一位老歌妓撿到收養下來。
“大家都叫她二娘,是那兒年紀最大的,又多了我這麽個累贅,客人們誰都不願意點她。她越來越不受老闆待見,住的是最小最破的屋子,穿的是最舊最髒的衣服,可她從來沒有抱怨也沒有放棄,在我的記憶中,她對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她的身體卻累垮了,還莫名其妙得了一種怪病——任何接觸到她頭發的人都會變成一棵樹。爲了不連累别人,一天晚上,她悄悄離開了醉煙坊,這幾年,我走遍天涯海角也沒找到她。”說着,丫頭雙臂環膝,纖細的手指交錯在一起,眼角也濕潤起來。
我心裏酸酸的,卻苦于沒有任何經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大師兄對姑娘們的那套我連皮毛都沒學到。丫頭深吸一口氣,左手撥開一縷垂落的頭發,右手握住我的胳膊,諄諄善誘道:“一般這種情況下,你應該用你的右手從後面摟住我的右臂,讓我的頭倚靠在你肩膀上,然後說點什麽。”她精緻的面容近在咫尺,眼神裏漾滿笑意,嘴唇微張,好似一瓣鮮潤欲滴的柑橘,淺淺地露出珍珠般晶瑩潔白的牙齒,呼出的氣息有蘭花的味道,像輕柔的鵝毛滑過我的皮膚。
我耳根一熱:“這……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
“用詞真不準确,這叫成人之美,”丫頭撲閃着北鬥星一樣明亮的眸子,“我們都已經一起私奔了,何況今天你還救了我一命。”
我想說那不過是舉手之勞,覺得用詞又不準确,就說:“解手之勞。”
這時,無數隻七彩斑斓的蝴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圍着我們翩翩起舞。這畫面似曾相識,我想起來了,丫頭提議要私奔的時候它們也出現過。
“這些蝴蝶是你養的嗎?”我好奇地問道。
丫頭左右看看:“不是,不過每次我心情非常好的時候,它們就會出現。聽人說,這叫‘九翅魔蝶’,是荒蛋島特有的物種,但很久以前已經滅絕了。”說着她輕輕擡起一隻手,馬上就有一隻九翅魔蝶飛上她的指尖,密密匝匝的翅膀似魚鰓一般開開合合,變幻出各種奇妙的圖案。
我看得入了迷:“好漂亮。”
丫頭卻将話鋒一轉:“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說:“沒有。”
“難道你沒有喜歡過别人?”
我老實交代:“有一個。”雖然葉無心做了那樣的壞事,但我不能否認自己喜歡過她。
“你對她做過什麽?”
我想了想:“沒有。”葉無心發瘋失蹤那檔子事應該不能算是我做的。
丫頭頓了頓,忽然又問:“那你喜歡我麽?”
“當然,”三師兄說過,關鍵時刻必須反應敏捷,而且輕描淡寫,“我從不挑食。”
丫頭忽然毫無征兆地貼上來摟住我脖子,用嘴堵住我的嘴。我的頭腦告訴我應該有所抵抗,但我的心被上下唇傳遞來的溫暖與酥麻所迷醉,指揮着我将雙臂緩緩伸出,緊緊抓住她的肩——不能讓她耍了流氓就跑,也好讓這個罪惡的吻留下更深刻更持久更确鑿的證據。
這個過程舒爽而漫長,要不是我學過運氣之法,恐怕會窒息而亡。師父說這技能終有一天能救我命,果然沒錯。
我們誰也不讓誰,纏在一起難解難分,身爲男子漢的我決不會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輕易認慫,所以直到她氣喘籲籲地松開了我,我才姑且饒過她。
書上說這種時候應該贊美對方一番,但我缺乏實戰經驗,于是說了句很煞風景的話:“我不是做夢吧?”
丫頭啪的給了我一耳光:“不是。”她下手很溫柔,皮膚細膩,彈性十足,打在臉上很舒服。
三師兄說對喜歡的姑娘要以誠相待,于是我主動交代:“我條件很差,從小住在清虛觀,沒有自己的房子,沒有車馬,沒有存款,沒有靠山,沒有文化,沒有工作,沒有讨姑娘歡心的技巧和經驗,我是名副其實的一無所有,這些情況你可知道?”
“呵,”丫頭柔聲一笑,“這些玩意醉煙坊的客人們個個都有,應有盡有,一個比一個牛,那又怎樣?”
我更費解了:“可是爲什麽呢?别的姑娘根本不會拿正眼瞧我。”
丫頭嘴角輕揚:“因爲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東西呗。”
我打破沙鍋問到底:“看到了什麽?我睡覺打呼,經常便秘,還有近視眼,而且剛才你親我的時候,我已經好幾天沒刷牙了。這些事我不說,别人也看不出來。”
丫頭又發動突然襲擊,吻得比剛才更長久,我又沒躲過——傻瓜才會躲過。
然後她按住我的肩,斬釘截鐵地說:“别廢話,這事就這麽定了。”
她目光炯炯,英氣逼人。我癡癡地看着,沒顧得上提出異議。但事後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向家長彙報一下,于是又敲起了夜壺。
這次壺嘴裏飄出的是灰白色的煙霧,依舊開成一朵蓮花的形狀,師父坐在一張石凳上,愁眉緊鎖。
我忙說:“師父,我想您了。”
師父松開眉頭:“你成熟了。”
我掩飾不住興奮:“我是來報喜的,丫頭是我的人了!”
丫頭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嬌叱道:“臭小子!搞清楚主謂賓!你是我的人!”
我忙糾正道:“互相,互相。”
“喜中無喜,悲由喜起,悲盡喜極,無悲無喜,”師父酸溜溜地說,“一個死丫頭,一個臭小子,你們本就注定是一對,何喜之有?”
我說:“您好像不開心。”
師父說:“我在下棋,正琢磨到一着殺棋可破傷心局,被你一打斷,就再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