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從談話中擡起頭,“今日璇王不宜會客,我們改日去兔宮一叙。還有,讓兔王看好兔公主,一并帶回去。”
蛇衛爲難道:“可兔公主一進蛇宮就跑了,兔王攔都沒攔住。”
“那邊藥效到了,璇王可以開始了。”蛇醫走到一個卧榻角,掀開一個毯子,奄奄一息的獄衛頭下半身血肉模糊的,淤血還未清理幹淨,染得塌下一片紅。
我看了一眼濃墨就擋住我的視線,“閉上眼睛就行了,沒必要看現場。”他沖蛇衛道:“速度找到兔公主!她單獨在蛇宮很危險,把高人和蛇閩跑了實情告訴兔王。”
一個蛇婢端着幾本冊子進來,面色凝重道:“結果出來了,獄衛頭的酒菜裏有毒,這毒草就長在黑色花園裏。”
濃墨翻看了一本冊子,又将另一本翻了翻,“誤食不會有事,但一旦食用,半日内,身上若有傷口便會迅速潰爛。潰爛的程度依照食用量而遞增。”
他說完,幾名蛇衛掀開其他兩個獄衛頭身上蓋的毯子,一個潰爛到小腿,一個潰爛到膝蓋處。這過程中,有醒來的有繼續閉着眼睛的,臉上除了蒼白也沒痛苦的表情。
最嚴重的就是下半身都潰爛了的那個,他看起來最爲可憐。受傷最輕的就屬蛇醫紮針的那個獄衛頭。誰吃的最多誰吃的最少一眼就能看出來,甚至,他一點也沒吃。
濃墨将我帶到另一間屋子,絲毫沒讓我給他們先治療,蛇醫也未阻止。
唯一一個送飯的獄衛和發現錢學甯的蛇衛長都被叫了進來,濃墨是想速戰速決。
很久沒有直接跟我聯系的眼鏡長老就在這時降臨了,他們這些元老平日裏跟斑點接觸的比較多。這個點跑來蛇牢監工,是被逃跑的事驚動了?
“璇王的身體狀況,此刻應該休息才是。”眼鏡長老恐怕是爲别的事情來的。
濃墨讓賜坐,眼鏡長老應着坐下,話把兒又挪到濃墨身上了,“星君康複了?傷那麽重,這麽快就能活動了?”
我有理由相信眼鏡長老開始往老媽子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我和璇王的狀況,眼鏡長老還滿意自己看到的嗎?”濃墨說。
“星君這是怪我多管閑事了?”眼鏡長老不悅濃墨無所謂的态度,“我作爲蛇族長老,關心蛇王和星君的身體,有錯?”
濃墨将冊子發給送飯的獄,不慌不忙道:“長老多慮了,我豈是這意思。隻是長老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聽到的未必是真,以訛傳訛居多,高人和蛇閩跑了,太陰那方可是恨不得我們内亂。”
“星君言重了,親眼所見可不是傳聞,我這個做長老的,替蛇民來看望璇王就得受到星君這樣的猜忌?”眼鏡長老堅決維護自己監督的權利,幾句下來,依然堅挺。
“長老莫非是來确認我是否還正常的?”我開門見山道,“可是妖變之事?”
濃墨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說,誰讓你多嘴的?
眼鏡長老也不拐彎抹角了,“正是此事,在場有不少蛇民聽到太陰和太陽星君說到妖變,控制之類的話。璇王殺人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與妖變有關。此前,外界也有傳聞妖變一說,我們都壓了下來。現今……”
“現今,依然沒有什麽不同。”濃墨道:“這件事,稍後我自會攜璇王給妖界一個解釋,在此期間,因爲璇王妖變所帶來災難,我全權負責。但若與璇王無關,安到璇王身上,我也會追究到底。”
眼鏡長老還想說什麽,提了一口氣,正打算說話,“或許長老想留下來審理此案,那我和璇王就回去休養身體了,反正我們身體也不好。”
無賴的口氣被濃墨說的雲淡風輕,這句趕人的話将眼鏡長老的一口氣又憋了回去,臉都憋得通紅。
他提了提長袍想走,想了想又坐了下來,然後又哼了一聲,裝腔作勢地甩了下寬袖,走了。到了洞口的時候我,他才粗粗喘過來一口氣。
“眼鏡長老也是真心爲蛇族着想,這樣氣他不好吧。”我不安道。
濃墨擡起下巴示意獄衛說話,“你剛回蛇族的時候,他可威風着。”
就這麽一句平淡的話,勾起了我的回憶。
我剛回蛇族,确實是被眼鏡長老爲難過,可是後來不是和平處理了嗎?都過去那麽久了,濃墨,你還記着呢……
我突然爲隔壁剛剛擺我們臉色的蛇醫擔心起來,他以後還是繞着濃墨走比較好,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栽跟頭了,活活被氣到也是難受啊。
濃墨确實小氣,不過,哪個不是跟我有關的?一點小仇都記着随時幫我報,這麽一想,這家夥真是小氣地可愛。
獄衛往地上一趴,喊起冤枉來,“星君,璇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這毒小的都沒見過,這草小的也不知道是毒草。”
他整個人趴在地上,隻能看到清秀的側臉,确實惶恐萬分。
“起來說話。”我見不得人這副樣子,尤其看不得一個長得清秀的獄衛趴在冰冷的地上,咳咳。
獄衛不敢起身,我隻好說了三遍,并适當表示了他再不起來,我就生氣了的意思,他才站了起來。從起身的動作緩慢和不利索,還有他的一邊腿不能站直的情況看,他也受了小傷。
真正看清楚他的臉時,我想起了我以太陰面目示人時,被關在這裏的時候,也是他給我送飯的。他還踢過我的飯碗,當時是生氣,事後想想,他又不知道我的身份,對于太陰,誰會手軟?
“從你的視角闡述下當時的情況。”濃墨說。
我們需要一個闡述者,縱使他說的不一定真實,那麽多目擊者,他也不敢偏差太多。
“我是給他們送飯的,那天送完飯我剛轉身就被人從後面狠狠打中了腿,後背被襲,醒來就已經被抓起來說我是内奸。”獄衛滿臉委屈道。
就這麽短?他們怎麽出去的呢?哪裏來的鑰匙呢?如果獄衛說的是真的,那必然是鑰匙早有了,門也早開了,隻等着從背後襲擊獄衛。
外面那些獄衛頭先吃的飯,先中了毒,等罪犯出去,正好毒發。獄衛這麽多,下毒的人還真是挺難找的。
“牢房的鑰匙在誰身上?”濃墨問,“除了你,還有誰有機會接觸犯人。”
“鑰匙幾個獄衛頭都有,獄衛們沒有。還有監察蛇衛,三天過來檢查一下犯人。但是他們來的時候,是獄衛頭帶着的,就是普通的視察,不會有異常舉動。”這個獄衛目前爲止還算老實,沒有刻意爲了推脫責任就拉别人下水。
“星君,去看看誰的鑰匙掉了不就行了。”有蛇衛自告奮勇要去搜查。
“除了傷勢最輕的,還會是誰。”濃墨說。
傷勢最輕的說的是紮針的那個吧,濃墨一下子就猜是他丢了,我也一下子就想到他了,可這裏面有一點很奇怪。不知道濃墨的想法和我是不是一樣的。
“不知你們說的是哪個獄衛頭,前幾日這裏面最年輕的獄衛頭丢了鑰匙。當時怎麽都沒找到,可這并不是我偷的。”獄衛慌忙解釋道。
最年輕的獄衛頭,一定也就是我們看到的傷勢最輕的那個。
“我知道了,帶他下去吧。”濃墨道。
獄衛見着這情形,有些驚吓,“璇王,璇王你替我做主啊,幫我求求情,望星君明察秋毫!”
“你且下去,若真是無辜受牽連,我們會還你一個公道。”我說道。
蛇衛長雙手一合,敬了個禮,“璇王,星君,是我發現的錢學甯的。”
“你發現她的時候,她是何等狀态?”我問。
“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蛇衛長回道。
蛇閩和高人這麽狠,帶不走就算了,居然還打人家,就不怕打壞了,太陰沒法用會怪罪他們嗎?當然,太陰也沒機會用了。
“重新關押錢學甯的地點隐蔽嗎?”濃墨道,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
“非常隐蔽,是彥首交代的地方。”蛇衛長很自信地道。
濃墨将座椅往後一推,站了起來,他走到蛇衛長身邊,高大修長的身軀給人一種壓迫感。
“天界有很多仙,修行幾萬年才飛升的大有人在。有的在人間是一棵枯樹,有的在妖界是一個看守墓葬的小妖……”濃墨繞着蛇衛長緩慢挪着步子,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但蛇衛長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濃墨說着看向我,眼神帶着淩厲的溫和,“就連你們璇王都不得不按照規矩來,你想一步登天?”
這話像一道驚雷,打得本來站得筆直的蛇衛長膝蓋一躬,打起了顫,“彥首交代的地方固然隐蔽,但你的存在就是爲了暴露錢學甯的。”
他說到這裏,我不禁想到,濃墨就連問蛇衛長的話都帶着黑洞,等着他鑽陷阱。他不用問他有沒有跟過去,直接問錢學甯被關押的地方,就可以套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