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害怕,他恐懼,他不能掌控。
所以他怒了,他急需達到我所處的位置,聽我所聽,知我所知。
妖變是我最後的籌碼,我會告訴你嗎濃墨?
“阿璇,告訴我,這很重要。”濃墨的态度又軟了下來,“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你一個人接收不了。”
他搭着我的肩膀,用力捏緊,“你接收不了那麽多信息的,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控制你,給你灌輸有害的行爲法則……”濃墨的眼睛眯成了一條墨黑的縫隙,“你想想水幺!”
這聲音會害我嗎?直覺告訴我,不會。
她在我被太陰圍困地牢,無處可走的時候,帶我走出困境。我體會到了異常輕松的旅途,也就是妖變以來,令我最爲輕松的一刻。
我擺脫了困境,卻獲得了極大的能量。
那不是害我,是在挽救我,又或者是我的自我救贖。
也許我不需要那麽艱難就可以有新的開始,也許盡頭的盡頭,不是結束。
水幺的妖變,水幺的遭遇,有着諸多謎團,鳴生子的話都不能全信。經曆妖變的當事人不在,誰也不能代替他成爲他的喉舌,講述那段早已塵封的曆史。
一個妖變之人沉睡了很久,另一個妖變之人活在當下。信别人不如信我自己,未經曆始終難有完全正确的言論。
信别人之前,自己探索比較妥當。更何況,這人還是濃墨,一心念着不讓我死的濃墨。
“我真的不記得,夢裏的事情,醒來誰會記得那麽清楚呢?我隻記得有聲音,現在已經非常模糊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撒謊了。
其實,我不撒謊,濃墨也沒機會阻止我的進程了。那些話,就像刻在我的骨子裏,我的靈魂裏,好像我生來就該會背誦,我忘不了的。
說與不說,意義不大。
隻是說了,濃墨會徒增無用我煩惱,說來何用?
見濃墨還是不信,我又說:“濃墨,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的變化你不是看到過嗎?也沒見你這麽着急啊,怎麽我做了個夢,你就這麽較真呢?”
我的語氣也軟化下來,濃墨的煎熬是夜以繼日的,我跟他置什麽氣?
他吼我,自己也不會好受,就跟我一樣,我犯得着這麽認真嗎?
濃墨将我的手臂擡起來,仔細端詳着,眉頭皺的可以夾死一隻蚊子,“它剛剛,在你睡覺的時候。”
他好像很難繼續說下去,擠出的聲音像卡着一枚硬币,不上不下,吐不出咽不下去,我聽着也煞是難受。
“别怕。”說出這兩個字時,我突然就哽咽了,滿腔的懷疑盡數消解。這兩個字是他時常對我說的啊,濃墨居然怕成這樣。
仔細一想,他都怕了很多回了,很多回了。隻是濃墨在我心裏的高大身影總是那麽堅強,他的害怕,我都給忘了。
我偎到他懷裏,剩下的一隻胳膊将他抱住,“慢慢說,怕什麽,傻瓜,這不是好好的。不論我變成什麽了,你摸摸現在的我,是不是很柔軟,很真實?”
小心安慰着這個被吓了幾輩子的男人,“慢慢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很多時間,在我心裏,已經經曆了好多輪回了,我沒騙他。
濃墨的心跳特别快,說他剛經曆了百米沖刺也不爲過。
噗通,噗通,一下下,用力地拍打着我已經融化的了心髒。隻有這時,我才能以爲自己的内髒還在。它沒有消失,它還在繼續爲濃墨跳動着。
過了好一會兒,濃墨才長籲了一口氣,緩緩道:“是我出現了幻覺,什麽都沒發生。我聽見你說融化了,我緊張之下,出現了幻覺。”
濃墨說他出現了幻覺,可幻覺是什麽,他并不想告訴我。
這些年,我從墨汁變成了蛇仙,從蛇仙變成了蛇妖,從蛇妖變成了人,又從人變成了蛇女。
現在我又變成了蛇妖,甚至這中間,我被鎖在别人的身體裏,變了這麽多次,他居然現在因爲一個幻覺而害怕成這樣。
我大概知道我剛剛變成了什麽了,隻是,他說的幻覺,根本不存在。
如果幻覺不存在,那我就是真的變成了那個!
那又是怎麽回事,我在夢裏的融化,現實生活中居然也實現了?那句口訣,就是讓我融化變成那個的?
這麽說,我還能變回來!我可以自由變換?那如果我可以自由變換,是不是對付太陰就不用死了?
是這麽簡單嗎?那濃墨在害怕什麽?
想的是挺美的,可現實真的就是這麽簡單就能辦到的?濃墨不會不知道我殺死太陰的方法,如果我可以自由變換,殺死太陰就變得簡單,付出的代價也就不是生命,他也就沒有理由害怕。
最後,我得出的結論是,要麽就是濃墨對我實施的步驟沒那麽了解,要麽就是即使妖變使我變換自如,死還是要死。
第一種情況可能嗎?幾率很小。
第二種情況可能嘛?非常可能。
我爲自己可以想出這麽多的迂回,點贊。同時,也表示對現實殘酷的無奈,和對濃墨煎熬的心疼。
我們倆對對方的心思都是心知肚明的,沒到萬不得已,走投無路,都選擇不拆穿。
“嗯,幻覺就随它去吧。”我小聲說:“不要想了,好好的,怎麽會融化呢?一聽就是滑稽可笑的夢。”
滑稽可笑的其實是我們才對。
“星君,璇王,大事不好!”門外蛇衛緊急來報。
“報。”濃墨将我的衣袖捋下,“來人,璇王洗漱。”
“蛇閩和高人通通不見了,還打傷了幾個獄衛頭!蛇醫已經趕過去,有幾個傷勢非常嚴重,蛇醫說,需要璇王的幫助。”
我懊惱地快不行了,哪知他們這麽快就得手了,我早該傳令下去嚴加看守的!
“我明知道他們的陰謀的,我沒來得及說,就出事了。”我邊走邊懊惱道。
“這不是你的錯,你也顧及不過來。”濃墨說,“哪裏都有爲了一點私利就出賣組織的人。”
濃墨對蛇衛道:“錢學甯的轉移順利嗎?”
“錢學甯是被一蛇衛長發現的,她是半路被丢下的,我們猜測是走不動被暫時舍棄了。”蛇衛清理掉洞旁倒下去的一根藤條,“獄衛頭代我請求星君和璇王的降罪。”
“誰平時給他們送飯的?”濃墨問。
“就一個,已經被抓起來了。”蛇衛彎着腰進了最狹窄的地方,裏面一排排壁燈,燈火通明,來來回回忙碌的蛇衛蛇婢行禮無數,個個手裏提着或藥品,或記錄本,或食物……
這個平日裏冷清極了的蛇牢也有這麽熱鬧的一天。
“這邊,蛇醫在這邊治療。”蛇衛将我們帶入一個寬敞的偏廳,這裏我還沒來過。
這廳大概可容納十幾人大小,在蛇牢裏算是很寬敞的了。洞壁上挂着很多幅水墨畫,幾個席地的茶幾,茶杯似乎還是剛打翻的,三個牆角是半身高的卧榻,蛇皮椅四個,其中一個椅面上還有黑黑的血迹。
毛絨絨的地毯已被踩得毛發亂糟糟的,東倒西歪的,還沾了些許濕泥,應該是現在被糟蹋的。
裏面睡着四個獄衛頭,“還有嗎?”我問,還有那些獄衛呢?
“還沒到他們,暫時安排在另一間。”蛇衛恭敬道。
“蛇宮的醫生都找來,給他們也看看。”濃墨知道我的意思,替我說了。
蛇醫正給一獄衛頭紮針,細細的針頭,直接戳進了他的膝蓋某穴位,聽見我們來了,哼了一聲。
還在生氣濃墨對他的所作所爲呢。
那個獄衛頭看起來也就十幾來歲的模樣,見我和濃墨來了,連忙要起身。蛇醫按住他的腿,“尾巴不想要了?璇王不會那麽小氣的。”
這意思就是,星君小氣咯?我偷偷看向濃墨,他倒是什麽表情特别的表情也沒有,依然是憂國憂民的樣子。祈禱他沒聽到吧。
我示意他們都不需要行禮,然後湊到蛇醫跟前問他傷情,“哪些是需要我幫的?”有兩個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蛇妖臉上都是蒼白的,看不大真切。
“璇王稍等,屬下沒休息好,反應遲鈍。”蛇醫讓我吃了個閉門羹。
這叫什麽事,讓我過來,又讓我幹等着?
濃墨已經跟在場的蛇衛聊開了,“待會兒帶他過來,我審審。”濃墨說的是送飯的獄衛。
“星君,彥首派人追了沒追到,在蛇宮裏搜了有段時間了。”蛇衛說,“除了璇王那一塊的院子,都搜了。”
我那一塊的院子,面積大,住着人不多,卻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到我們來這裏前,彥首也沒過來搜啊。”他肯定是顧及我呢,“你們兩個,找到彥首,就說我說的,一個地方都不放過!他盡管搜!”
蛇閩是蛇妖,還是蛇衛中的戰士,他帶過兵,打過仗,叛過亂。知道我們的視力局限,也知道如何避免亮點的暴露。
“蛇宮各個點都要布置人馬!一個視線差都不能放過!”我說,我們能感覺到的亮點範圍是局限的,這亮點還會移動,怎能不仔細。
“找到錢學甯的蛇衛長在哪兒?”濃墨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