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撲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嘴狗毛,尖牙像被硫酸侵蝕了一般,滋滋作響。
我的嘴根本無法閉合,骨骼咔嚓如機械轉軸般在布滿蛇紋的皮膚底下遊走。那隻該死的罪魁禍首嗚咽着在地上滾了半圈,四肢伸縮了幾下,便奄奄一息了。
“快,快殺了她!她怕羅羅的血!”
在我在地上打滾的間隙,他們又折返了回來,戰戰兢兢地在遠處看着我。
“誰去,我不敢過去,她太可怕了。”
我的眼神開始渙散,睜着眼鏡,我都看不清有幾個人在朝我踱來。舌頭也因爲沾到了黑狗血而伸展不出去。我身體的任何部位都在提醒着我,它們在掙紮,或生或滅。
“羅羅還沒死,你不能砍它!”
模糊的光影朝狗移動過去,我知道他們要做什麽。身體愈加控制不住,有能量要脫不脫,在體内配合着被黑狗血壓制。
“一條狗命,不算什麽,讓開!沒它的血我們今天都得死!”
這就是人類,我認爲羅羅是賤狗,他們竟也如此認爲。
痛,痛,我隻感覺到痛,這是我近期能感覺到的除了恨之外最重的感覺了。
“這布往她身上扔!扔啊!”他們好像過來了。
“阿璇,不要殺人,阿璇,阿璇。”不要叫我,我好不舒服,他在說什麽?不要殺人?
皮膚上灼熱的痛感,慢慢轉變成冰涼的陣痛,麻痹了的嘴也有了除了痛以外的發癢的感覺。是長牙的感覺,有尖牙大肆的破開口腔,被損壞的牙齒脫落,原來的位置,有了替代的更加尖銳的利器。
眼前清明起來,全身的力氣又在積攢,不一會兒便像睡了一覺一樣,精神抖擻。
尾巴被一塊濕濕的東西覆上,我向上一挑,一塊沾了黑狗血的短衫便落入我的手中。
“哈哈,她要完了。”看到我手上沾了狗血,有人笑道。
“你,你再仔細看看……”
“什,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麽?”
尾巴一拍,我便縱身起來了。
将手裏的短衫丢棄,我從鼻子裏哼了一口氣,陰笑道:“這東西對我沒用了,你們嘛……”雙眼兩道金光射過去,嘴一張便尖牙外露,“還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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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璇,不要殺人。記住,千萬别殺人。
阿璇,阿璇,别殺生,你若殺生……
濃墨,嗬,濃墨!
我猛地睜開眼睛,橫梁上的蛛清晰可見,一隻黑寡婦正在揮動着細腿心情布置着陷阱。幾束陽光探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其中翻滾,跳躍。
頭痛欲裂的感覺将我拉回了現實,我這是在哪裏?
揉了揉眉心,身體的倦怠如同昨夜我打了一夜的拳法一般,我做了什麽?
還有,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到這裏的?
有蛛,這裏應該很久沒住人了,不可能是我住的農家樂。
對了,農家樂,黑狗血,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我想殺人,極度想殺人。
可我隻記得,我的力氣恢複了,後來我做了什麽?我記不清了,我什麽也記不得。
我轉着腦袋觀察着兩旁,一邊是草堆,一邊是炭灰,草堆時間長了都要腐爛了,而炭灰也蒙上了一層灰色塵埃。真的很久沒住人了。
伸出舌頭一試,這間房子的周圍無人,還好,無人。
此刻我居然慶幸自己身旁無人,不然不知道窮兇極惡的我又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坐起身來,腿已經變回來了,摸摸臉也是。這不是好的征兆,我又變回來了,那就是又吸取人類的精氣了。
“斬妖鏈,斬妖鏈!”它真的半開的門縫中鑽進來了,回來了,它回來了,在外面給我守門。
我昨夜讓它帶剛子去探信,糟糕,濃墨!濃墨是不是已經……不!濃墨不可以死!死的該是我,該是我啊!
“剛子呢?”話一問出口,我便想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我對他的家人做了什麽,後來他回來,我是不是對他也做了什麽?
斬妖鏈兀自又飛出去了,它是要帶我去找答案,我是萬般不情願看到不好的場景,可我還抱了一絲希望。
也許,也許我收手了,天哪,我當時是爆裂到何種地步了,我居然都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該死的事。
我醒來的破屋距離農家樂的不過一兩裏,卻是兩種不同的景象。
一個破敗幽靜,一個景物繁榮;一個寂靜如墳,一個警車轟;一個了無人煙,一個人頭攢動。
唯一相同的就是,死氣沉沉的氛圍。那是讓人透不過氣的氛圍,足以敲碎我殘存的靈魂,擊破我僅剩的尊嚴。
我看到一具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被擡上車,看到警戒線範圍内已幹涸的鮮血,看到狼藉一片的休閑場地,看到皺眉捂嘴的圍觀群衆。
一切的一切告訴我,我殺人了,我終究還是殺了人。
我該有覺悟的,自我對待高人的手段,我就該知道,自己會變得越來越殘忍,我就該及時醒悟啊。那樣的我,讓人惡心。
我變得與太陰有何不同?我也視人命如草芥,我也會變本加厲地對待敵人,手段殘忍至極。甚至,連我親近的人,都逃不過我的蹂躏。
我捂着心口一步步歪歪扭扭地走着,斬妖鏈回過頭來,纏住我的腿腳,這是它任務沒完成的表現。
趙道士說,我不能讓濃墨的努力白費,也不能讓自己的努力白費,看來,我是辜負了他們所有人。
妖變有多可怕,我是見識到了。我能記起來的,記不起來的,我通通見識到了。
“斬妖鏈,剛子也被我殺了對不對?”我萬念俱灰。
天界要除掉我,就是知道我的力量不可控吧。我的特殊身份會帶來無法預測的災難。一旦失控,我就是最大的禍害。
濃墨,你這個傻瓜,你怎麽能保我這樣的魔頭?你說你自私,你是真的自私啊,拿天下的生靈做賭注。最後,我還是留不住的,怕就怕你連自己的損失也拿不回去,可我也看不到了。
傻瓜啊,到那時,我會看不見你的痛苦,也感知不了你的失落。這一場空,是注定了。你我,都改變不了啊。
我懂了,我知道爲什麽我不得不消失了啊。
“他還活着?剛子還活着?”斬妖鏈一直纏着我不放,我猜道。
它聽了我的猜測,松開了我,在空中饒了一圈,換了個方位,指給我看。
那是通往林子的方位,剛子在那裏!
跟着斬妖鏈,我又來到了洞中。斬妖鏈将洞内照得通亮。剛子就坐在角落的水中,眼神呆滞,但确實,他還活着。
剛子還是昨晚走時的模樣,看來,我後來放過了他,将他打發到了這裏。我一定不是不忍心殺他,而是他還可以當我的行屍走肉。
我殺了他全家和鄰裏,讓他醒來,對他也是折磨,一直讓他這樣,更是無盡的深淵。
怎麽辦?我要怎麽安置他?他本有幸福的家庭,就因爲遇見了我,現在一家慘遭滅門,變成了孤兒。
“你看見了什麽,如實告訴我。”現在,我除了問他我吩咐的事,别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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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們沒有進行最終的一步。我送了一大口氣,我還有機會。
這次我可不管什麽時候才是最佳時機,就因爲這最佳時機,我錯過了與太陰同歸于盡的機會。
機會稍縱即逝,你看,我又做了多少壞事,害了多少人。
不管行不行,還有比現在更壞的情況嗎?
現在的問題是,依我的本心,我無比相信大家,我相信濃墨,相信斑點他們,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可經不住邪惡的想法冒出來,一到那時候,我就變得懷疑一切,我也傾向于懷疑,一丁點兒的細節,我都能聯想到要殺光所有人。
那不是惡魔,不是另一個我,那就是我。我感覺的到,那邪惡的我,就是本身的我。
那是我的另一面,一個始終在我身體裏的我自己。将邪惡的力量放大,想看到生靈塗炭,報複天地。放大了我所遭遇的苦難,放大了加注于我身上的陰謀,這些一直都在我的身體裏。
妖變之後,我自己也無法掌控這些力量。你看,我記得,黑狗血對我也沒用了。
嗬,濃墨,怎麽辦呢?阿璇已經殺人了,這是注定的,注定我變不成與你一般的仙人,因爲我本就不存在啊。
我痛苦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剛子,“我會爲你的親人報仇的,會給你們一個最好的交代。”
我會帶着最悔恨的情感,喪命散魂,再不會出現。
“鳥蛋給你,鳥蛋給你。”老八哥!它怎麽找來了?不行,我不能見它。我陰晴不定,會傷害它的。
我現在得回去拿到那東西,我需要它,我需要它幫我。
“跟我來。”我一把拉過剛子,與他一起消失于洞中。
風水輪流轉,妖變後的璇王,才是妖界共同的敵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