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前方黑漆漆的,斬妖鏈在前面拉着我前進,一是我要省點力氣,二是,斬妖鏈的照明效果好且有靈性,不至于撞到什麽東西。
一直往右,一直往右,我拐了無數個彎,後來我都記不清楚了,我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真的很累,我真的很累,可我停不下來,夏重彩說我一直跑,一直跑。我要跑到盡頭,夏重彩說,到了火海的時候,就能和她碰頭了。
白頭山在太陰的掌控下居然變得這麽大,着距離不是将空間變大了十幾倍我都不信。
通過了水和鬼那些亂七八糟的,我終于看見了兩隻老虎。
雙虎這關,需要靠我自己闖過去。長這麽大,我第一次看見老虎是虎妖,那也是在白頭山,沒想到,我又要在白頭山見到老虎,可這虎的出現就是爲了要人命的啊。
我的視力已經完全恢複了,兩隻老虎離我不到五米遠,他們已經看到了我。
一隻躺着的老虎嗅到了我的味道,半眯着的眼睛噌地一下子睜開,兩隻前腿一蹬,便站了起來,這舉動驚動了另一隻老虎,而它正在黑暗的角落裏不知道在做什麽,聽到了響動,便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嘴裏還叼着一大塊紅色的肉。
我大口咽着口水,想着,它們已經吃飽了吧,那不是有肉嘛,直到那隻老虎扔掉了嘴裏的紅肉,嘴角滴着血直溜溜地看着我時,我才認命地準備戰鬥。
看來,我打老虎的處女秀就要貢獻出來了,我在心裏調侃着。“斬妖鏈,你又要見血了,不好意思。”我說。
它迅速豎起來,點了點頭,“乖~”我輕輕撫摸着斬妖鏈,還好,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濃墨給了我最好的禮物。
這困難就難在,兩隻老虎,我要一次對付兩隻老虎。而且它們兩隻還不是并排的,也不是一前一後的,就是這樣無規則的站立,讓我一時苦惱于怎麽一下子幹掉兩隻,他們是那樣的……健壯,兩隻加起來,比我的尾巴還要大。
時間不等人,我還在思考,它們已經向我撲過來了,一隻從左邊攻過來,一隻從中間撲過來,左邊在後面,中間在前面。
老虎的嘶吼聲伴随着它們腳踏的沙沙砂礫聲,我算準了時機,就在中間老虎的爪子要搭上我肩膀的時候,往後一下腰,蛇尾穿過它一直環繞上了左邊的老虎的脖子。
蛇尾一使勁,我整個身體堪堪貼着地從中間老虎的身體地下滑過,隻聽得左邊老虎嗷嗷嘶吼的叫聲和中間老虎撲而不得的憤懑聲,我從貼着的沙石地面一躍而起,坐上了被我拴住了脖子的左邊老虎,它被我牽扯地已經一頭栽到了地上,四隻腳都直不起來。
一瞬間,發帶被地上鋒利的石塊磨破,随着我的躍起甩頭,長發散落了一地,但我沒半點時間去紮好頭發,因爲另一隻撲空的老虎已經轉過來了,它龐大的身軀貌似比我的坐騎更加龐大。
我勒緊蛇尾的同時,身體往上一彈,毛發飛舞間,雙手的指甲已經深深地插進了洞壁頂部,“啊——”我大喝一聲,捆着老虎的尾巴往上一拉再狠狠地将它擲上了另一隻老虎的身上,兩隻厚厚的皮肉碰撞在一起,帶着顫抖的灰塵,激烈地摔上了洞壁。
不等它們反應,我仰天長嘯,“濃墨,我要讓它們見血啦!”
尖牙蹭然沖破牙龈,上下颚的骨頭呼啦幾聲分離,斬妖鏈的光芒在我的眼裏已經變成了金色,眼睛已然變色,我想,夏重彩說的沒錯,我若能看見自己的樣子,也會害怕吧。
兩隻手從洞壁頂部拔下,以蛇尾爲支撐,我居高臨下地看着兩隻老虎,不假思索,朝着那隻被砸中的受傷較輕的老虎撲過去,一隻爪子深深插進了它的腦袋,血盆大口已經咬上了它粗壯的脖子。
血肉的味道一下子充滿了我整個嘴巴,我擡起頭,再次撲向了另一隻……
這些困難一點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我們自己。
人被逼急了,什麽事都能做出來,何況是妖呢,我隻是要出去,要活命,要回蛇族。
我看着地上的兩具奄奄一息破爛不堪的老虎屍體,用手背擦着嘴巴,我都沒用上斬妖鏈呢,看來我要狠起來,連我自己都怕自己。對不起了,要不,唱首歌給你們聽吧,就兩隻老虎吧。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躺地上,躺地上,一隻沒有氣了,一隻沒有命了,真可怕,真可怕……我邊走邊了無生趣地唱着歌,沒過多久已經感覺到了濃濃的熱浪,看來,我是到了最後一關了,外面便是大好世界啊。
我倚着洞壁坐下來,夏重彩說,她會過來,我信她可以過來。
外面現在究竟怎樣了呢?我在裏面驚心動魄,他們在外面也是生死決鬥,誰也不比誰輕松對少。
蛇宮的防禦能撐住嗎?蛇宮裏的人都還安康嗎?點點滴滴,有如流水,卻找不到決堤的缺口,一直堵在心口。一路上的奔波,想不到這裏居然成了我所呆的白頭山最安靜的地方,可以靜心地想些事情。
解鈴還須系鈴人,墨,這是我啊,神荼郁壘所提示的不正是這個嗎?我隻在乎濃墨掩飾的秘密一步步被揭開的心情,他會多心痛。
如果注定我要回歸本真,那麽我就回去,做人做妖做神仙都太痛苦,那我就回去,回到濃墨硯台裏,回到濃墨的筆下,回到濃墨的畫中……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突然,幾聲叩石頭的聲音将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仔細辨别着方位,發現是離我不遠處的黑暗角落,“去。”考慮到斬妖鏈戰鬥的重要性,我将蛇墜從脖子上取了下來,“去看看。”
蛇墜應聲亮了,它所到之處都被照亮,雖然範圍不大,在黑暗中卻如沙漠中的清泉一般重要。
蛇墜剛停住,石壁動了,我往後一退,想隐身卻還是隐不了,斬妖鏈嗖地橫在我的面前,“林璇。”呵,是夏重彩!
“重彩!你終于來了!”我上前去接應她,石壁隻打開了一條小縫隙。
“快走!”她說。
夏重彩的聲音聽起來不打對勁,不是小聲,而是……微弱。
蛇墜飛回了我的脖子上,我将她小心拉出來,“你沒事吧?”
石壁一下子關上了,等到她靠坐下來時,我才看清,她一邊破爛的衣袖空空如也,上面還浸着大片血迹。
我慌忙去摸她的胳膊,她無力地甩了下,什麽也沒有……
“重彩,你,你的胳膊呢?你的胳膊呢?!”我捧着她的衣袖,翻找着她的胳膊,可哪裏有胳膊!
“斷了。”她的臉色慘白,亂糟糟的頭發遮蓋着小半邊臉,看樣子是痛過了頭,“被狗咬掉的……”
“什麽?”我是個十分能感受到别人疼痛的人,看到别人流血我會痛,看到别人受傷我更是知道她多痛,骨肉分離的痛處撕心裂肺。
我曾怨恨她的時候,希望讓她受一遍我受的罪,将我在她那裏受的罪還給她,可當我看見了這樣的她,我是心痛的,覺得可惜的。
一個女孩子少了隻胳膊,她以後的落差得多大。
我不知道拿什麽話來安慰她,我沒缺胳膊少腿,我死了幾次又活了過來,這世上,永遠沒有感同身受,我震驚到無法開口。
夏重彩将那隻好手伸進了懷裏,“我回去拿這個了,林璇,這是太陰藏的東西,我看她很寶貝,就留意了下。”說到這裏,她自嘲地笑了,“你看,我就是這麽陰險,很多都是我偷看得來的。”
“你别這麽說,重彩,我們走吧。”我聽不得這些。
“你拿着。”她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隻有一半手掌那麽大,“我不出去沒關系,你要将這個帶出去,無論是什麽,它是重要的,我也算是死得有價值了。”
“你胡說什麽呢?”我不接那盒子,“你會沒事的!你還是鮮活的生命,怎麽淨說瞎話呢!”
我伸手去拉夏重彩起來,“我們要一起出去的,來,我先幫你把胳膊包紮起來。”
“咳——”夏重彩的身體綿軟了下去,一大口血噴到了我的蛇尾上,然後我驚恐地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血,好多血,好多的血……
“你怎麽了?”我忙去抱她,一手摸到她的後腦勺,濕漉漉的,都是血,血,“重彩!”
“别,我死不足惜,我做了那麽多壞事,今天能在死前看清我這一生,算死得其所了。”她慢慢靠在了石壁上,氣息開始不穩。
“重彩。”我居然哭了,爲了一個我曾經最讨厭的敵人,大概在生命面前,一切都變得那麽渺小。
夏重彩看着我,眼光不聚焦了,“林璇,你說的對,這世上總得有蠢人來相信世界是美好的,我現在把美好的世界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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