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很空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隻好說:“腿有點軟,那我回去了,大媽你忙吧。”
我邊走邊平複心情,整理思緒,那個孩子是個孤兒,他的二嬸應該就是那個女鬼。這讓我想起了不願意走的女鬼,按她的說法,是要保護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沒保住,她爲什麽不走,那孩子的二叔生病了,和女鬼有關嗎?
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本來已經失去了父母,現在連唯一的親人都要離他而去,我得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我回到舅舅家,“濃墨!我有事要……濃墨?”濃墨不在房間,他桌子上隻擺着下毛筆和紙張,“濃墨,你在嗎?”喊了好幾聲,都沒人,這家夥,出門了,也不知道鎖門,大門敞開是讓小偷進來嗎?家奶還常常說我健忘,真該讓她看看濃墨的傑作。
我把玩着濃墨的毛筆,在紙上随便塗塗畫畫,毛筆字我永遠也學不了,因爲我太心浮氣躁,我翻看着濃墨的字,實在好看。這點我自歎不如,這話絕對不能在他面前說,不然他肯定會鄙視地說除了這一件事,我還有好多不如他,哼,才不讓他得瑟呢。
我不小心一腳踢到桌子下,“啊——疼。”踢到什麽了?這麽硬,我低下頭,往桌子底下看,有點黑,看不清,我摸到一個袋子,“什麽東西啊?”袋子口還是紮起來的,我幹脆搬開椅子,蹲下去慢慢來,從袋子外面摸起來,裏面還挺光滑的,還有點細細的,我用手敲打了幾下,是清脆的響聲,是什麽呢?濃墨就愛這些神秘兮兮的東西,還是拖出來看好了。
“阿璇,你回來了嗎?”啊,濃墨!
“濃墨,我在。”我坐在椅子上,做賊心虛地用腳把袋子往桌肚裏面踢了踢,裝作在寫字,讓濃墨發現了,肯定又要罵我了。濃墨進來,臉色不太好,肯定是因爲我騙了他,沒去醫館,反而去了别的地方。
“濃墨……我,我有事要說!”壯壯膽子,我先開口了。
“說說你爲何說謊?”他臭着臉,明明是小娃娃嘛,幹嘛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我們今晚去鄰村吧!”幹脆點,提出來。
他眨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說……”
“對!沒錯!濃墨,我有理由的!”
他又要說話,我繼續打斷,“我很正常!不信……你夾夾我的手。”我遞上兩支筆,并伸出中指,表示自己沒被附身。他無語地看着我,我想了想,發動所有腦細胞,要怎麽去說服濃墨呢?“濃墨,事關人命!是兩條!”
他挑眉,“怎麽說?”
“那個女鬼,就是,就是我脖子上黑印的主人,額,也就是我背過的那個……她,我,不是,她流連世間不肯走,我怕她要帶走她丈夫,也就是捕捉黃鼠狼那小孩的二叔!”
他說:“把中指伸出來,我試試。”
“濃墨!”我氣急敗壞。
在我的一番吐沫橫飛之後,“這麽說,還真像那麽回事……”
“對吧對吧,我們一起去看看!”我滿心希望他會同意,他在紙上寫了一個字“準”。
“不過……要等師傅來,你不能輕舉妄動。”我的笑容太大,一時收不回來,嘴巴咧成了荷花。
“膽小鬼!”
“比冒失鬼好。”
“濃墨!”不行,我哪知道老頭什麽時候來啊,他事情神多,那孩子的二叔怕是等不了,他二叔再沒了,那他就真的無依無靠了。晚上再行動,反正在舅舅家我一個人睡,夜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在想什麽?”濃墨狐疑地看着我。
“沒有啊。”我眨眨眼。
他沾了沾墨水,“想都不許想。”哼,不許想,我做。
晚上我坐在床上小雞啄米,打了個哈欠,唔,好困啊,怎麽濃墨還在客廳看電視,看了看手表,十點了,我拍了拍臉,不要打瞌睡,振作精神啊,晚上還要會使呢,啊~唔,好困啊,上下眼皮在條踢踏舞了。終于外面的電視聲沒了,啊,太好了。我掀開被子,可以動身了。
“吱呀——”我的房門被推開了,說時遲那時快,我快速跳上床,頭朝裏說道,“舅媽啊,我睡不着,所以還沒睡,啊,我一會兒就睡。”嘶,我竟然忘了關燈。
“我也睡不着。”門口的人回答。咦,我翻了個身,濃墨穿着睡衣抱着席子和薄被站在那裏。
“你,你,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睡不着來我房間幹什麽?”我晚上有任務啊!他是故意來看着我的吧!
他擡了擡眼,“哦,我們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
我一咕噜從床上坐起來,“我,我想睡覺!我現在睡得着了!”
“你的眼睛睜那麽大,騙誰呢?”我,我剛剛真的很困啊!可是被他一吓……瞌睡蟲跑了,看起來比濃墨還要精神。
我在懊惱不已的時候,濃墨已經鋪好席子,躺上去了,我賭氣地卧倒,轉了個身,頭朝裏,背對着他。
“阿璇。”
我沒理他。
“阿璇。”
我仍然沒理他。
“你想不想聽我的事。”沒聽到我的應答,濃墨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他的事,濃墨說的是他的事!我的心一動,他從來也不曾提過自己的事,就仿佛他生來就是孤兒,就仿佛他剛開始的怨我恨我是理所當然,就仿佛他不曾讓任何人走進他緊鎖的心,就彷佛……他沒有心……我怎麽不想知道他的事,我從第一次見他就想了解他,他一個小男孩,眼裏卻透露着我不曾看到過的内容,彷佛曆盡滄桑對周圍的一切都漠然,可是他卻在我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在一面說着我是蠢蛋,一面當作我不是蠢蛋一樣的包容我,是的,我想了解他,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阿璇,我其實不是孤兒。”這個信息着實驚到了我,我轉過身看着他,隻見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天花闆。一時間,我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他不是孤兒,爲何又像是孤兒一樣的生活呢?這不是比孤兒還要難受嗎?明明父母還在,明明他可以享受完整的家庭生活,可他呢?他的父母在哪裏?又爲什麽不要他?
“關于我家,我不想多說什麽,你也别問,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事實罷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勾,噙着笑意。哼,感情他在耍我呢!我剛想回嘴,他的眼裏淚花一泛,便又轉移了視線,然後繼續看屋頂,他說的是真的……
我回過神來,躺正了,也看着帳頂,“濃墨,你爲什麽要跟着老頭?”爲什麽要做小道士?
我等了一會兒,濃墨也沒說話,我以爲這又是禁忌,沒想到他說話了,“阿璇,我要說我也不知道,你會怎麽想?”
“我不也沒有目标嘛!你看我現在人不人,妖不妖的還能想着以後怎麽辦啊,你先告訴我你剛開始爲什麽讨厭我吧。”這事兒我一直耿耿于懷,牽扯到前世的事,我能不好奇嘛。
“把‘剛開始’倆字去掉我就告訴你。”
“濃墨!”我抽出枕頭就砸了過去。
他一把接住,“現在不讨厭你了,知道我沒帶枕頭,心腸還挺好的。”
“欠扁!”我從床上一躍,跳到他的涼席上,搶過枕頭準備以大欺小(濃墨:我比你大!)。他拿胳膊一擋,外面響起了另一個門的聲音。
“璇子,這麽晚還沒睡嗎?”不好,吵醒舅舅了。“叮——”地一聲,燈火滅了。“璇子,璇子,睡了吧,我又聽錯了。”又是一聲“吱呀——”舅舅進去了。
“剛剛,誰關的燈?”靜默了許久,濃墨說話了。因爲燈的開關在門旁邊,我們都沒那麽長的胳膊。
我的手抓緊了他的胳膊,咽了咽口水,“該不會是……這個房間還有别的東西吧。”他沒做聲,我又小聲問道,“你不是道士嗎?這房間裏怎麽還會有那個?”黑暗中,我毛骨悚然,估計這是個大家夥啊!
“你剛剛有沒有伸舌頭?”他平靜地問。
“有啊!”不伸舌頭,我怎麽辨别舅舅的位置啊!
“阿璇,外面有小偷!”他突然說。
什麽?小偷?“啪嗒——”燈開了。我作勢要喊舅舅,濃墨捂住我的嘴,“噓,我騙你的,沒有小偷。”
我用枕頭砸了他一下,“這玩笑不好玩!”
他忍着怒氣,咬牙切齒地說:“是的,再好玩的玩笑,也抵不過你的舌頭啊。”我的舌頭……難道是我的舌頭又自動啓動了!我扒拉着自己的舌頭,去照鏡子。
我伸伸舌頭,鏡子裏的我也伸伸舌頭,“濃墨,你确定這個屋子裏真的沒有什麽東西?”要真的是我的舌頭,速度也太快了吧!
“這個屋子裏最恐怖的東西,莫過于蛇妖了。”他淡淡地說。我翻了翻白眼,好,我不鬥氣,我不鬥氣。
“好吧,我放棄了,我研究不出來,老頭到底哪天過來啊!”老頭就是個萬能鑰匙啊,他不過來,我啥都沒法做。
我和濃墨并排躺下,他在席子上,我在床上,“你們做道士以後會怎樣呢?”
“師傅說得道成仙。”
“噗嗤——你信這個?”
“我以前覺得生活太過枯燥,隻要完成使命,就可以回去了。”
“以前,那現在呢?”他又沒答話。我繼續問,“回去,回哪兒去?還有,那是什麽使命?”我睜大眼睛看着他。
“使命……”他頓了頓,歪過頭來看着我,眼裏一瞬間充滿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