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躲到一邊去,趙家的胖子剛想去點着鞭炮,一陣風突起,鞭炮自己就噼裏啪啦響了起來,趙家人都愣了幾秒,随即便露出笑容。
人群裏開始有人說:“恭喜恭喜啊,好兆頭啊!龍燈顯靈啦!”
“恭喜啊!”
我腹诽,先别急着恭喜,等下不要哭就好。鞭炮一直是從公路那頭開始炸的,這挂鞭炮是一圈,就意味着鞭炮被炸成兩截,現在是兩挂一起炸,隻是兩頭連在一起而已。鞭炮越炸越快,有的趨勢,勁頭非常兇猛,帶的泥土飛濺,黑煙連成一線。
濃墨讓我看龍燈,“上身了!”誰?我一看,那幾個舞龍燈的都面無表情,有點慘白。
“我們鑽燈啰~~”我大喊一聲,拉着濃墨去鑽龍燈,這一說不要緊,還有好幾個很小的孩子也要來鑽。
“濃墨,快!”我抱起一個小孩對其他小孩說,“來來來,我們鑽哦!”便帶着他們在龍燈旁邊轉悠,并不敢真正的鑽。
濃墨快速穿梭在龍燈之間,手上一動,一道迷你符紙便悄悄貼在玩燈人的身上。
貼完之後,他給我使了個顔色,我便帶着小孩們下去了,“去找爸爸媽媽啊,燈一會兒從裏面出來時哥哥姐姐再帶你們鑽。”我把孩子們帶到人群裏之後,濃墨也跟着來了。貼上符紙的舞龍燈人員很快恢複了,趙家人歡喜地要請龍燈進門,龍燈卻在門口定住了,舞龍燈人員怎麽拉都拉不走,我偷笑,敢越過地上那道符線才怪。
突然,又一陣涼風吹來,這時鞭炮已經炸完了,可是在原地還是能聽到鞭炮聲,而且聲音非常大。龍燈的嘴竟然裂開了,像地上吹出一口氣,不好,那道符爲了不被發現,濃墨畫的非常輕,這樣一吹,一定不保。
見龍燈的眼睛都紅了,要進門了,趙家人吓得不輕,步步後退,舞燈人也扔下龍燈扶手跑掉了。可是兩個龍燈還在不停地往前移動,眼看着龍燈的頭要進門了,兩個龍燈并駕齊驅,嘴巴又裂開了一點,趙家人吓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周圍人群吓得大叫亂跑,也包括尖叫的我。這時,一個人擋在了龍頭面前。
本來來勢洶洶的鬼龍燈突然就停下了,匍匐在地上,大家也不叫了,場面安靜下來,都好奇來的人是誰。
隻見來的人脫下帽子,露出了瘦黃的小臉,是嚴豔豔!沒錯,我拍了拍心髒,她是我帶來的。
我說的另外一個請病假的就是嚴豔豔,而這場龍燈事故是由她家引起的卻沒想到演變成這樣。問我是怎麽發現的?這我完全是沒想到,也完全是機緣巧合。我本來以爲這件事解決了之後才能去查真龍走掉的原因也就是和趙家有沒有關系,換句話說就是和嚴豔豔的母親的死有沒有關系。
沒想到那天晚上,我意外看見了地上的粉末,進而看見了藥丸,我本想不起來是什麽,回家一想腦海裏出現了嚴豔豔家的瓶瓶罐罐,就猜想是藥丸,祠堂裏都是打掃的幹幹淨淨的,怎麽會有藥丸呢?有怎麽會有人帶到那裏去呢?于是我把藥丸拿給舅舅看,舅舅說是給咯血的人吃的,再想到趙家引起的龍燈事故,就隐約知道可能是嚴豔豔死去的母親索命來了。
至于真龍爲何要棄龍燈不顧,讓嚴母複仇,我猜可是完全是個巧合,不然要是都有這樣的現世報,那世界上的壞人就要少一大批了。我把猜想和濃墨一說,濃墨道:“那老鬼是誰?你同學的母親怎麽會發動那麽一大批鬼?”這個我也想不清楚。于是我頂着大鍋蓋去找了嚴豔豔。嚴豔豔起初聽到這件事覺得不可思議,我就說我們家有一小道士,多麽多麽厲害,給算出來的。她就告訴我,她非常懷疑她媽媽的死因,因爲她曾夢到過她媽媽喊她的名字,像是有什麽事要說,可是姑姑家拿了錢就說什麽也不肯追根究底了,她一個人也沒辦法,也不知道做什麽,所以非常樂意過來幫忙,要真的是她媽媽,就先勸住不要傷人,再來就是弄清死因,要真有冤情,一定要給個公道,要不是她媽媽,濃墨在她身上也放置了防護符,至少能抵擋幾下沖擊。我承認這次我們冒了很大風險,賭輸了,趙家就遭殃,賭赢了,事情就串成一條線了,很顯然,就目前而言,我們賭赢了。
嚴豔豔站在那裏,龍燈就再無上前的動作,她開口喊道:“媽媽!”一個龍燈紅紅的眼睛慢慢暗了下去,頭伏在地上,趙秦聽了這話,眼睛突然驚恐地睜大,往裏面跑,他的老婆往後退,撞倒了桌子上的貢品,周圍的人群也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個小姑娘竟然對着龍燈喊媽媽,而且發怒的龍燈真的就停了。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嚴豔豔,“這不就是小梅的孩子嗎,她臘月是跟車售票時撞死的。”
“難道這已經不是龍燈了?”
“啊!鬼啊!”
“莫不是來讨債了?橫死的怨氣都很重啊!”
“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她的爸爸?”吓走的不少,可是愛八卦的也很多便壯着膽留下來。另一個不是她的爸爸,濃墨說,能帶動龍燈煞氣的在那一隊鬼中隻有老鬼,那個老鬼從衣服的年代上看,絕對不是嚴豔豔的爸爸。他是什麽,爲什麽要參與這件事,我們也不知道。
嚴豔豔繼續說:“媽媽,我好想你。”龍燈的眼睛又紅了,要發狂的樣子,另一個龍燈突然沖撞向趙家二樓的窗戶,玻璃“嘩啦——”碎了,嘩嘩往下掉,窗戶底下有幾個沒來得及跑的人,被玻璃給戳到了,劃傷了,鮮血直流,尖叫着奔走。
濃墨喊一聲,“大家快散開!”就拿着包沖過去了,他從包裏拿出一根紅線,這時另一隻龍燈又摔下來,一股黑氣沖向窗戶,龍燈燒了,冒出的黑煙也直沖趙家,趙秦的老婆吓得往裏面跑,又遇到往門外跑來的趙秦,一定是黑氣追進去了。
嚴豔豔看了濃墨一眼,濃墨點了點頭,讓她繼續說下去,她在如此緊張的時刻穩定下來:,“媽媽,你有什麽冤情就告訴女兒,女兒會給你讨個說法,請告訴女兒吧。不要自己去承受。”龍燈低吼一聲,又低下頭來,濃墨趁此機會,趕緊把紅線打了一個大圈,要套上龍尾,這是要引渡鬼魂出來,沒想到龍燈頭一動,轉了過來,嚴豔豔一驚,“媽媽不要!”龍燈已經向濃墨咬去。
濃墨道行可不怎樣,這樣大的正面沖突還沒遇到過呢,他一扔手上的線,紅線朝龍尾飛去,濃墨咬破手指,在胸前一段距離畫了一道符,龍頭到了符的位置,狠命鑽,紅線在離龍尾一段距離的時候掉在地上,眼看着濃墨快招架不住了,我的心都揪了起來,“濃墨小心!”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去,撿起地上的紅線就往龍尾上套。
很多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一瞬間可生,一瞬間可死,一瞬間可幸福,一瞬間可痛苦,一瞬間,我的所有力氣都被紅線吸走了,我感覺自己和什麽東西交錯而過,我看見了黑暗,然後又進了燈火通明的地方,可是這個有光的地方卻不溫暖,很冷很讓人透不過氣來,我睜開眼睛時,嚴豔豔就在我的眼前,她含着淚,傷心的看着我,眼睛裏有無限的不舍。我趴在地上,好想起來,可是使勁力氣也隻擡起了頭,我看見了驚恐的趙家人還有那個堵在後門的一團黑氣,黑氣消失了,有誰在紮我的腳?我回過頭,濃墨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他的手裏是一根竹簽,他的腳邊是……我自己……林璇。
我看着自己昏倒在濃墨的腳邊,我看着濃墨吃力地去扶我,那這個我現在是什麽?鬼魂?我死了嗎?死了還會疼?
很快我便意識到了自己是什麽,趙秦攜妻子顫抖地走出門來,他們在我的面前跪下來,趙秦邊大哭邊磕頭,“小梅啊,是我對不起你啊!求你饒了我家人吧,我一定會好好謝罪!我第一次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你在車旁我沒看到,我不該軋死你的,我是太自私才會怕出醫藥費,你本來就有病,我怕這錢下去就是無底洞啊!所以我就再軋了過去,我真不是人,這跟我家人沒關系啊!求你放過我們吧!這段時間過得太痛苦了!我會去自首的!”我是哭笑不得,真相大白之時,我卻被關在龍燈裏。
嚴豔豔聽了趙秦的話,上前哭着撲打着,“你這個壞蛋!你陪我媽媽!大壞蛋!”這時有幾個吃了熊膽的村民舉着火把過來了,說要燒了我這個鬼燈。
我心裏害怕,我會不會被當成鬼燈燒掉?我看着濃墨,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身體放倒在地上,走到我身邊,低下頭在我的耳邊說了句,“阿璇,别怕。”我提着的心就噗通放下了,他認出我了!他第一次不是連名帶姓地叫我“林璇”,他叫我“阿璇”,是不是說明,他真的拿我當朋友了,我竟然很想哭。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起身對圍觀的人說:“我朋友被吓暈了,我現在要給她招魂,請大家安靜,之後随你們做什麽都行。”隻見他從一塊玉上扯下繞了幾圈的紅繩子,那塊玉應該就是封存了嚴豔豔媽媽的魂魄。他把玉遞給嚴豔豔,然後又把繩子的一端繞在我身體的中指上。
“請來一個人,幫我扶着她。”他對着人群說。
“哦喲,這是璇丫頭啊!讓我來。”是村裏的一個大媽,她把我的身體扶着坐靠在她身上,濃墨又把另一端繞在我所在的龍燈的尾巴上,他嘴裏念着什麽我聽不懂,就聽到有個聲音在心底叫着:“阿璇,過來,阿璇,過來……”
我順着聲音走,走出了光明,進了黑暗,可是這個黑暗卻溫暖無比,直到一隻手拉住我,我睜開眼睛,濃墨就在眼前,突然火光起來了,是龍燈又燃燒了。濃墨用他的小身闆背起我,對嚴豔豔說:“玉佩請明天給我,不能久留,我要帶回去讓師傅超度,給你媽媽一個圓滿的結局,在這之前,好好陪她說說話。”嚴豔豔哭着說謝謝。
雖然事情真相大白了,可是我的心裏依然很難受,她失去了媽媽,就是個孤兒了,即使親戚待她再好,也是寄人籬下,哪有媽媽來的好,我想,嚴豔豔甯可和她媽媽相依爲命,可是卻遇到了趙秦這樣的禽獸,爲了那所謂的醫藥費,就讓一個活生生的人離開時間,背上一條人命,死去的人痛苦,活着的人更痛苦。我其實是很願意看到趙秦遭報應的,但冤冤相報何時了,嚴豔豔也不希望看到她善良的媽媽變成這樣,于是我們就盡力阻止發生人命,恐吓驚吓就夠了,剩下的交由人類的法律來裁決,趙秦該承受的一個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