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讓我們進去,學習委員開口,“阿姨,我們真想很想去看看,裴豐是我們的班長,我們想知道他的情況。”
她仍是溫婉的笑笑,“不好意思,小同學們,裴豐真的不太舒服,現在見面會打擾到他。”說完她看了看旁邊的我:“你也回去吧。下次有機會再來玩。”什麽叫我也回去?阿姨認識我?我沒見過你吧!大家用八卦的眼神看着我,喂喂喂,我真的沒來過啊!我是冤枉的!
“不管怎樣,阿姨,您不能連門都不讓我們進吧。”我有點失望。
婦人又笑了笑,“其實裴豐不在家,裴豐轉到别的地方了。”不在家怎麽不早說呢,這爲難的樣子我不信。我舔了舔唇角,屋子裏瞬間亮光點點,分明家裏有很多人!裴豐家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在幹什麽呢?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裴豐家肯定有秘密,不僅是他一個人,整個家族都有秘密,要是不弄清楚,我絕對過年都會不安心的,于是我又折了回去。
我走近裴豐家時,已經快中午了,如果那些人不留下吃中飯,就會出來,不過,這麽多人留下吃飯也不容易。我就躲在他家旁邊的柱子後面蹲點,反正家奶看我沒回去也不會多想,可能以爲我在同學家吃飯呢。屋裏的光點開始大幅度像門衛移動時,我看了下手表,十一點半,果然不會留下吃飯。人要出來時,我跑到牆角處,隻聽有人說:“好機會啊。”
“是啊!這可是大好時機!”
“百年一遇啊!抓住機會就成功了!”
“還沒送到嘴邊呢,也不一定。”
“大家慢走啊!改天再來探讨。”這最後一句我聽出來了,是裴豐的媽媽,那個婦人……
等人都走得剩下一個了,我收回舌頭,裴豐确實不在家,還在醫院嗎?也不知道生的什麽病,真是幹着急。這樣瞎猜也不是辦法,畢竟人家家長都不願意說,等到開學來再看看吧。既然有時間出來,那順便去那個去鬼門關走了一趟的人家看看,讓他提點提點。可是……等一下,我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忘了,我,我竟然忘了問地址!所以我就垂頭喪氣的回去了,什麽都沒收獲。
除夕那天,吃過早飯,家奶就和舅媽一起做年夜飯了,年夜飯仍然在家奶家吃。我和舅舅還有濃墨就負責兩家所有的春聯。先貼好春聯,其他布置屋子隻要在除夕夜裏十二點之前都可以。家奶會先讓舅舅多買些紅紙,我們每年都會把一張超級大的紅紙給裁剪成很多的小正方形,大概有疊紙鶴的紙那麽大,可以到處貼,就是圖個喜慶。用來貼這些紙的,我們不用透明膠,也不用市面上買的漿糊,而是自家鍋裏煮的漿糊,煮好之後用缸子盛着,然後再紮一把稻草當作刷子。
貼完春聯就是自由發揮時刻了,首先當然是我的紅通通啦,這個絕對要貼上,順便表示下牙齒開花。其次就是貼小紅紙,小紅紙片要貼滿家裏所有的地方,注意,是所有的地方,現在想想,這個風俗是有強迫症的人發明的,米缸,扁擔,水井,桌子,樹木,隻要是能看見的,我都去貼上一片。
浩大的工程一直持續的中午,每次正在興高采烈地裝飾時,外面就開始三三兩兩地放鞭炮了。小孩子們心性急,聽到别人家吃飯了,那肯定急。年夜飯年夜飯,我們這裏的風俗就是從白天吃到晚上,中午沒有午飯,就喝點雞湯填填肚子,也有些人家年夜飯做的快,趕上中午了。外面隻要有人家放鞭炮,就會家家戶戶喊人過去吃,我每次都是家裏的代表,出去吃一圈,等到家裏好了,再帶人一起回來吃。
這回換我和濃墨一起去蹭飯,吃了一圈之後就飽了,等到自家年夜飯好了,我跟濃墨都在摸着肚子大眼瞪小眼。李大嬸邊夾菜邊笑着說:“喲,今天是璇丫頭生日吧!家裏準備怎麽慶祝的啊?”我淚,終于有人想起來了。
家奶說:“璇子不過生日的。”
我失落,咬着筷子,“嗯。”心裏卻不是滋味,即使日子再怎麽不好,小孩子也是稀罕生日的。
濃墨在旁邊戳了我一下,我看了他一眼,幹嘛,想安慰我啊?不必了,他低下頭小聲說:“你活該。”我啊啊啊啊!要不是大過年的,不是這麽多人,我就要爆發了!有沒有人性啊?我的好心情就這樣沒了
。飯後,家奶把我叫到廚房說:“這是長壽面和紅雞蛋,璇子啊,家奶也知道委屈你了。”我開心極了,家奶怎麽會不記得我的生日呢,家奶又對外面喊道:“濃墨,進到廚房來。”哼,讓你看看,家奶是疼我的!我捧着面條,好心情又回來了。濃墨進來後,家奶也從鍋裏端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碗,面條加紅雞蛋……
我相當郁悶的吃了幾口,肚子真的是特别飽,就放下了,準備晚上熱一熱再吃。吃完年夜飯和天黑了這兩個指标完成,就是祭和燒紙錢時候了。我真的很怕這個時辰,不知道外面有對少孤魂野鬼,也幸虧我不是全部能看見,不然就悲劇了。祭祖的時候是不讓女性參與的,不過我們家打破了這個規定。我是可以去的,盡管我體質特殊,但還從來沒在祭祖的桌子上見過各位祖宗。
小時候就聽說,有的小孩可以在祭祖的時候看見祖宗,不過最後都精神有點問題。所以我們這裏爲了避免發生慘劇就不讓太小的孩子在場。我多大被允許在場不記得了,隻記得我特小的時候,家人不讓我在場,我就和小夥伴們去别人家圍觀,也沒見到東西,家奶知道了也就不讓我刻意回避了。
這次祭祖,濃墨也跟着一起了。首先是要點燃家族燈籠,這個小鎮的每戶人家都有燈籠,上面都會寫上族姓,媽媽家的族姓是蕭,我們提着亮堂堂的燈籠上路時,外面也有各種燈籠,大家都在接祖宗回家呢。
因爲祖宗是好幾輩的,葬的地方肯定就不一樣了,接祖宗也不一定要去墳墓那裏。我們選的地方就是一塊空地,我提着燈籠,這時也不會特害怕,就是心裏有點毛毛的而已,濃墨不說話就完全沒有存在感,我不停地催眠自己,身邊沒有那麽多東西走來走去,可是還是會有很多典型的實例不停地在腦子裏回放。比如,某家祭祖時,一家人正在旁邊對着滿滿一桌子菜的桌子上表示尊敬,一旁的小孫子突然大叫道:“桌子上有好多老鼠在吃東西!”一家人甚感惶恐,怎麽會是老鼠呢?又有說法是,祭祖時,七歲以下的孩童,頭頂着鞋子跪在門口,就可以看到祖宗,一個孩子照做,結果看到的全是披頭散發的鬼,吓傻了,不管真假,以後是誰也不敢去試了。我正在胡思亂想,後背突然被一拍,魂都飛了一半。
“哎,你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啊!”我對着濃墨嚷嚷。
濃墨說:“什麽啊?我什麽時候吓你了?”那剛剛……啊!!!我嗖的一下跑到濃墨前面,濃墨與舅舅之間的位置最安全了。
“我隻是招呼你一下而已。”後面傳來了濃墨不鹹不淡的聲音,好啊,真的是他!我正準備回他,舅舅已經拿起樹枝,在地上畫圈圈了。要給幾個先人燒紙錢就要畫幾個圈圈,家奶說過畫圈圈是爲了不讓别的鬼搶走,舅舅畫完所有圈圈後,就打開帶來的袋子,拿出所有的紙錢,還有元寶什麽的,挨個兒每個圈圈都分點,然後點火,邊燒邊在每個圈圈旁邊念叨:“xxx,來收錢了。”
舅舅又從火堆裏用棍子挑出了一點燒着的紙,放在旁邊。家奶說這是給過路鬼的,因爲有些鬼的家人或者後代沒燒東西,就比較窮,像乞丐一樣很可憐,燒紙的時候也要安慰一下它們。風吹過來,吹起了正在燒的紅紅的紙和燒成了黑炭的紙,漫天的細碎在飛舞,空氣實在不怎麽好。
野外燒紙的人挺多的,因爲亮着的燈籠很多,遠處的看起來就像鬼火。紙都燒的差不多了,祖宗也拿錢拿得樂呵了,就該接回家吃年飯了,舅舅的嘴裏喊着祖宗的名稱,比如某某老太,我們這裏稱呼比奶奶那輩老一輩的叫老太,分爲胡子老太和女老太等等,我拿着燈籠在前面引路,舅舅就在跟他們聊天,濃墨在這裏還是有壯膽的作用的,我死死拉着濃墨一起走。以前的燈籠可真的是蠟燭做芯的,風一吹我就怕把火吹到燈籠壁上,燒着了就出事了,身後還跟着一大堆鬼祖宗,一路走的膽戰心驚。
到了家門口,舅舅讓我把燈籠挂在門的旁邊,我歡天喜地地挂了上去,不用拿着定時炸彈真好,個子高的好處就是這個不用麻煩大人。家裏的圓桌上已經擺好了菜和一周盛好飯的碗和盛滿酒的酒杯,家裏的人都要讓開一條道兒,在他們吃飯的過程中我們要保持安靜。
舅舅過一會兒就給每個酒杯添酒,邊倒酒還邊說:“你大家好好吃,慢慢吃啊。”酒在整個過程中都會少,然後再添,通常他們吃過的酒和飯菜真的就一點酒味和菜香都沒有了,據說他們是吃味道的。我覺得站着看空氣有點無聊,就想走動一下,我們家的過道不是很寬,過道裏還站了一排人,我就得往桌子那邊走一點了,可是沒注意伸出來的凳子腿,腳一絆,整個人向桌子那邊倒過去。
濃墨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的一隻手,可是同時拉住我的另一個胳膊的還有一隻手,如枯枝般的手,烏青的爪子,凸起的經絡,我頓時全身一顫,尖叫差點破嗓子而出,驚恐地看着濃墨,濃墨的眼裏也寫着驚愕,顯然他也看見我另一隻手上的爪子,甚至……他還看見了一整個或者一群……他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另一隻手一使勁已經把我拽了過去。我沒想到他個子不大力氣到不小,我的下巴撞到他的額頭,疼的我一陣抽氣,我的另一隻胳膊上的手也随着拉力松開了。他趁機拽着我就跑出了門,并丢下一句話,“我們出去玩會兒。”
“小孩子冒冒失失的。”家奶在後面小聲說。
我揉着差點被撞脫臼的下巴,濃墨揉着他的額頭,剛剛真是太驚悚了,我幻想過很多次可以看見祖宗的情景,可是真得身處其中,絕對要吓破膽,我真是後怕,如果我回頭了會看到什麽?不知道濃墨是不是看見了。
“剛剛謝謝你哦,濃墨,你看見我後面的東西了嗎?”
他的聲音依舊冷冰冰,“怎麽會有這麽蠢的蛇妖,你前世可沒這麽蠢!”
又是這種口氣,我必須問清楚,爲什麽總跟我過不去:“我們之間有什麽恩怨,你告訴我,我不能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你這麽讨厭着吧。”
他看着我,眼裏又是厭惡,“讨厭跟你脫不了幹系。”
“我前世怎麽了?是不是那條蛇做什麽了?再說了,那也不是我的前世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他不打算再理我,轉身便走。我彎下腰撿起一個石子扔過去,他一躲,閃了,我再扔,他又輕松躲過。那老頭還教了他感知能力?
正砸得出氣,突然一隊人從我旁邊飛快地走過,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服,就像……就像壽衣!我被吓得動彈不得,難道是哪家祭祖完成?其中一個走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他們看起來比較像人,就是面無表情,頭發散亂,真的和以前聽說的一樣!可是……我剛剛竟然看到那個鬼對我笑了一下。我立刻有種虛脫的感覺,我覺得我就是一棵樹,我要紮根在土裏,我要埋在土裏。冬天室外是這麽冷,隻有泥土才是溫暖的。突然一塊布蓋在我的眼睛上,有人在我的腦袋後面勒緊布,我回過神來。
隻聽濃墨在我耳邊小聲道:“跟我回家。”
我被濃墨拉回了家,期間我有無數次地吐舌頭來辨别方向,都被濃墨喝斥地縮回去了,我是克制不住嘛,又不是故意的。
到了家,濃墨還沒撤了我眼睛上的布,聽見家奶擔心的問:“怎麽了?”
濃墨回答:“奶奶,沒事,我們剛剛打了賭,她賭輸了就要這樣回來。”濃墨把我帶到房間才拿走布,我的眼睛終于恢複了光明,我剛剛遇到的東西,濃墨也看見了,我是差點中标了嗎?頭還是有點暈暈的,濃墨從兜裏拿出了一個小瓶子,也是紅布包裹的,上次我就因爲相似的瓶子被他罵了,想想就來氣,他小心翼翼打開瓶子,從裏面倒出了一點透明的水,點在掌心,然後向我走過來,是要給我的?幹什麽啊?
他走到我的跟前說:“坐下!”我幹嘛坐下?我就不坐!
他瞪着我,“你坐下。”我也瞪回去,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好像磨了一下牙齒,“你不坐下,我怎麽夠的到你的頭?”我頓時傻眼了,我坐到床上,他一掌拍到上了我的額頭,清涼的液體像是滲進了大腦,拍的很重,這絕對是報複!可是爲什麽我比剛才的頭暈眼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