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土,跟外面的不一樣。”
羅绮蹲下身子,伸手撅起一些泥土,又将之灑出。
散開的泥土落進了排水溝裏還未幹涸的水中,立刻激起無數圈的漣漓并将水面上的倒影,攪的支離破碎。
“所以,可能這些顆粒,隻有在這裏,才能生長的起來。”
“其它地方,應該沒有。”
聞言,張純均略撅起嘴,垂頭看着羅绮身前的溝壑中,那被漣漓攪碎的影子。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疑惑的道:“小羅。”
“你這個,是什麽意思啊?”
“這些顆粒,難道在林外,也可能有?”
“難道...。”
一抹靈光如一道閃電般,顯現在了張純均的腦中。
在那一刻,張純均微張開嘴,老臉上遍布起驚駭之色。
“沒錯。”
羅绮聲音低沉着,驗證了張純均在那一刻的想法。
他站起身,挺直腰杆又朝着身前,長出了口氣,道:“這些顆粒,應該是生長在地下的一種植物。”
“而這些植物,若是自然生成,倒也罷了。”
“但要應付十幾萬之老鼠的口腹,這些植物的數量肯定是非常多才對。”
“然而,我想。”
“如此多的植物,在遠離了充沛的陽光,而要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生存。”
“還要有那麽多的數量,這絕對不會是正常的植物。”
“在我能想到的植物中,就隻有靠吸食腐植的菌類了。”
“事實上。”
“我也确實找到了在尾端,長有根須的顆粒。”
“然而。”
張純均慢慢的從驚愕的神情中,回過了神來。
他緩緩的閉上了嘴巴,并以格外疲倦的語氣,道:“若真是菌類植物,那麽這些東西就無法自己來進行有氧呼吸和光合作用,完全靠寄生在其它植物上,吸收其它植物的養分才能生存。”
“可這裏的地面泥土中,卻并沒有這樣的養分啊。”
“也就是說,這些顆粒賴以生存的養料成分,應該不是那些泥土而是埋在泥土中的有機物。”
老人咽了口嘴裏的唾沫,停頓好一會兒,方才牙齒打顫,渾身顫抖的道:“而如果真是埋在地面深處的有機物,可這種有機物一共能有多少?”
“不管有多少,也絕對滿足不了十餘萬老鼠的口腹。”
“畢竟,十餘萬隻老鼠集中在一處,消耗的糧食不在一萬人之下。”
“光靠那一片地面下的有機物,是根本無法滿足的。”
“換句話說,很有可能是有東西給那些綠色的顆粒,找到了足夠多的有機物。”
“沒錯。”
羅绮點了點頭,出聲應和着張純均,道:“我在發現那些顆粒時,便已經推斷出,是那些老鼠爲那些顆粒,找到了足夠多的有機物。”
“就好像我曾經從電視裏看到,一種生活在叢林中的切葉蟻。”
“那些螞蟻通過收集樹葉來養殖菌菇,以此來喂養整個族群的生存。”
“不隻是切葉蟻。”
張純均點了點頭,語氣漸漸恢複了正常,聲音異常平靜的道:“還有生活在非洲的白蟻。”
“也是靠種殖菌菇,來維持整個族群的生存。”
“實際上也有很多種螞蟻,也都是靠着這樣或類似的方式,來保證着整個龐大種群的食物,并以此維持着整個種群的生存。”
“但除了螞蟻這樣的社會類群居昆蟲,我真的沒有聽說過其他的動物會種植菌類或放牧蚜蟲,這些類似于人類社會的某種行爲。”
張純均再次停頓了會,全力的壓抑起内心中翻湧的恐懼和不安,道:“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會種植菌菇的鼠類。”
老人舔了舔幹裂的唇,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小羅。”
“會不會有另外的可能。”
“會不會,這些顆粒跟靠有機物生存的那些菌菇,并不一樣。”
“會不會,這些顆粒并不是靠腐朽的有機物生存,而是靠其他的東西。”
“畢竟在災難發生前,我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顆粒。”
聞言,羅绮沉默了。
他沉默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又輕聲着道:“校長。”
“可能吧。”
“可能事情,真的如你所說。”
羅绮說着讓張純均安心的話,但實際上此時羅绮的心裏很清楚,老人所說出來的解釋,連老人自己都不會相信。
羅绮突然翹起了嘴角,語氣格外輕緩的道:“校長。”
“實際上,就算老鼠們會種植菌菇,也算的了什麽?”
“畢竟,此時的老鼠們都已經把洞給打到了一起。”
“每一隻老鼠,總比螞蟻聰明吧。”
“螞蟻能做到的事,老鼠們做到了,這也沒什麽好稀奇的吧?”
羅绮笑了笑,轉身回到了篝火旁,盤膝坐了下去。
張純均轉過身看着坐回了篝火旁,面露輕松之色的羅绮。
他突然記起了自己的目的,本就是想舒解羅绮内心中的沉郁,卻沒想過到頭來竟然要羅绮寬慰自己。
他也明白,羅绮爲什麽不把這些事,告訴李元綱他們了。
長期以來,人自诩爲萬物靈長。
而人長期以來所總結出其與動物的基本區别,又是什麽?
人在書籍裏總結,自己比其他動物更爲優秀的原因,是自己更善于使用工具。
可如今,若當初做出了這樣總結的人,發現竟然有老鼠類的哺乳動物,竟然開始了種田後,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恐怕,他會和羅绮一樣,感到徹骨的冰冷,感到無限的恐懼。
篝火的光輝,照出了羅绮蒼白的臉。
面露輕松之色的羅绮,在火光中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他臉上的輕松之色,已經消失不見。
他面無表情,開始接觸額前的冰冷。
在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便一刻也不敢放松了。
張純均看着羅绮已經閉上了雙眼,不由低聲的歎了口氣,便臉色極極其陰沉的走向了帆布帳篷。
待老人壓抑起内心的恐懼與臉上的驚惶,面色如常的走進了帆布帳篷,并躺在棉布上開始休息起來時。
另一間帳篷内,一隻憑着體内熱流聆聽着帳外動靜的何詩韻,微微析開了美目,卻又遲疑了一會兒,才重新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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