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面朝着羅绮,靜默了片刻。
它擡起了頭,轉向了四周。
廊道上,本已散開的人們,大部分都圍聚在不遠的地方。
衆人皆望着怪物,各自流露着驚懼,疑惑,好奇,與慌亂。
走廊外的白霧厚重難視,霧中的唰唰雨聲清晰且持續。
教學樓樓體上的裂紋,如蛛網般密布。
廊道上的人們,依舊聚在一起。
他們以爲無處可去,便心懷僥幸。
他們心懷僥幸的猜測,在羅绮倒下後,怪物就會離開。
不夠嗎?
還是,不夠嗎?
怪物低下頭,再次面朝着躺在地上,不再動彈的羅绮,蛋形臉龐上的褶紋,漸漸舒展。
它認爲自己想明白了。
它臉上狹長的裂縫,也裂的更開了。
怪物昂起頭,張開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中,整棟教學樓開始顫抖。
伴随着笑聲,一股難抗的壓抑與逼迫,如重錘般擊打向常人的心腑。
在體内驟然生出的絞痛中,許多猝不及防的人,都面容扭曲的跪倒在了地上。
怪物突然閉上了嘴,不再發出笑聲。
“咻!咻!咻!咻!。。。”
一陣展翅撲擊之音,從厚霧中傳來。
數十道黑影,穿梭在白霧間。
數十個背上長有蝠翅,黑面獠牙顱頂上覆着綠發,額上生着尖角的怪物,撲扇着翅膀穿過了厚霧,飛向了廊道。
長着蝠翅的怪物,沖進了廊道。
撲向了聚在廊道上的人。
“啊,啊!!”
“不要,不要過來!!”
“救我,救我啊!!”
。。。。
在人們的慘嚎與尖叫中,數十個蝠翅怪物們,紛紛用手掌握住了近百個人的脖子。
表面黝黑肌肉如蛇軀盤虬的手臂,可以輕易捏碎人的咽喉,尖細鋒利的獠牙,可以輕易穿透人的身軀。
但撲住人的蝠翅怪物們,卻絲毫沒有要立即展開殺戮的打算。
它們撲扇着寬闊的蝠翅,提着仍在它們手中不停掙紮,很多嘴裏都滿溢着血沫的人們,浮在了走廊中。
夠了。
應該夠了。
走廊上,未被蝠翅怪物抓住的人們,除非被吓的腿軟而失去了行動能力,其餘人都尖叫着湧向了廊道兩旁的教學樓梯。
至于在樓體表面不斷延展的裂痕,他們已經顧不上了。
周身流溢着金黃光彩,臉頰分裂的怪物低下頭,再次面朝着躺在地上的羅绮。
它蹲下了身子,伸出瘦脊的雙手抓住了羅绮的衣領。
它提着羅绮,站了起來。
羅绮仰着腦袋,被血染紅的眼中,眸瞳已經開始渙散。
爬滿他皮膚的青色經絡,也漸漸的褪去。
從他身體中散出來了氣流,也越發淡薄。
怪物歪着腦袋,伸出右手揪住了羅绮的頭發。
它強行扳正了羅绮的腦袋,擡腳踹向了羅绮的左腳膝蓋。
羅绮身子一歪,被踹的跪在了地上。
怪物的右手松開了羅绮的頭發,順勢一揮,手掌便直接扇在了羅绮的臉上。
巨力之下,隻覺眼冒金星,頭暈腦脹的羅绮,側倒向了身旁。
他沒有倒在地上。
怪物拉住了羅绮身上的校服,避免了羅绮上身與地面的親密接觸。
下一刻,反應過來的羅绮用雙手撐在了地上。
怪物便松開了拉拽着校服的手。
入目的,是布滿裂痕的水泥地,入耳的,是一陣不同于雨水落地的滴答聲。
羅绮微蹙起了眉頭,緩緩的擡起了沉重的脖頸,看向了身前。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落向地面的血。
粘稠的血從近百人的七竅中溢出,順着頰面,彙在了下巴尖上,一滴滴的朝着地面淌落。
數十隻背上長着蝠翅的怪物手中,近百位不停掙紮的人,都沒有死。
都還剩一口氣。
本在同一個學校,縱然不是熟識,但擡頭不見低頭見,偶爾的擦肩而過,轉頭側瞥間,他人的臉容相貌便化爲了腦海中的一段記憶。
近百的人中,有男有女,且大部分都是在校的學生。
這些人中,大部分羅绮都有印象。
撐着地面的雙臂微微顫抖,羅绮急切喘息了幾下,便緊皺起了眉頭。
他扭轉着脖頸,望向了身旁。
他看着臉龐分裂的怪物,遍布着絕望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乞求。
“不。。。”
不要。
滿身散着金色華彩的怪物,迎着羅绮滿含着乞求的目光,分裂出臉頰的嘴縫,漸漸的翹起。
怪物張開了嘴,語氣平靜,聲音嘶啞。
“殺。”
殺。。。
聞言,羅绮雙眼中的眸瞳立刻緊縮至針眼大小。
他飛速的回頭,耳畔卻已響起陣陣“咔嚓”聲。
那是在大力中被擠壓的喉骨,開始破裂時所發出的聲音。
廊道中,被蝠翅怪物們提在半空中的近百人,皆被怪物捏碎了喉嚨。
羅绮瞪圓了沾着血的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
近百條人命,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殘酷的現實與虛弱的身體,讓他忘記了如何去思考,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站在羅绮身旁,周身金黃的怪物腹上的巨眼中,紅色的瞳仁微微下移。
紅瞳表面映出了羅绮僵硬的後背,怪物滿意的咧開了嘴縫間的白齒。
“再殺。”
再殺?
廊道上,不斷撲扇着蝠翅,雙手都提着屍體的怪物們,橫向伸展開了手臂。
蝠翅怪物們俱都舉着兩具屍體,将手臂伸展至了極限。
下一刻,它們就猛的收回了手臂。
它們将手中的屍體,撞在了一起。
“呯!”“呯!”“呯!”“呯!”“呯!”。。。
蝠翅怪物們,握着屍體,持續的對撞。
它們手中的近百具屍體很快便折曲變形,大量透過皮膚的破裂碎骨混着鮮血,灑落到了廊道上的裂縫中。
鮮血很快就漫出了裂縫,彙成了一個血泊。
血泊很快就延伸到了羅绮的身前。
死者爲大。
羅绮垂下頭,沾了血的雙眸,注視着血泊。
注視着血泊邊緣表面,他自己的影子。
血漫上了羅绮的手,羅绮的身體開始顫抖。
不是恐懼。
不是顫栗。
羅绮隻覺體内突然生出了一股暖流,暖流走過了劇痛的地方,流過了破損的髒腑。
很快,他就感覺不到痛了,也感覺不到無力。
他隻感到了憤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