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看着楚西幽的目光逐漸複雜起來。
“我結婚了。”
“那就離婚,我去跟晉安談。”
“楚西幽,你什麽意思?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别胡鬧了。”江南煙覺得他不可理喻,整天肆意妄爲。
“沒胡鬧。”
商場裏的燈光打得很足,他低頭,額前碎發微微垂下來,眸色裏泛着亮,看着她的表情格外虔誠:“你讓我别再煩你,我想了很久,本來打算,就這麽算了,就讓你好好地過你現在的生活,可是我覺得,這樣才是對你不好。”
他如果真按她的意思做了,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江南煙語氣譏诮:“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覺得,我過的是好是壞隻有我自己清楚。”
“我都知道了。”
他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她疑惑地蹙起了眉。
知道什麽?
楚西幽看着她的反應,喉頭一緊,看樣子,她是真的從來沒想過要把那件事告訴他。
她得對他有多失望,才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嚨越發幹緊,望着她的小腹,聲音如低喃,帶着濃濃的悔恨和愧疚:“知道……孩、子。”
話音剛落,江南煙呼吸停滞,瞳孔緊縮。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
她一瞬不瞬望着他難過的面龐,面無表情,全身都僵直了,整個人瞬間失了溫。
楚西幽見她這樣,心疼又不安,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南煙,對不起。”
江南煙像是觸電一般狠狠甩開他的手,扭頭就走。
楚西幽連忙上前追,剛要說話,在看到她滿臉的淚水時止了聲。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她面前,想要把她抱到懷裏,但剛伸出手,又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落寞地放下。
“你都知道了什麽?”她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啞着聲音問。
商場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楚西幽把她帶到了兩人曾經同居過的房子,也就是他現在的住處。
房子很亂,加之之前他去了寺廟,好幾天沒住人,地上還落了層薄薄的灰塵。
倒了杯熱水放到她面前,楚西幽坐到她對面,視線總是忍不住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裏,曾經孕育過他們兩個的生命。
楚西幽使勁閉了閉眼,腦子裏突突跳着,配合着心跳的抽疼,難受地忍不住攥緊拳頭。
“我沒想讓你知道的。”
過去這麽久了,江南煙對這件事已經麻木了,所以反倒是她先開了口:“都過去了。”
“過不去。”他的聲音如同在砂礫上滾過。
楚西幽看着她沉如死水的眸子,一種恐慌感油然而生,他迫切地抓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碰到的那一刻才驚覺她體溫如此之低。
一瞬間,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繃着的那根弦斷了,楚西幽弓下腰,紅着眼眶卑微地說:“南煙,我求你别一個人承擔這件事好不好,都怨我,是我的錯,你罵我打我,甚至要報複我,都可以的。”
以前的他隻是沒心,可如今的楚西幽深深地認識到,自己就是渣。
他居然沒戲沒肺地讓她一個人承擔了這麽多痛苦。
他聽到事實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崩潰了,更何況是她。
那時候的她,得有多絕望。
江南煙笑了,彎起的眼角落下淚:“報複你?他就能回來嗎?”
報複他,那個失去的寶寶就能回到她的肚子裏嗎?
“一開始,我的确很恨你,恨不得殺了你,可是後來,又覺得這事和你沒關系,他在我的肚子裏,是我沒護好他……”
江南煙親眼目睹了楚西幽和郝悠悠在床上的畫面,剛開始的時候,她整個人是懵的。
她沒有聰明的腦子,沒有厲害的情商,那時候的她并沒有識穿這是郝悠悠的計謀,心碎,難過,也心涼。
眼前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失望,那時候的江南煙是真得累了。
她不想繼續深陷泥沼,所以,報名當了志願者,去了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窮鄉僻壤。
日子過得很苦很累,但也充實,忙到她幾乎沒有時間去想他。
本來打算就這麽過段時間,等她徹底把對他的愛抽離出來,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家。
然而沒多久,一個小孩大冬天地落了水,徹底扭轉了她的人生。
江南煙跳下去救,腹部硬生生撞上了河裏的一塊大石頭。
水很冷很冰,凍得她都要麻木了。
直到渾身濕漉漉地用最後一口氣爬上岸,旁邊村民驚慌地指着她留滿鮮血的大腿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之後每次回想起來,她就心如刀割。
那石頭撞到她腹部的時候,寶寶肯定很疼吧,太疼了,所以不想繼續留在她的肚子裏了。
她甚至都沒有留下任何關于他曾經存在過的東西,他就走了。
有時候她都會有種錯覺,仿佛這孩子真的沒有存在過,一切都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但每次來例假時的劇烈疼痛都會提醒她,他來過,因爲她的粗心,他沒了。
上岸後沒幾分鍾她就暈厥了,她在河水裏的時間太長,又因爲流産,好在有晉安在,她才脫離生命危險。
這件事隻有她和晉安知道,她連哥哥和父母都沒說。
一開始她會在心裏計較到底是她和楚西幽誰錯了。
後來時間長了,她就懶得想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隻是自那之後,她徹底不想和眼前的男人有任何關系了。
哪怕後來知道他是被郝悠悠設計的,她也不想和他繼續下去了。
代價太大。
“我已經知道你和晉安結婚是爲了讓他病重的母親安心,我可以給他支付所有醫藥費,還有他弟弟的債務,你和他離婚,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楚西幽上前,卑微地蹲在她身邊,仰頭希冀地看着她。
“你會娶我嗎?”
他沒有任何遲疑地說:“我娶你。”
“因爲同情。”
“不。”他搖頭,“因爲我愛你。”
他已經徹徹底底看清自己的心了。
在知道她流産的那一刻,漫天的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最在意的不是孩子,而是沒了孩子的她,他恨自己竟然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恨自己太遲看清自己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她說得沒錯,他遠不如晉安。最起碼她最難過的時候,晉安陪在她身邊。
過去的一周,他在寺廟裏吃齋念佛,找了大師給孩子超度,希望那個和他們兩個無緣的孩子在極樂世界能過得好。
江南煙聽到他說愛,心髒砰砰加快跳了兩下,随即想到什麽,又平靜下來,落寞地自嘲:“是嗎?你要娶我,哪怕我沒有生育能力也要娶嗎?”
楚西幽怔怔看着她,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之前掉在河裏,我身體被凍傷,以後生不出孩子了。”
她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極度平靜下是徹徹底底的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