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道黑影攀上醫院外面的樹枝，從窗戶鑽進病房。
借着月光，沐傾顔看着病床上熟睡着的人，看着那張自己每天都會看到的熟悉容顔，意外的，心跳開始慢慢加速。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自己的雙胞胎姐妹，第一次是在飛機上，當時隻來得及匆匆一瞥，那時候的她羊水已經破了，難産在即，時間容不得她多關注白茶。
自醒來後，她一直沒來看過白茶，不知道爲什麽，就是不想來看。
她猜，估計是對白茶沒什麽感情，所以也不在乎。
思及此，沐傾顔強迫自己将視線從白茶臉上移開，然後摸向自己口袋，将一枚塑料藥管拿出來。
裏面裝的就是她讓安逸弄的迷藥，隻要把這個讓白茶喝掉，白茶就會接着睡過去。
沐傾顔将蓋子拿掉，悄聲走近，空着的一隻手捏住白茶下颌。
然後。
一秒過去……
十秒過去……
一分鍾過去……
十分鍾過去了。
沐傾顔把藥湊到白茶的嘴邊後，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
她本以爲自己可以沒有任何猶豫灌下去的。
冷血的沐傾顔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是目光不受控制地望着白茶，心髒一縮一縮地，像是有一隻大手在不住握緊。
這是她的姐妹，不同于白沁，這是她同父同母，在母親肚子裏就彼此依偎生長的姐妹。
哪怕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怎麽見過面，卻是她在這世界上，至親的血緣。
就因爲她的個人原因，就要讓好不容易醒過來的白茶繼續睡下去嗎？
“睡了六年零十八天，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呢……”她低喃着。
不知過了多久，沐傾顔自嘲地扯了扯唇，松開捏住白茶的手，另一隻手旋轉一百八十度，将無色藥水一點一點，倒在了地闆上。
做完這個動作，她把空了的藥管重新塞回口袋裏，回頭看白茶時，目光一頓。
那兩排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顫得就差昭告天下我已經醒了。
沐傾顔盯着她幾秒，突然笑了下，忍不住吐槽：“你裝睡的功力跟我比差遠了。”
許是睡了太久，白茶現在的睡眠很淺，她迷迷糊糊在睡夢中察覺到床邊有人後，意識便漸漸清明，但她下意識不睜眼，以爲又是什麽認識她但她不認識的人。
她什麽都不記得，一個也不想應對。
聽到對方說話，還是個很好聽的聲音，她整個人一頓，然後悄悄睜開一隻眼，對上一道目光後，随即睜開另一隻。
月光下，兩人一個躺着，一個站着，四目相對，沐傾顔心裏突然熱起來，有些慶幸剛才沒把那隻藥灌下去。
“你是我的朋友嗎？”白茶迷茫的看着她，兩隻手因爲陌生下意識抓着被角。
“不是。”沐傾顔搖搖頭，然後想到什麽，摸了摸臉，看向白茶的目光帶了幾分糾結，最終說：“你等我一下。”
說完，她走進洗手間。
五分鍾後，她走出來，滿意地看着白茶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滿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你……”她伸手指着沐傾顔，結巴地說不出話。
“噓。”沐傾顔将食指放在嘴邊，然後走到她身邊，小聲說：“别那麽大聲，我不能被人發現。”
白茶錯亂地點點頭，然後整個從被子裏坐起來，湊近了看她，艱難的吞了唾沫後放低音量用氣音說：“你和我長得一樣耶。”
“我是你同胞姐姐，當然長得一樣。”沐傾顔用藥水洗掉了臉上易容用的原料，摘了眼裏的美瞳，還原了本來的模樣。
她坐到床邊，兩個人相距不超過二十厘米，看起來像是在照鏡子。
既然以真面容出現在白茶面前，沐傾顔就做好了告訴她所有事實的打算。
之後，沐傾顔花了幾個小時，告訴了白茶她們兩人的身世，告訴了白茶兩人的記憶交換和她沉睡時發生的一系列事，以及她現在其實用的是自己身份的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白茶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所以接收得還算快，好像通過沐傾顔的叙述，她缺失的記憶在快速添補起來。
待沐傾顔說完後過了十分鍾的樣子，白茶擡起頭，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既然我們兩個都不知道誰先出生，爲什麽你要說你是姐姐？”
這問題隻有死去的母親知道。
沐傾顔理所應當地說：“我覺得我是。”
女人的直覺。
不會錯的。
白茶小媳婦似的看她一眼，小聲說：“我也覺得我是姐姐。”
“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厲害多少？我會很多東西，我身手還很好，我能保護你！”沐傾顔強調。
白茶堅持：“就算你再厲害，我也覺得我才是姐姐。”
兩人望着對方，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堅持。
就這麽僵持了一分鍾的樣子，兩人紛紛舉起一隻拳頭，異口同聲道：“石頭剪子布。”
下一秒。
一人出了布，一人出了石頭。
沐傾顔看着自己舉在空中的石頭，臉色難看。
白茶開心地拍手，“我赢了，我是姐姐，你得叫我姐。”
沐傾顔不甘心，開始耍賴：“哪有這麽草率的，三局兩勝。”
“那我要是再赢了，你不會要五局三勝吧？”
沐傾顔有種被戳破心事的窘迫感，清咳了下說：“不會，就三局兩勝！說好了。”
第二局。
兩人紛紛舉起手，面色嚴肅，像是在決定天大的重要事似的。
手往下壓的同時，一人出了石頭，一人出了剪刀。
白茶舉起雙手，開心之餘還不往沐傾顔囑托過自己不要太大聲，激動地壓低聲音說：“我又赢了，看，我就是姐姐。”
沒了耍賴的餘地，沐傾顔掃興地收起自己伸出去的兩根手指，“切”了一聲：“姐姐妹妹有什麽區别，至于這麽認真嗎？”
白茶不說話，隻是目光灼灼望着她。
沐傾顔看出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氣，開始後悔自己沒給她灌藥了。
咬咬牙，她從唇邊擠出一個字：“姐——”
白茶漾開笑容，前傾着身子一把抱住妹妹，眼眶泛熱着低啞道：“真好。”
“你都不知道，我醒過來有多害怕。”
“一個人都不認識，每個人都陌生得可怕，我甚至想過，還不如不醒來呢。”
“現在我不怕了，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