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慕若城走進來，看到沐傾顔整個人極度萎靡地站在那裏，沉了沉眸，想起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我聽說了，你和他正面對上了。”
“恩。”
“他認出你了嗎？”
沐傾顔搖搖頭。
他不會認出她的。
她易了容，改變了瞳色，聲音又刻意壓低，他沒理由認出她。
慕若城看着她小臉煞白，背躬着，像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眼中劃過濃濃的心疼：“折騰了一晚，你先去休息吧。”
沐傾顔點點頭，慕若城于她來說是從小到大的哥哥，是她在基地裏最親近的人，她也沒有招呼的意思，轉身朝卧房走去。
“傾顔。”慕若城最終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恨我嗎？”
“恨你什麽？恨你把我從車禍中帶出來？恨你喂我喝藥讓我恢複記憶？”她搖搖頭，聲音沒什麽波瀾：“我不恨你，這都是我應該走的路。”
卧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慕若城聽到她說：“我隻是恨我自己。”
沐傾顔恨自己。
恨她太過精明，自私自利，不管什麽時候，總抱有那麽一絲僥幸心理，覺得人不用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而如今，報應越滾越大。
她得先贖了罪，才能有底氣重新站到他和瞳瞳面前。
不然，她實在是配不上他啊。
沐傾顔腦子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一覺睡到了晚上，醒來的時候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與此同時肚子傳來咕噜咕噜的叫聲。
她從卧室裏走出來，看到糖糖坐在餐桌邊的兒童椅裏在玩她的卡通塑料勺子。
走進廚房，慕若城正在熬骨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忍不住開口責備：“你平時沒開過火嗎？你都是怎麽吃的飯？”
這廚房新得跟什麽似的。
沐傾顔抓了抓淩亂的頭發，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打開喝了兩口後回答：“讓食堂的人送。”
反正糖糖小，不需要跟她吃一樣的飯，給糖糖準備好，她的飯一直都是随便應付的。
慕若城歎了口氣，“食堂的飯你能吃得下去？”
基地的食堂是給打掃衛生，看護一類的最基層工作的人準備的。
“餓了就吃得下去了。”沐傾顔睡了一覺，精神恢複了許多，這才有空關心其他：“你不是去當卧底了，我以爲你短時間不會回來的。”
慕若城是基地NO．1特工，半年前接了個特别重大的任務，然後就一直消失到現在。
“卧底也是人，我還沒點自己的自由了？”
沐傾顔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忍不住說：“說實在的，你真沒必要繼續幹這刀口上舔血的事了，既然你是陸家的孫子，你大可回去享受生活。”
“不喜歡，我跟他們雖然有血緣關系，但其實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一年見個幾次面就夠了。”慕若城看向她，認真道：“而且，我答應沐叔叔了，我得好好護着你。”
“你也不能一輩子護着我的，我不是你的責任，你得有自己的人生。”沐傾顔愧疚地看着他：“從小到大，你爲我做得已經夠多了，當初，也是我對不起你。”
她在他出國的時候，和陌禦塵在一起了。
慕若城戴着隔熱手套将砂鍋端下來，淡淡道：“先吃飯吧。”
沐傾顔歎了口氣，然後拿了一雙筷子想去吃案闆上放着的剛剛炒好的菜，但被慕若城拿鏟子隔開，他嚴肅看着她：“去洗把臉洗個手，這麽大的人還沒糖糖愛幹淨。”
沐傾顔斜了他一眼，還是聽話地放下筷子，進了洗手間。
飯桌上，糖糖難得吃一頓大人吃的飯，也像個小大人似的，學着媽媽有闆有眼拿着筷子，将小肉肉往自己嘴裏夾。
然而夾了幾次，肉都在半路上掉到了她面前的小飯闆上，糖糖有點惱了，煩躁地拿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肉，然後伸着手指着媽媽碗裏的，“吃……吃……”
她要吃這個。
爲什麽媽媽的肉肉那麽大，她的那麽小？
“不行，你啃不動。”沐傾顔一眼看穿女兒的心思，無情拒絕。
糖糖委屈得癟癟嘴，可憐巴巴地看向慕若城。
慕若城溫柔笑了下，将糖糖從椅子上抱出來，放到腿上，耐心地給她喂飯。
“這孩子遲早被你們嬌壞，整天跟個大爺一樣。”沐傾顔看着女兒搖搖頭。
因爲其他人都寵着哄着，她都不敢對糖糖太過寵溺，怕這丫頭長大了真無法無天了。
“我們糖糖有資本，是不是？”慕若城溫聲低頭，摸了摸糖糖的發頂。
糖糖哼哼兩聲，其實沒怎麽聽懂，但她聽得出語氣，附和了兩聲。
吃過飯，慕若城收拾碗筷，沐傾顔陪着糖糖玩積木。
糖糖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哈欠，東倒西歪地想朝着旁邊躺。
沐傾顔趕緊把她扶穩，然後把她抱到客廳放着的搖籃裏。
慕若城出來後，端出來一盤果盤，見沐傾顔站在搖籃旁邊，輕輕晃着哄着糖糖睡覺，眼中劃過一抹複雜。
待糖糖睡着，沐傾顔走過來，走到慕若城對面，坐下來，叉了塊火龍果吃。
就這麽連吃了好幾塊，她看了眼慕若城，舔了下唇，随口問：“他走了嗎？”
慕若城轉動牙簽的動作一頓，“恩”了一聲：“這時候估計已經到江城了。”
半響，沐傾顔淺淺點點頭：“挺好……”
慕若城身子朝後仰，看着她故作掩飾的模樣，眉眼壓下幾分冷意，聲音帶着幾分不解和埋怨：“他有什麽好呢？傾顔，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他本以爲……本以爲她恢複記憶後，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那場蓄意的車禍，是他費了大半年的布置的，機會，位置，角度，他知道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才不會讓陌禦塵發現端倪，才能把她帶出來，讓她脫離白茶的外殼，重新成爲原本的自己。
爲此，他和A洲醫學會談條件做協議，把真正的白茶送到陌禦塵跟前。
隻有這樣，才能讓陌禦塵不會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不會再次注意到傾顔。
隻可惜，中途有了那個叫蘇思涵的插曲，還是引起了陌禦塵的懷疑。
但好歹，醫院裏那個假的還是拖住了陌禦塵，這兩年，傾顔在這裏過得還算平靜。
沐傾顔原本是彎着腰坐在地毯上的，聽到慕若城的話，上半身後仰，兩隻胳膊朝後撐着地上，微仰頭看着他，譏笑了一聲問：“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精明，自我，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