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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嗚……”女孩皺着眉頭,坐在地上,裙擺下的小腿被石塊擦傷,疼得她差點掉眼淚。
女孩一頭燦爛的白金頭發混着泥水亂七八糟地粘在臉頰上,身上的白棉布裙子被血和泥染成灰黑,她爬起來,向後望了望,轉身就逃。
身後是化不開的黑暗,如墨般濃郁。
女孩在小道上狂奔,氣喘籲籲。
路從前方的黑暗中誕生,又在身後的黑暗中湮滅。
千萬不能被抓到……千萬不能被抓到……
黑暗如霧般蔓延,從身後席卷而來。
女孩咬着牙,撥開擋路的樹枝,她剛剛從那個地方逃出來,在小路上留下踉踉跄跄的腳步。
這條路通向哪裏?
我要回基地……對……我要回基地……
女孩跌跌撞撞地向前竄了兩步,又倒在了地上。
她的意識又些恍惚了,隐隐約約似乎見到路的盡頭有燈光。
光……光……我回到基地了麽……
女孩扶着膝蓋搖搖晃晃地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淡黃的光如同霧中的燈塔,在風中搖曳。
終于要到了……女孩淡藍色的眸子亮了,她努力伸出手,似乎快要接觸到那看似遙不可及的溫暖。
快到了……
她努力地顫抖着伸手……
還差一點點……
黑暗猛地卷上來,抓住了她。
不啊……不要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但她終究無法掙脫這強大的力量,那最後的一點點成爲她與燈光最近的距離,一切将是天壑。
女孩眼睜睜地看着燈光越來越遠,最終消散。
黑暗吞噬一切。
艾米莉娅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睛。
她常常關上燈後閉目躺在床上,這無關于休息,這是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在黑暗中,這能最大程度地消除外界的幹擾,有時候能看到自己内心深處的畫面。
但有些東西其實是你不願意看到的。
“又做夢了……”艾米莉娅按了按額頭,睜開眼睛。
房間裏一片漆黑,艾米莉娅起身開燈。
燈沒亮。
艾米莉娅一怔,無線通訊耳機在桌上,綠燈急促地閃爍。
女孩将槍插回槍套,将耳機戴上,轉身出門。
“是我……将軍。”
莉莉拉着楊越在走廊裏狂奔。
莉莉比楊越稍矮,但這個棕發雙馬尾女孩背着一把步槍,拉着楊越跑得飛快。
他們剛剛從醫院裏逃出來,四層的走廊此時看起來格外漫長,似乎沒有盡頭。
楊越早就腿軟了,他一如既往地扮演了拖後腿的角色,他懷疑莉莉如果不是爲了保護自己早就可以逃離這裏了。
按照電影的情節,自己現在不應該果斷地甩開女孩的手,豪氣幹雲地丢下一句“你先走我斷後!”然後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進黑暗中……這是硬漢版本……或者突然停住腳步,輕輕抱住她解下她的槍說“你的手不該拿這個……”然後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說“往前走别回頭……”最後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進黑暗中……這是柔情版本……這才符合當前的發展嘛!這才能體現英雄氣概嘛!但可惜他楊越既不是蘭博也不是施瓦辛格,他隻是個在黑暗中畏畏縮縮躲避危險的普通人,幹不來開着坦克撞直升機的英雄壯舉,不适合英雄這種不拿命當一回事的高大上角色……
縱然身處戰場,清潔工也不可能變成戰士。
莉莉在一個拐角處突然止步,緊接着轉身将楊越按在牆上。
“怎麽了?”楊越一愣。
莉莉捂住他的嘴,輕輕搖了搖頭,深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可怕。
女孩緩緩蹲下,伸手在地闆上摸了摸,滿手的黏滑。
“果然……”莉莉的心咯噔一下,緩緩沉了下去。
與楊越這個早就吓得六神無主的白癡不同,她作爲赤狐小組的特戰隊員,從頭到尾都很冷靜,對危險保持着絕對的敏銳直覺,一路逃到這裏,身邊仍是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換句話說……他們從未逃離危險。
楊越仍然靜靜攥着莉莉的手,女孩的手霎時變得冰冷。
“怎麽了……”
“聽……”莉莉喃喃。
楊越閉嘴,黑暗中一片靜谧,隻有他自己沉重悠長的呼吸聲……不……不對!有什麽東西的嘶聲,如同騷動的群蛇,這聲音一直在持續,但被兩人當成背景音忽略了。
“這……這是……”楊越瞬間滿身冷汗。
“這東西一直跟在我們後面……”莉莉低聲說,步槍從肩上滑到手上,“看來這怪物不止一隻……”
楊越手中握着伯萊塔,他曾直面過銀斑鱗狼這種B級疫獸,但這怪物與銀斑鱗狼顯然不是一個重量級啊!
“别害怕……”莉莉站在楊越身前,輕輕捏了捏楊越的手,“你知道熊麽?”
“熊?”楊越一愣。
“據說有些獵人進山會遇上棕熊,但遭遇熊的人不能轉身逃跑……”莉莉說,“因爲熊會把你的背影誤認爲是獵物追捕你……所以你應該面對着熊一步一步地後退……”
楊越愣住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當是遇到熊好了……”莉莉笑笑。
喂喂喂喂大姐你能分清狀況麽?我們現在可不是進山遇熊啊啊啊啊這怪物和熊是一個級别的麽就算我們和熊一起上也會被秒殺吧還有你那把棕熊描繪成家貓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
“鎮定下來了麽?”
楊越一怔,點了點頭。
“好……現在聽我說……”莉莉說,“電梯擁有獨立的供電系統,所以你可以乘坐電梯下到一層,在餐廳裏你能得到保護……你現在面朝向這邊一步一步後退,等過了拐角再跑,電梯在走廊盡頭,進了電梯你就安全了……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别回頭……”
莉莉的語速極快,楊越完全插不上嘴。
“我我……”
“快走……”莉莉偏頭淡淡地笑,“你個拖後腿的……”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如果這是一部小說,那作者絕對是個混蛋……因爲這既不是硬漢版本也不是柔情版本……這究竟是什麽神展開?楊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大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大義凜然?大義凜然得我想哭啊……你先走我斷後這種話是想說就能說的麽?你知道代價麽……
就算是拖後腿的也有拖後腿的尊嚴啊……
楊越第一次認識到弱小意味着什麽……你隻能看着擋在你身前的人被黑暗吞噬,但你卻沒有力量抓住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隻能面朝相反的方向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敢回頭。其實……隻要有一線希望……你還是想握着你的伯萊塔跟他們一起躍入黑暗。
楊越撲進空蕩蕩的電梯轎廂,按上關門鍵,背靠着廂壁緩緩滑坐在地上,轎廂裏很亮,他仰頭呆呆地望着廂頂,心中空蕩蕩的,聽着外面槍聲大作,淚水忽然順着臉頰滑落。
約翰·羅格斯雙手交叉,坐在辦公桌前,面前是筆記本電腦。
斷電時這位前美國海軍少将正在喝酒,約翰·羅格斯爲了保持清醒的頭腦極少喝酒,但有時也會破例……比如在悼念某位老朋友的時候。
他手邊是一瓶1982年産的ChateauLatour,這種拉圖莊園産的紅酒雄渾剛勁,在許多酒客心中是當之無愧的酒中皇帝。羅格斯查閱了一下午的檔案,偶然翻到了那一頁……這個老人很少回憶過去,但有些事隻能埋藏卻無法忘記。
就像那些共同度過的峥嵘歲月。
當老人遙望那些時光,或許會端着一杯酒,祭奠那些被自己親手埋葬的人和事。
門被撞開了。
中年人跌跌撞撞地闖進辦公室。
“怎麽了?”羅格斯皺眉擡頭。
借着應急燈的燈光,羅格斯上下打量中年人,仍舊一身油污的藍色工作服,頭發蓬亂,左手還拎着扳手。
“究竟出了什麽事?”中年人揮舞着手中的扳手,“基地裏斷電了?”
“情況遠比這糟糕……”羅格斯搖頭,“我們已經确認基地遭到入侵……”
“入侵?!”中年人愕然,他遠未料到事态嚴重到這樣的地步,他匆匆沖上來隻是因爲他今天修理管道時睡着了一覺醒來發覺一片漆黑上來問問什麽原因順便批評一下羅格斯裝的什麽垃圾配電系統。
“是的……”羅格斯點頭。
“這怎麽可能……”中年人喃喃,“基地外圍是三米多高的護欄和高壓電網,理論上應該不存在有什麽大型生物可以突破這樣的安全系統。”
“你知道這是可能的……”羅格斯冷冷地說,“類似的情況并不是沒有出現過……”
中年人沉默下來,他仍記得那個凄冷的雨夜,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噩夢。
“監控攝像頭拍下了入侵者。”羅格斯說,“它們毫無征兆奇迹般地出現在電網内……如果要用什麽比喻……就像是從天而降……”
“從天而降?”中年人一怔,“跳進來的麽?”
“不清楚……”中年人搖頭,“理論上這島上不存在能越過三米多高電網的生物……但具體情況隻能等到天亮後派人實地勘察才能知道……”
“能确認是什麽疫獸麽?”中年人問。
羅格斯将電腦上視頻的播放進度條拖到最初的位置。
中年人将臉湊上來。
電腦屏幕上圖像質量很差,滿是噪點,隐約能辨認出草地,上面空無一物。
兩人盯着屏幕,看着視頻下方的時間一秒一秒地跳過,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中年人撐着辦公桌,凝重的氣氛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劇情發展到了女鬼現身前的一刻,觀衆都會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有什麽東西忽然從視野的右側闖進來,極其昏暗的光線和滿屏幕的雪花點讓中年人無法分辨這是什麽東西。
屏幕中的疫獸沒有停留,消失在攝像頭視野另一邊。
視頻隻有短短三十秒,很快結束。
中年人皺着眉頭,又讓視頻重播了一遍。最終畫面被定格在那一雙通紅的眼睛上。
“怎麽樣?”羅格斯問。
中年人長出了一口氣,直起身子,活動活動手腕,他剛剛一直緊緊握着桌沿,手心滿是冷汗。
“不行……就算将圖像銳化也不可能辨認……”中年人搖頭,“這個攝像頭被安置在哪兒?”
“北邊的牆上……離地大概有三米多高。”
“有其他監控畫面麽?”
羅格斯搖頭,“這是唯一一台拍到了這家夥的攝像頭……這東西一直在攝像頭的監控死角活動……”
“這家夥至少是B級的疫獸……”
羅格斯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
中年人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擡頭看向羅格斯,“基地裏的人呢?你都安排好了麽?”
“普通人已經全部在餐廳集中了,他們在那兒可以領取自動武器……”羅格斯說,“基地裏的特戰隊員已經全部投入作戰。”
“這就好……”中年人松了口氣,仰倒在沙發上,他擔心的隻是基地裏的普通人,落單的普通人遇上B級疫獸這種怪物的生還率幾乎爲零。但隻要在餐廳集中每個人都會配發自動步槍和榴彈發射器,餐廳裏的金屬餐桌橫過來就可以充當臨時掩體和盾牌。此刻的餐廳會化作全副武裝的戰鬥堡壘,無論什麽級别的疫獸闖進餐廳的後果這可能是遭到上百隻自動步槍的齊射被打成篩子,普通人可以在餐廳裏固守到天亮……這就是人類的強大,他們的武裝集群向來所向無敵。
至于特戰隊員,他們每個人都是天生的獵殺者……至少中年人沒有資格擔憂他們。
“哦?”放下心來的中年人開始打量羅格斯的辦公室,他的目光被羅格斯手邊的酒點亮了,“拉圖莊園?”
他不等羅格斯有反應就撲上去将酒抱在懷裏,一邊嘿嘿笑,“羅格斯你這吝啬鬼平時不喝也不讓我喝這下讓我逮住機會了……”
羅格斯沉着臉,無動于衷。
中年人找到高腳杯,開始起瓶塞,手腳麻利。
“如果這次能安然無恙地過去……”羅格斯說,“那瓶酒就送你了。”
“哦?”中年人用桌布擦高腳杯,“有什麽問題麽?”
“剛剛‘鷹眼’聯系我……”羅格斯擡起頭,“基地内至少存在三隻疫獸……”
中年人的動作頓住了,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驚呆了……事情根本就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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