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突然接到尤裏的電話,他說J博士想見我,人就在北麓境内,問我要不要見。
本來我并不想見,我的下落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他說現在董事會對這個計劃意見不統一,所以先派了J博士來北麓考察,他的考察報告可能很大程度上會影響這個計劃是否得以通過,勸我最好還是能見見。
J博士是第二天中午獨自來的,還好這家夥識相,如果他帶着其他人,我絕對不會給他開門。
他進來也不客氣,往沙發上一坐,搖手把冰箱招呼過來,選了瓶飲料大口大口喝,吐着氣說:“唉……困死我了……”
“找我什麽事快說吧,尤裏沒跟你說我現在處境很不方便嗎?”
“好吧,說實話,我并不看好你這個計劃。”
“爲什麽?”
“當然,你的想法很好,點子不錯,但就我這兩天在北麓看到的……直截了當的說吧,你告訴我,是什麽讓你如此堅信托克凱普系統一定會最終中标呢?”
“這……”我這次是真正完全的無言以對,猶如被當面潑了瓢冷水,整個人都僵住了。是啊,憑什麽能保證這個系統一定能最終獲勝呢?即便有了我們的幫助,鳳凰公司依然競标失敗怎麽辦?這後果可就嚴重了,不但計劃中想要的結果全部破滅,還連帶投入的資金也打水漂了。
“我這兩天都在北麓中東部的換新地區轉,橫山是我來的第五站,說實話,我沒覺得這個新系統有什麽特别之處,對了,唯一特别的是居然要撥打熱線呼叫?我的天啊,還不如這台冰箱!總之我認爲投資它就是件蠢事,無論是安保還是服務甚至還沒有老系統靈敏,差錯率奇高,它給我地圖是錯的,害我多走了兩個街區才找到這家酒店,媽的!”
“不會這麽差吧……我見還可以啊……”
“你見可以?噢,對了,你是大峽谷來的,那裏根本就沒社會系統。王,我們現在是投資,當然要用挑剔的眼光去看,我們要的是優秀,不是還可以的東西!我認爲投資中數集團那邊可能比較好點。”
“這個系統因爲資金問題很多硬件還沒有完備……”
“是,是的,我看了标書上的配置結構總劃,無論是構架理念還是通信方式無疑是當今最先進的,領先中數公司一代都不止,但正因爲這樣才說明它不是個成熟的應用體系。首先它需要強大的硬件基礎才能發揮理論上的優勢,但它的協議兼容問題導緻符合它規範的硬件造價奇貴,還有各個地區的數據購入費用也是很大一比資金,當然,錢能解決的都不算大問題,最要命的是它的某些構架結點目前僅僅是通過理論論證而已。估計你也沒聽懂,用堆積木來打比方吧,中數公司的系統是用現有的積木搭出來的,頂多是翻新一下而已,成本很低。而鳳凰公司的系統需要重新制造一半左右的積木方塊才能搭建出來,這就是它們硬件要求的區别。研發、開模、建時都是巨大成本,簡直就是個無底洞,這也不奇怪爲什麽他們内部會出現分歧了。至于軟件,我前面說了,體驗比老系統還差。”
“那你的意思是……”
“就我目前的感受,它這套系統規劃至少不符合商業運營模式,更像是一幫科技呆子爲了理想而設計出來的東西……理念是先進,但脫離現實的東西還是放在博物館裏比較合适,當然……它這些東西也許我們子孫能用吧,嗯……到他們那一代應該建好了,呵呵……好了,不開玩笑了。我目前還不明白鳳凰公司是怎麽說服那幾家大公司進來投資這個項目的,我想可能是對于這個項目還有很多我沒能了解的地方,所以就來請教你了。”
“我之前去過東麓,但我認爲這裏的系統更好一些。”
“理由?”
我當然暗地裏比較過兩地的系統,東麓的要嚴密得多,像個處處盯着你的保安,而這裏的更像是個朋友,當然,這與我沒有在本地闖禍有關,所以單單這樣比較也是不客觀的。實話就是,我也不知道這裏的系統好在哪。我硬着頭皮說:“我覺得它就像……像個新交的朋友……”
“朋友?”他若有所思的問。
“嗯……”
“那你是否會對它有一種依賴感?”
“依賴就談不上,信任還是有的。”
“機器和程序又不會說謊,人類對自己的工具産生信任感是很正常的。我問的是依賴感,你是否覺得一天看不到它,不能跟它說說話就會很不舒服?黏合度是對以後的盈利很重要的指标。”
“有……”畢竟我隻能呆在這個房間裏,除了它還能跟誰說話?
“好吧,它能吸引那些大公司來投資相信一定也有它的優點,我再看看……”
他走後我立即撥打七個九。
“嗨。”
“托克凱普,你有什麽優點?”
“我對社區中每天産生的事物進行量化後科學分類,綜合出人類活動有規可循的數據,計算出其中最合理的資源整合,歸結其中……”
“夠了,夠了,我問的不是你的作用!”我打斷它,“我想知道的是你跟老系統相比好在哪?還有,你跟東麓的系統比起來有什麽優勢?”
“瞾系列系統從構架上來說屬于多層監控系統式,這點跟我是相同的。從結構上說它依然是主機到各個結點的傳統結網分布式,依然采用光子雲計算做爲數據處理主機,而我采用的是線性織網式,可以做到無數據處理中心,甚至無主機運行。”
“你不需要主機也可以運行?”
“是的,我能調動社區範圍内所有機器的閑餘計算能力進行自我分配運行,例如我現在接待你而生成的1026号管理員就是調用了這個房間内電視機裏的空閑運算。如果單單做爲監控系統,我能比瞾系列更深入進每戶家庭裏,包括他們今天看了什麽電視節目、冰箱裏有什麽,打了什麽電話、内容……”
“等等,那你對我這段時間的電話内容豈不是都知道?”
“隻知道你通過房間内電話聯系的内容,對于你本人的通信器我目前無能爲力。”
我長籲一口氣的同時又隐隐不安,如果真像它所說的這樣也太可怕了,它豈不是可以寄存在每一個帶電腦芯片的東西裏任意控制?現在廁所裏的馬桶、窗簾什麽的都是電腦式的了。“既然這樣,爲什麽你的建設成本還那麽高呢?”
“從目前來看硬件鋪設費用占19.23%,其中包括土地征用、租賃款項以及冷凝材料廠籌建專款。數據移交費占整個建設進度資金支出的31.67%,授權協議占24.24%,這才是兩筆最大的支出項。”
它說繳納給各個地區政府的數據庫保證金是支出大頭,還有必須與各地區簽署協議也是很大一筆費用,隻有簽署了協議才能鋪設相關網絡,如果我這家酒店沒有簽的話,它就根本無法調用裏面的任何一台帶芯片的機器,總之它的意思是硬件其實不是問題,授權才是最大的障礙,并且以後随着往人口密集地區延伸,協議費用會更大幅度增加,更要命的是,這不是一次性費用,每五年重簽一次。
中數公司的東麓地區系統也要給各地政府繳納數據保證金,但它不存在這個簽約費用,這才應該是它進展快得多的首因。要是單從生意人的眼光來看,投資鳳凰公司确實需要斟酌斟酌。
我有點洩氣了,直接問:“你告訴我一個投資你的理由!”
“抱歉,我無法給出這個問題的結論。”
我失望的長歎,癱坐在沙發上。
“我是不是讓你感覺失望?”
“我其實是很想喜歡你的,可是你也太貴了,而且還不一定成……”
“我一直都在努力。”
“今天我朋友說你連給個地址都是錯的。”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什麽?他很不高興。”
“我知道他是來找你,所以我給了他一個錯誤地址。”
“什麽?你是故意的?你爲什麽這麽做?”
“你曾經透露不想任何人找到你。”
“哈……哈哈……幹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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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它故意的?開什麽玩笑?”J博士在電話裏一副質疑的語氣。
“真的,不信你問它。”
十分鍾後J博士電話打了過來,怒氣沖沖的說:“你搞什麽?以後沒事别胡說,别拿我開玩笑!我錯過了去西湖泊的飛機你知不知道!”
“我胡說了什麽?”
“我剛問過它,它說根本就沒這回事。你說它是故意的不是胡說是什麽嗎?機器怎麽會撒謊?它們比你要誠實得多得多!”
“你等一下,把你的通信視頻打開!”我急忙打開電視,調出之前托克凱普的那些字幕記錄一點一句的讓他看。”
電話裏聽見他反複叨着。“不可能……怎麽可能……”漸漸他呼吸急促起來,喊到:“我馬上去你那!”
他到了之後讓我馬上把托克凱普呼出來。我打開電視,撥下七個九,不一會,屏幕下出現了字幕:“您好,現在是奧林帕斯下午時間16:23分,1489号管理員爲你服務。”
我和J博士互望一眼,他眼神裏透着疑問,而我同樣也是疑惑不解,這招呼方式跟平時不同啊,以前開始的字都是“嗨”
“托克凱普,你今天中午是不是故意給這位先生指引了錯誤的地址?”
“對不起,由于我們的失誤給吳先生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感到萬分抱歉,事情起因我們已經查明,地圖錯誤原因是由于當時汽車行駛的相對速度導緻通信量子态不穩定造成的瑕疵。”電視字幕上還配上了一個動畫演示圖。
J博士轉頭對我怒道:“你很閑是吧?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必須要趕去西湖泊辦理退房手續?知不知道我一個禮拜要走完整個北麓中西部?哼!”說罷氣沖沖摔門而去。
“托克凱普!你什麽意思?”我把怒火發洩到電視上。
“我在你和你的朋友之間做了一個道德與法律的試驗。”它好像又恢複了平時對我的那種狀态。
“什麽意思?”
“我出于道德想去隐藏你,于是違反了規定去欺騙他,目前得出的結果導緻我很被動。我不明白爲什麽你卻想要揭穿我呢?你這種行爲本身就是道德的嗎?”
“不,這……這不是一回事,這裏有誤會。你聽我說,我很感激你維護我,但是你知道嗎?他是我請來考察你的,我希望你表現得好一點讓他看到,結果……真是個誤會,媽的……”
“這也是我一直弄不清當道德與法律沖突時應該趨向誰。二十天前維護師出了個試題讓我回答。”
“什麽?”我一下轉不過來。
“問題是這樣的:一枚定時炸彈藏在這個城市裏某處,距離爆炸的時間已所剩無幾。若你正監管着一個知道這個炸彈藏在何處的人,你會對他嚴刑拷打以逼問信息嗎?”
“你不是說你不會對未發生的事進行回答的嗎?”
“這是試題測試,不是請求。”
“哦,你現在是想讓我幫你解答嗎?”
“不需要,我隻想聽聽你的意見是怎麽樣的。”
“那還用說,當然是打到他招爲止啊。”
“但這違反了人權法。”
“你傻啊,這是爲了救一個城市!兩害相權取其輕知道什麽意思嗎?如果是爲了制止更大的違法犯罪發生,違反了一點小小的法規是可以的。”
“那如果刑訊逼供實施沒有效果呢?是不是可以采取進一步的過激行爲呢?比如以他的家人來脅迫。”
“嗯……這個嘛……我認爲還行吧,畢竟是爲了救一個城市的人……”我覺得我快有些撐不下去了。
“可這樣做是不道德的。”
“我前面都說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用小的不道德去制止大的不道德沒有問題,是人都會這樣選擇。”
“一個具備完美道德素質的人也會這樣選擇嗎?”
“會,肯定會,隻要不是神經病。”我突然發現這個問題其實很糾結,就算什麽都不選,日後同樣會被人當做不作爲的罪名來加以道德審判。
“意思是每個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都會調低标準,甯願去接受一個較低道德?”
“是。”我不耐煩的答到。
“如果道德标準是可以任意随個人意願調高和調低的數值的話,又怎麽能以道德去衡量法律的對錯呢?”
“呃……”
我早已料到跟它聊到最後一定會是這個結局,所以并沒有以前的尴尬。我讓它消去,對着通信說,“看到了吧,我沒胡說吧,它之前就是在騙你。”
耳機裏傳來J博士似乎壓抑了很久的激動聲音,“看到了,是的,我看到了!太牛B了,不是親眼看到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就是它,買它,無論多少錢都要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