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了半個鍾，路況漸起進入山勢地區，那團雲霧始終定定浮在我上空，無論我是快是慢，它好似在我頭頂上生了根一樣。又走了十多分鍾，聽見右下方坡下的石谷裏似乎有雜聲傳來，放慢腳步仔細再聽，雖然聲音不大，但順風在空空的山谷傳來在山坡上依稀能聽得出來……是機械輔足走在岩地上發出的聲音。
爲了省電以增加行軍距離，普通裝甲通常是腳跟先着地，腿部在落地前并無緩沖，這樣落地時會發出铿锵的“蹬蹬”聲。輔足是在小腿裝甲後面多加了個類似支撐趾的東西來分擔雙腿對身體的負重，猶如人類多了兩條腿一樣，開啓後落地的聲音也似小馬跑步一樣，會是連續而平均的四聲。
而我們這種特制裝甲并不考慮做戰和長途行軍，更多的是在山地裏的快速轉移，比那些軍用裝甲輕薄得多，腳掌的碳膠材料也不同，采用腳尖着地和可調緩沖。所以正腳落地幾乎沒聲，隻能聽到輔足落地發出的一短聲。一步隻有兩個短聲，是自己人？我一時候不敢肯定，翻下坡悄聲往聲源偷跟而去。
爬過一高地，星光實在太黯，夜視儀裏隻依稀看到些稠影，換成熱像後看到兩百米開外一個熱源像正在跳動。我打開狼牙快步追去，幾分鍾後追進了狼牙共振範圍，顯示有三個振幅點，頻點編号是H37，H309和H312。這三個頻點分别是阿姬兒、克裏尼和老範的。
“克裏尼？”我感應了H309的頻點，顯示共振成功後我急忙發問。
“王？王哥哥……你在哪？”雖然這種通信方式失真嚴重些，但聽語氣可以确定是克裏尼，這小子一直讓我做他哥哥。
“你這笨蛋！爲什麽開啓那麽大的動能？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你嗎？馬上關掉動力輔助。”
“阿姬兒摔傷了，我背着她呢……”他說話有些吃力。
“範先生是不是也和你們在一起？”
“是啊，他在我們後面……”
我追上他們，看見阿姬兒頭低低的，戴着頭盔看不到表情，心裏一定很内疚。事情經過是阿姬兒跑路經驗欠缺，又是這種伸手難見五指的漆夜，出了電廠區後一時慌不擇路從一處高地摔了下來。人好像沒什麽事，但裝甲腿部的一根肢軸似乎有些問題，邁步不正常。也許老範早知道她的特性，開始就跟她跑一路方向，不出所料的看到阿姬兒摔跤後就一路開始背她而行。
爲了縮短到達集合地的路程，老範開始偏離原定的方向，轉到了克裏尼的方向來，陰差陽錯三人就碰上了。兩人輪流背阿姬兒和負重，走得慢，而我早就偏離原來的方向了，故既然追上了他們。
阿姬兒身體是嬌小，但身上穿三十多公斤的裝甲，天氣太冷又不能脫掉，從壓力尺看有79公斤，不開動力輔助還真有些難走，不過我是誰，當初背屍體都走了幾百公裏。
“阿姬兒，沒事，我以前第一次逃跑的時候比你這次更糟呢……”
“對呀對呀，王哥哥以前還害死過他的上司呢！”克裏尼在旁邊說。這小子現在隻背着我原來的負重，算上他的東西二十公斤多點，這下說話也利索了。
“王，又給你添麻煩了……”老範在旁邊不好意思的道歉。
“不用道歉，誰給誰添麻煩還難說呢，你們這也是爲了幫我上去……”
“呵呵，其實我們自己也一直想上去。”
“我以前聽巴姆比說過，上面到底有多好？爲什麽那麽多人都甘願冒險上去？”
“首先是自由。”
“自由？我見火星上也很自由呀，出境不是很随意嗎？”
“呵呵，王，你别忘了我們現在的處境根本就見不了光，這算什麽自由？”
“那是因爲你們做了見不了光的事，難道在上面犯了法也沒事？”
“好吧好吧，我們以前是做了些違法的事。那你呢？你是個好人，至少比安德斯要好上百倍，你爲國征戰，爲人善良，現在和平了，卻沒有了容身的地方……”
“我……我是運氣不好……怎麽老是拿我說事？現在跟你說上面呢，難道上面犯法就沒人管嗎？”
“我說的自由是地域上的活動空間……取得上面合法身份後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受地域限制，想下火星、去地球木星太空城都行。而在火星上的身份就基本限制在火星上了，這裏落後、貧窮、混亂、腐敗……”
“我也見很多太空城身份的人下來生活的，比如阿斯塔霍夫不就是這樣？還有李家大小姐也是。”
“火星隻适合冒險和工作，不适合生活，對那些擁有太空城身份的人更是如此。因爲雙方司法精神的對立，太空城對于火星聯邦的大多數司法解釋都不認可，他們在火星上犯了事，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回到上面去，對于這個，火星聯邦很難追訴。可以這麽說，擁有太空城身份就相當于在火星上多了一些豁免權……”
我以前聽周博士說過聯盟與火星聯邦雙方對于司法精神的不同，聯盟秉承無權不可，即沒有法律授權的事不可以做。而聯邦認爲未禁既可，法律上沒禁止的事都可以做。我對這些太高層的東西不大清楚，單從字面上看聯邦的意思要更自由些，但通過我的遭遇來看，這就是個坑，在法律高度健全的情況下當然可行，但**的這法律都不健全，還有漏洞的話不是害死人了嗎？老子就是被這個坑死了。看來還是聯盟的更有些保證，難怪李索菲亞、詹姆斯和阿斯塔霍夫、麗貝卡這些人看起來都挺高傲的，原來是有城市戶口的，在我們這些鄉下人面前底氣足……如此一想，“這麽說這戶口确實有些用？”
“戶口？”
“我是說上面的身份。”
“那還用說，何止有些用？想想上面的福利制度，全工業自動化下人們基本不用從事繁重勞動就可以享受社會福利，什麽都是免費發放的，隻要你需要，按個鍵盤登記就行。”
“你說這個是不是叫按需分配？”
“對，小到牙膏大到住房，不用錢随便用。”
“那這麽說的話，這些東西都是公家的财産，我們不都沒有自己的私人物品和财産？”
“當然不是絕對，但大多數是這樣，這也最大限度減少了治安問題。如果你是個有雄心的人，想擁有更多的私人财富想過富人一等的生活，完全可以帶着你的身份去别的承認私有制的聯邦或者下火星來工作。如果你隻是一個想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自己喜歡的事物而不是生活壓力上，還有什麽是比上面更好的制度環境呢？總之，擁有上面的身份，可以有最大自由的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而在火星上你也看見了，我們還要面對與機器競争的失業壓力？真他媽的莫名其妙！”老範不滿的罵了一句。
我聽得心動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共産主義社會，難怪那麽多人都想上去……“那老範，你就算上去了，也沒有合法身份呀。”
“所以當初我們有求于安德斯，我知道李家有辦法的。”
“那你現在和他們鬧崩了，就算上去了又有什麽用？”
“雖然隻見過他一次，但我相信萊伯維茨先生是很有難耐的人。”
“萊伯維茨？他也是太空城下來的？這個我還真不知道，那島津是不是？”
“島津先生應當不是，我聽說上面對日裔不太友好……”
我突然感覺很有意思，尤裏基奇、老黑當初都是聯盟軍的人，一幫聯盟的人領導着一群反感聯盟的人去做有損聯盟的事。改天得空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麽心态才成。
“對了，王，我們走的方向好像不大對……是不是有些偏了少許……”老範忽然問。
“你現在才發現嗎？不對就對了，我們被頭上那東西盯上了，難道要帶着它去到集合地嗎？”
老範一路仰頭看尋了許久總算發現了那團不對勁的黑霧，小跑追上來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把它引開，然後找個高點的地方幹掉它呗。”我淡定的回道。
“哦……王，遇見你真好……”他誠懇的說道，沒問我具體做法。不一會，克裏尼急急追上來，着急的指着頭上嚷道：“看見了，我看見了，就在那，是不是那團黑雲？”
“瞎嚷什麽？都跟了我們那麽久了你都沒發現？你這半年都跟老黑學啃草去了嗎？”我小聲呵斥道。
“我……我……我沒啃草……學環境觀測……”他說了兩下就不吭聲了。
“你落後二十米，留意那些尾随我們的地面車輛，有什麽動靜通知我。”
“啊？後面有車！”他呆了一下，急忙轉身往一處高地跑去。我心底搖搖頭，這小子要成爲沉默者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許走齊格爾的風格可能更有前途些。
走了十公裏不到，路勢開始往上延，氣溫回升了兩度，我們已經近山腳了。克裏尼中途報告了好幾次都說沒有看到有尾随的物體，這我一點不奇怪，我之前能看到是因爲當時還有電廠做爲光源背景，憑肉眼能看到一些車廓影子。這裏遠離電廠，在沒有可見光背景下，對方不開光源，用肉眼看當然都是漆黑一片。頭上那可惡的東西不斷釋放黑霧遮擋本就黯淡的星光，對方隻要控制好發熱源，我們的夜視儀要感溫熱成像在這種漆黑環境下觀察視野都無法超過六百米，能看到到對方才奇怪，隻有先把頭上那個讨厭的東西弄掉才行。
克裏尼又來電了，我無奈的問道：“又怎麽了？如果對方沒有追擊上來就不要老……”
“不是……我看見有人過來了，十點鍾位置，離我們才三百米左右！”
“什麽！”我心頭一跳，急忙轉頭尋找。果然，左前方出現幾個紅色的影子在熱像儀裏，很微小，像飄渺不定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