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同利姆與詹姆斯連夜趕到三基地,戈德斯坦與納斯裏來迎。戈德斯坦臉實在太黑,全靠耳朵與額頭纏上了繃帶才認出來,也許看見我手腳也同樣包着繃帶,他苦笑一下與我相擁。
我笑道,“戈德斯坦,黑貓警長怎麽變成一隻耳了?”
“總好過你這個小白臉。”
“不過反正你長得醜,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去換個臉什麽的整容一下。”
“哈哈……你小子前段時間在我那裏也算學習了好幾天了,怎麽還沒學會禮貌呢?你們的人不是說你快死了嗎?怎麽還沒死啊?”
“聽說你來了,被吓得活過來了。”
“我當初可待你不薄。”
“是不薄,卻也不厚道。”
“喂,你還講不講理,怎麽那麽小心眼……”他有點開嚷了,我就喜歡看他被我說着急時候的樣子。哈哈一笑,攀着他肩進來。
這裏沒有通電,首先看見的是洞廳中間撐起的三頂行軍帳篷,從裏面投出的燈影看,此刻應該是正在進行手術。帳篷的餘光周圍,七零八落的擺放着十多鋪躺着傷員的擔架,走近了才看見幽暗的洞壁四周,四散靠坐着許多整裝抱槍而息的士兵。不時有斷續的殘喘響起,在空洞的洞穴裏回響良久,直到被更重的呻吟掩蓋。
看來詹姆斯做得也夠絕的,除了提供這個沒電沒水的半拉子基地外,對他們是一點都沒有進行援助。我讓莫德回去通知阿芙米爾的醫療班來這裏幫忙,還讓塔納特送些酒、食物罐頭過來,再怎麽說也是戰友,前段時間戈德斯坦也算救過我,還請我吃了幾天飯。
進到一個隻開鑿了一大半的會議室,裏面隻有他們自己鋪搭的幾張用外骨骼拼接成的簡易行軍床,我們分邊對視而坐。
“戈德斯坦,你們真決定了要突圍?”我心裏還是希望他們留下與我們共同作戰。但是又不好問他們具體路線。
他點點頭,“是的,難道等他們收緊包圍圈把我們困死?”
“問題是也許他們就在前面正開着口袋等你們進去。”
旁邊的納斯裏說道:“王長官,其實我們能到達這裏又何嘗不是他們故意開的口袋?他們的用意就是讓我們由四散的狀态彙集在這裏後在一齊聚殲,就像荷葉上散落的露水,彙集後一口吃掉。”
“我們又不是露水,戈德斯坦,你聽我說,他們不會爲了我們而一直動用那麽多的兵力在這裏耗着,隻要撐住兩個月他們肯定會撤退的。”
“王長官,先不說我們能不能頂住那麽久,就算頂住了敵人兩個月的進攻,就算真如您所說的他們撤退了,那我們還能剩下多少人?20?30?能頂住地方軍警的後續圍剿嗎?到那時,直屬營可就真正的全軍覆沒了。”他頓了頓後補了一句,“覆沒在您的轄區裏。”
戈德斯坦也說道,“對啊,王,我們與F、E連之前已經接過頭了,他們往西北兩個方向突,我們從這裏突,你還記得我們出來的任務吧,是先要保存自己。”
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不得不承認他們說得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許我本身對逃還是守就是猶豫不定。這時聽詹姆斯說道:“中尉先生,如果可以保證突圍一定成功的話我們當然不願死守這裏,但是你們能保證嗎?難道你們獲取了他們的外圍分布圖?”
“笑話,突圍怎麽能保證一定成功呢?隻有增加突圍的方向與力量才能增加成功的幾率,對了,你是誰?”
“那麽想請問中尉先生,就算能沖出現在這道包圍圈,還要在敵控區步行兩千公裏才能到達索利斯聯邦控制的大峽谷外圍地區,真正能到達那裏的人又會剩下幾個?10個?20個?對了,我是獨立連特聘參謀長,史威廉.詹姆斯。”
聽他說完,我趕忙附和,“對啊,戈德斯坦,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剛來時候到處是流散的石河潰兵嗎?如果真那麽容易回去他們早回了。”
“王長官,詹姆斯參謀長,敵進我退,化整爲零是遊擊戰的常态。突圍并不一定要回石河,可以從新尋找一個地方再強大自己,就像我們剛來這裏時那樣,不過是再次重新開始而已。倒反是你們的做法讓我很不理解,這裏既不是城市也不是戰略要沖,不過是一片貧瘠的丘陵高地而已,有什麽理由要死守在這裏呢?”納斯裏語氣平和,質問的那語氣也是斯斯文文的,就像是一名在虛心請教的學生。但是我就不喜歡這樣,總感覺是笑裏藏刀,最主要是我不知道怎麽去回答他。
做爲我方的頭号辯手,詹姆斯朗聲回道:“在你們看來這裏也許不值一文,但是這裏傾注了我們的心血,之所以守在這裏并不是因爲我們熱愛這裏,而是因爲熟悉,熟悉到可以利用它來庇護我們……話說回來,其實這位年輕人對遊擊戰說得很對,我也确實沒什麽好反駁的。這樣吧,你們先走,我們稍後,如果确實沒有危險後我們就在後面緊跟着你們,也可以爲你們斷後,怎麽樣?”
說得好啊,雖然在反駁對方關于遊擊戰理念的觀點上沒有任何建樹,但是前一段氣勢如虹,有血有肉,我喜歡。而後面那段以退爲進,暗示了我方一直尊崇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标準的客觀真理,我差點拍手叫好。
對方兩位主将互相看看,果然無言以對,納斯裏有些不悅道,“既然這樣我們也不說什麽了,我現在請求你們給予我們20輛車,三百人十五天的食品醫療補給援助。”
我剛想答應,詹姆斯已經先開口了,态度非常堅決。“我們最多隻能給你們提供八輛運輸車和五天的食物藥品。”
“什麽?我們那麽多人才八輛運輸車?人車比40:1?不行,太密集了!”戈德斯坦臉色更黑了。
“中尉先生,我們總共才二十六輛車,現在全連人數962人,還不包括還躺在冷凍倉裏的132人!請您公平的也幫我們算算,誰的人車比更密集。”
“王長官,五天的補給是不是少了些……如果我們留在這裏的話,消耗的可不止是五天的補給。”納斯裏直接對我說道。
還沒得我開口,詹姆斯接過他的話又說了,”這樣吧,我們多給你兩天的補給,算上你們自己攜帶的随身補給,肯定夠維持兩個星期了,順利的話乘車從這裏到大峽谷一個星期也該到了。”
“詹姆斯,你以爲我們是下班坐公路巴士回家嗎?我們是面對比自身強大數倍的敵人阻截和追擊!“戈德斯坦激動得聲音高亢起來。
“中尉先生,别激動,我之前是因爲看見你們對突圍顯得信心很足,才錯誤的下了這個結論。好了,算我錯了,我對您說聲對不起。不過我有點弄不明白了,既然你們也知道不是坐巴士回家,難道不會在沿途搶些聯盟軍的軍需站和補給車嗎?”
“你……”戈德斯坦張着嘴卻說不出話,眼睛倒是似乎可以噴出火來。納斯裏坐在他身旁的陰影當中,隻看見他半面陰沉着的臉。
看着戈德斯坦黑貓警長一樣的臉,我們與他們的選擇就如同現在面對的朝向一樣截然相反,估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也許就此一别後就再也見不到了臉那麽黑的人了。我打破尴尬的沉默,“這樣吧,戈德斯坦,給你們十二輛運輸車外加一輛指揮用吉普車,十天的補給配量,隻能那麽多了。”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我起了身過去,與他無言而擁。末了,黯然道:“希望你們順利!”
“嗯,你們也保重!”
“等等,戈德斯坦中尉先生,你們似乎忘記了把營旗交給我們,還請……”詹姆斯說道。
“**的有完沒完!”戈德斯坦是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詹姆斯吼道。
“營長既然都交給我們了,難道營旗不應該一并交接嗎?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規模更合适接過這面旗幟嗎?”
這時候納斯裏過來隔在兩人中間,對戈德斯坦道:“中尉,現在不是争這東西的時候,他說得也有理。”
戈德斯坦咬咬牙,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一塊布料抖開,軒逸如新的絲綢上,一隻翹尾狐狡黠的看着我們。我立正敬禮,雙手接過錦旗,尤裏基奇同樣行了個軍禮後算是交接完畢了。
我們剛出到門口,聽他在後面說道:“王,明天拂曉,你們注意看西南方向,如果有警訊,你們就不要跟來了。”他背對着燈光,此刻完全看不見他的臉和表情,隻看到他敦實的輪廓。
我對他行了個軍禮,“戈德斯坦,你們真的就不考慮留下嗎?”
他手在耳邊一揮而過,算是還禮了,順勢對我揮揮,“你小子怎麽那麽婆婆媽媽的,要走就快滾,我們還要開會商量事情!”
我腳步挪了挪,轉身走了出來,剛才被他一下感動時,我差點想跟他說,其實我們有四十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