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場口的晨霧未開,慕雲坐在解石棚外的高坡,取出玉佛,凝望明月西沉下的黑山白水,執拗地懷念阿香,以及那段難忘的歲月;可是如今,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埋藏寶藏的場口,是苦難深重的男人世界,來尋夢的都肩負着沉重的家,所以不知有多少“孟姜女哭長城”在這裏發生。故事無一不凄楚悲涼,聽後叫人長歎短籲心潮難平。
據雷打場口的人說,不久前有位富家女子來此尋夫,見鑽進洞子挖玉的有人像她男人;于是堵住洞口朝裏面凄厲地哭喊。洞主無奈将所有的人叫出。她不相信,說分明看見她男人,親自鑽進洞子搜尋;出來失望之極,坐在洞口哭訴夫妻失散的悲慘遭遇,然後淚流滿面駕車離去。圍觀的窮漢都欷歔不已,天下竟有這等癡情女子,幾年曆盡艱辛矢志不渝地尋夫。這故事太心酸了,過後他爲這癡情女不知難受了多長時間;仿佛這女子就是他的罂粟花,其遭遇與他們不謀而合!可是阿香已經化蝶西歸,寂寞芳魂無覓處。
這時陽光漸漸驅散晨霧,清澈的烏魯江像條流淌碧玉的天河,随着乳白色的山岚遠去;巍峨的帕敢山雲遮霧障,披着神秘的面紗。這一切就像他今天賭石,潛伏生死莫測的風險;但不論成敗與否,都要逃離這着名的後江場!今後他就如同這天上的流雲,付于蒼茫飄泊中。
場口漸漸蘇醒,吆喝聲刺破晨霧。玉石場上,多數人是曆代落籍以此爲生的華僑。聽到吆喝,夥計們陸續鑽出茅棚,邊擦惺忪的眼邊紮破波索,拖着雙赤腳來到洞口。卸下工具大夥像猴圍在一起,抱着煙槍輪流抽大煙,将體内的精氣神榨出,爲進洞子拼命作準備。
老闆在現場厲聲催促,将夥計們一個個趕進洞。見到慕雲,老闆打了聲招呼;然後湊過來坐下,抱着竹筒抽了會煙,擡起狡黠的眼說:“昨晚玩得開心吧?那阿妹的奶子美得紮眼,大得一把抓不住,像喂娃的擠得出奶。之前你肯定幹了她,不然她昨晚咋鑽進你屋裏?”
承不承認都是那回事了。慕雲淡漠一笑:“你咋把我當成吃齋的和尚?老闆花錢我享受,連憨包都會沾便宜,我爲哪樣講客氣?如果辜負你一番好意,到時會罵我狗子坐轎不受人擡舉。”
這話像捏住老闆下身,頓時眼睛一鼓,頸子僵硬憋氣似的;過後惡狠狠地不服氣,“照你這麽說……是不是把我當猴耍了?!”
慕雲不置可否,鄭重其事地說:“我正準備找你呢,把工錢一算,我今天就走。”
老闆愣住,繼而哈哈假笑:“工錢暫時沒有,給‘四号’你又不要,等我賣了石頭再給。準備去哪裏發财?”
慕雲不跟他扯淡,“我們師徒在這裏治病、賭石,爲你賺了多少中介費?就這幾個工錢,你既拖欠不給,又變着法子趕我,今天我倆是爺死娘嫁人——算完工錢拜拜!”
“逼也沒用!”老闆火了,“明知我爲開夥的錢發愁,你這不是落井下石!”
“别哭窮啦——”慕雲瞥了他一眼,“你手上不是有件賭石嗎,咋個能說沒有錢?”
“我賣給你要不要?”老闆一甩竹筒水煙,提起這件賭石他就惱火。
慕雲指着老闆:“這可是你說的呀?你把高佬叫來,賣掉賭石分賬,說不定你大賺!”
老闆一聽跳起:“虧了你用哪樣賠!那可是二十多萬的貨啊,你的工錢隻是個零頭!”
高佬是賭石界如雷貫耳的人物,也是密支那首屈一指的華僑富豪。他每回看石頭都是一口價,就算吃虧上當從不改口。其眼力比解石頭的鋸子還厲害。幾天前高佬來這裏看石頭,開價十八萬,按行情這個價不吃虧。石頭上的線都劃好了,準備抱上鋸台切;老闆臨時像害牙痛的要加一點,高佬一聽丢下石頭掉頭就走。
見慕雲滿面愁雲緘口不言,老闆心裏感到好笑,高佬是什麽人物,與他賭石你這不是“狗進茅坑——找屎(死)!”睨了他一眼,心想要我給工錢,你就等來世吧!拍拍屁股起身。
“你咋個走!”慕雲臉色冰冷可怕,“當真想拖死我?跟你說把高佬叫來,将石頭一賣算帳付工錢,我倆各走各的陽關道!”
這家夥認真起來難纏,老闆懶得費口舌,伸出手要他給錢。心裏隻是冷笑,你騙得了誰呀,段爺走時你隻差沒把褲子脫給他,當我像你是豬頭啊?
“不要在門縫裏把人看扁了嘛,我叫你看看這值多少錢!”慕雲朝窩棚喊了一聲:“阿慧——出來!”門吱嘎推開,阿慧梳妝一新走出,如玉樹臨風出現在老闆面前。慕雲冷冰冰地盯着他說:“這是我婆娘,我把她賣了!你看這身材,前凸後翹的,性感呢,哪個男人見了不流涎?你說說看——她值不值二十萬?”
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聯想昨晚,他眼睛色迷迷的發直,吸溜下鼻子嘿嘿一笑:“我不信,一夜情就睡得這麽親熱、執着?别逗啦,想要我上當啊?”
阿慧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跺腳:“你咋個要賣我!搞沒搞錯啊?!”
“這是被老闆逼的。”慕雲神色凝重地說,“隻有先擔此風險,處于死地才能後生;不然我們就此分手,沒有吃住,還奢談哪樣夫妻!”
老闆咧着黃牙樂了,“阿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喲?打個比方,賭石嘛說不準像吹豬尿泡,一不小心——嘣嚓!也難說你成全他是摳錯胯子,幫别人摳破皮,自己還沒止到癢。”
阿慧瞟眼陰陽怪氣的老闆,又望望一本正經的慕雲,“看樣子情不能當飯吃,你能不能說具體點,讓我有個選擇?”老闆也想入非非,愣愣地望慕雲。
“那件石頭對老闆不過是二十萬,對我卻是逃出地獄的契機;然而老闆爲兩萬塊的差價不賣,是用心歹毒,想賴掉工錢将我逼走;最終害得我死不了,他也活不好。所以隻好将你暫作抵押,借他的石頭把高佬叫來,隻有殺身成仁兌現工錢,我們才能找到活路。”
擔兩萬塊風險賺到阿慧——值得!老闆乜斜着眼:“此話當真?不同意就是王八蛋!”
可是最終苦的是阿慧,在這場驚險遊戲中,慕雲拿她在風口浪尖上釣魚,要麽變成這黑老緬的洩欲工具;要麽虎口拔牙成功,慕雲帶她雙fei。
阿慧聽後吓得花容失色:“大哥,拿到工錢之後呢?!”
慕雲的話從牙縫擠出:“如其像這樣豬狗不如地苟活,倒不如瞬間斷生死!賭垮——坡上有繩、烏魯江沒蓋蓋,我倆結伴下地獄!賭漲——平地暴富,我贖你遠走高飛上天堂!”
爲了那一線生機,阿慧飽含淚水說:“可憐我是砧闆上的一塊肉,剁來剁去都是你。”
老闆一聽像撿了個大便宜的,想起昨晚捏到那對奶子要死要活的,給一萬塊她都不幹!這下他來勁了,“今晚我要與阿慧瘋得抽筋,看誰還敢臨陣逃跑!”說罷心裏像開出朵花,嘿嘿直笑,我承認你蘆醫生解石頭有眼力;但高佬看過的貨錯不了,與他鬥法,你膽子未免太大了吧!趕緊拿出紙筆寫好合約,每人一份,然後急不可待跑去找高佬。
“大哥你咋個做這種事嘛!昨晚爲哪樣不說清楚!”世上哪有弄回老婆自己不上chuang的,卻留給這黑得像牛屎的老緬糟蹋!阿慧委屈得淚花閃爍,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幾口。
原計劃叫阿慧勾引老闆借出賭石,但是這家夥太狡猾,萬一遭到拒絕就全功盡棄;于是隻好臨機應變,冒險兵行危道!
慕雲望着遠山說:“有些事是江湖一張紙,捅破了危險得很……我們是一面之交啊——能有這種信任,對我真是恩重如山。”
他瞞天過海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後面更加兇險莫測;詭詐之事是人算不如天算,“走麥城”是天殺關羽,豈奈人何!何況他今天要一石三鳥,既賭石,又賭人和命運,可謂三處都是千鈞一發!目前暫時穩住了老闆,接踵而來的,他不敢想象……但是,隻要一絲差錯就功虧一篑,賠了夫人又折兵!
也别小看阿慧,她還不至于傻到受制于人,去聽信你們這些臭男人的胡言亂語,無聊到拿女人的下半shen做買賣。她已作好打算,一看情況不妙,就三十六計走爲上策!隻是她現在無路可走,爲活命遭此羞辱實在下賤,叫她怎麽咽下這口惡氣!
想起這些阿慧淚花盈眶,抖着合約叫喊:“蘆慕雲你聽着——今天不論成敗與否,我都要忍辱留下這張賣身契,叫你做男人做得羞恥,一輩子擡不起頭!”說罷疊好貼胸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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