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回到住地,洞口香案已經擺好,人們正等待慕雲到場。老闆将他拉到一邊:“她是不是處女?你幹沒幹過她?”
這話太露骨了!慕雲明白已經掉進陷阱,老闆直截了當要賴他的工錢!于是極度輕蔑地睨視道:“老闆你這是哪樣意思?既然我蘆醫生是好色之徒,你何必叫我辦這種爛事?我總算明白你的用意,現在趕她走還來得及!”
老闆被說得很不自在,轉而像警察傳喚小偷的喝她過來,“叫哪樣名字?”她求救似的望着慕雲,聲音小得可憐:“阿慧。”對這種問法慕雲臉色難看,她畢竟與自己同種同國。老闆不耐煩地喝斥:“你還愣着幹哪樣!快去換身漂亮衣服!”接着叫和尚們開始。頓時香案上香燭齊明,伴随着法器的敲擊聲,誦經開始。
慕雲沒有心情看這場鬧劇,徑直回到窩棚。孤獨使他學會了抽煙,在黑暗中将鄉愁與寂寞一同點燃,生命伴随暗紅的煙頭燒得一閃一閃的;這樣可以沉浸其中,想很多茫然的往事——他金色的少年,遠大抱負的青年;故鄉甯靜的老屋,父母遠方的呼喚,兄妹天各一方;還有他忘不了的“罂粟花”——阿香,是他這輩子心靈難于愈合的創傷!異國孤旅,今後路在何方……思想的天空是沒有人阻擋得了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都不過是這世上的匆匆過客;由此感謝命運的眷顧與詛咒,給了他苦難的财富,使生命之舟四處漂泊。
可歎的是他技高震主,今後再也不能解石了。即便是“月下美人”的結果好,老闆也會爲賴工錢趕他走;結果糟,老闆會說他半路睡了阿慧,壞了洞子的風水。當務之急是要想法子另謀生路,可是有阿慧這個心病,叫他舊病未了添新愁。
段爺走了三個月也沒消息,估計兇多吉少;因爲段爺喜歡感情用事,太相信人,遇事又不冷靜,缺乏心計。而賭石場是鬥智鬥勇的最高境界,其危機四伏,遍布地雷陷阱;就算你是賭石高手又怎樣,有勇無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想到此,慕雲心裏忐忑不安。
夜半靜谧中,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他悚然打開門——是阿慧!她頭發散亂,衣裙撕破,臉上神色慌張。慕雲明白過來,帶着羞辱的目光欣賞這淩亂的美,老闆與她成交了!性一旦變成交易,世上沒有君子小人,隻有罪惡。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她被剝得光光的,展示女性鈎魂攝魄的胴體,在靈與肉的盡情交媾中,享受生與死的暢快。
慕雲醋意十足:“你還說你是中國人?老緬給的錢該不少吧?”
這一問不打緊,阿慧的眼淚奪眶而出,“老闆叫我幹那事……我死活不從,他打我了,說我先跟了你……隻好拼命逃出,到你這裏躲避……”
慕雲一聽頭都是大的,“這王八蛋一胡說,你就朝我這裏跑,這不是合夥叫我說不清!”
在這裏老闆花錢你賣身,天經地義;“月下美人”結束,他不一石二鳥睡你才怪!現在想起真是愚蠢之極,聽信老闆的假話,他成了無恥的皮條客!然而,即便請回的是處女,老闆玩了不認帳,他睡沒睡阿慧橫豎一個樣。這是有錢人逼良爲娼的世道,可憐她飯錢沒賺到,衣服被撕成這樣!于是憐憫地說:“錢由我付給你,還是回去吧……”
“我咬了他!不是我要的人,給再多的錢也不行……大哥,你曉得我爲哪樣來找你?至于中國女人值多少錢,你最好去問你的老闆……”阿慧低頭啜泣。
一個韻味十足的女子,竟半夜找來!媽的,棚子怎麽這燥熱啊!慕雲渾身頗不自在,自從她進來就說不清了。他不知所措地掏錢:“你還是拿着……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大哥是不相信我……”她擡起滿臉淚水,解開上衣露出累累傷痕。他頓時愣住:兩座高聳的乳峰觸目驚心,遍布被抓出的血痕!難怪老闆獸性大發,這光潤如玉的身子,曲線優美性感的身材……這像彈奏“十面埋伏”,驚心動魄,老闆見了不憋壞零件瘋得吃人才怪!
“大哥——我真的無路可走了!”她撲到他懷裏哭訴:“在緬甸我沒有親人,隻有将這身子托付,求你收留……以後大哥看不上,我不怪,再去找地方謀生……”
阿慧的淚與柔情使他陶醉,瞬間情緒沖動如火山爆發,與之忘情熱吻;抱起阿慧放倒床上,一把褪下籠基。她墜着長發慢慢仰倒——那平滑的小腹、茂盛的草地、起伏的峰巒……他渾身像燒着火的上chuang。悚然間,胸前墜下阿香的信物——那枚碧綠晃蕩的玉佛觸目驚心!
他驚惶遲疑,腦海閃現阿香與他私奔,以及格莫村莊的山盟海誓!現在他與阿慧一面之交,相比之下,與無恥的老闆有什麽兩樣——趁人之危ling辱弱女子,堕落得像萎瑣的嫖客和畜牲!更可怕的是老闆會惱羞成怒上門,捉奸在床,将他趕走!想到咚咚的捶門聲,他像打霜的茄子蔫了。
她含混不清的呻吟,翕開眼見他狼狽下床,拿過籠基給她蓋上!就像吮得酥癢入骨的*被人拔掉,她陡遇寒潮、遭此羞辱,氣得甩掉籠基站起:“你戲弄我,認爲這身子不幹淨?作爲醫生你都看見,應該清楚!”
慕雲穿上衣,垂頭掩面坐下,“對不起阿慧,我不能這樣……”
她淚水溢出,“我當你是中國人,指望有個依靠……哪曉得你不是個男人!”
“其實我心裏有人,不能對不起她;另外,在中國這是犯法……”他羞愧得不敢正視。
“騙人!你心上人死了!”她一抹淚水:“實話告訴你,是有人要我找來的!想不到你他媽的是個懦夫、僞君子——把我朝火坑裏推!”穿上衣就走。
“你說哪樣!”慕雲感到驚詫,攔住她說:“講清楚了再走,不然我送你回家。”
“我沒有家!别碰我——你當我是哪樣人啦!”見慕雲拽住不放,她掩面抽泣:“逃到緬甸,見華僑就打聽有沒有逃來的中國人;滞留格莫村莊,黃阿媽說你會收留……一個月漫無目的地找啊找的,流落到後江場,才打聽到要找的人……”
慕雲大吃一驚,正如阿慧所說,半個月前跑信息的敏頓帶來黃阿媽的口信,說同情他在緬甸孤獨需要女人照顧;碰巧有位雲南女知青,條件不錯,如果找上門求他務必收留。當時他一口回絕,說自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一旦成家會把這姑娘害得更慘。敏頓感到爲難,說這姑娘已經在路上。現在他恍然大悟,難怪阿慧躲在暗處的,原來用語言挑逗是試探他是否靠得住。爲此慕雲心頭一熱,感激黃阿媽用心良苦;同時自覺肩上多了一份責任,對阿慧的同情油然而生。
這時阿慧仍在啜泣。剛上高中,遇到全國鬧“*”,她的大學夢破滅;接着赴雲南邊境“接受再教育”。本指望紮根山寨,繼續追求理想和抱負;可是殘酷的現實令她心灰意冷,山裏人窮得不可思議,平時知青點靠“兩菜一湯”——野菜、腌菜、米湯;青黃不接将芭蕉杆切碎,加點米像煮豬食的充饑。她們橡膠農場勞動異常繁重,成年累月有開不完的荒、種不完的樹。但是最苦的是思鄉,邊境農場實行半軍事化,監管特别嚴,不準請假回家;同時受周邊蒼莽的森林封鎖,男女知青隻有望山興歎。
聽邊境老人說“窮走夷方急走場”,到玉石場挖寶能暴富。當時窮瘋、苦怕了,于是她膽大包天偷越邊境,發誓挖到稀世珍寶,夢想成真賺座金山。一路上她翻山越嶺風餐露宿,見到山寨如見救星,乞讨遍沿途的土着族。整整三個月比在地獄走一遭還苦,到達格莫村莊她奄奄一息,餓倒在路邊。是黃阿媽救了她,說正好有位中國醫生去了場口,隻要找到,他會收留的。她把密支那當成星星月亮,可是現實觸目驚心,像兜頭一桶冷水!這裏是男人的地獄,她夢寐以求的挖玉發财徹底破滅。場口星羅棋布方圓十幾裏,她人生地不熟,找人像大海撈針,一個月忍饑挨餓,邊流浪邊打聽……
慕雲聽得心裏滿是酸楚,自己的妹妹也是下放知青,每次靠爬煤車回家;而阿慧是下放雲南邊疆,原始森林貧窮落後,生存比他妹妹險惡得多。聯想自己和一代知青的命運,慕雲不由得心如潮水,對阿慧深表同情和憐憫。
可是,他現在窮困潦倒,随時要被老闆趕走,到時兩人在哪裏安身?又如何養得活阿慧?于是歎息道:“今晚你不要走了,不然我對黃阿媽如何交代?可是我現在窮得快讨飯,前面是條死路,隻有賺到一筆錢,我才能答複你……”
聽他真心挽留,阿慧擦拭眼淚說:“你咋把人家當成要債的,我都這麽大了,你哪年才能賺到錢啦?”走到床前鋪好被單,瞥了他一眼,“我不會叫你爲難的,你答應我就留下;不然我馬上走,跟黃阿媽告别,另作打算。”
慕雲埋頭坐着,一支接一支的抽煙。之前他就在謀劃一夜暴富,隻是猶豫不決怎麽也下不了手;現在被阿慧的悲情逼上梁山,決定铤而走險!扔掉煙頭站起:“阿慧,我答應你了!明天斷生死——我們要麽上天堂,要麽一同下地獄!”
見阿慧滿眼疑惑和期待,他一把将她抱在懷裏,吻着她的額頭悄悄告之暴富計劃。“委屈你了阿慧,如果同意就點個頭;但明天是閃失不得的,要做得天衣無縫,不然就死定了!”
一聽要她瞞天過海,阿慧吓得渾身直哆嗦;可是她實在沒有退路,睜着驚恐的眼含淚點點頭,一下撲在他的肩頭,胸口起伏嗚嗚哭泣,凄怆的淚将他的衣襟洇濕。
“願老天爺睜開眼,可憐可憐我們淪落天涯的華人吧……”慕雲仰天祈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如果能死裏逃生,我倆就遠走高飛!”他爲阿慧擦幹淚水,抱了床被子,推開門朝解石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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