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暗天低,夕陽如火,給格莫村莊鍍上一抹金色的霞光。趁着天光他沿着山路疾走。通往密支那的路二戰後長期失修,泥爛不堪,像條盤山而行的爛蛇,在蒼莽的群山中爬行。
在山路跋涉,他累得渾身汗濕腿直顫抖,其艱辛勝過李白的《蜀道難》。沉默的群山人迹罕至,偶爾馬幫鈴聲依稀,如墜落天陲的寒星,顯得那麽孤寂、遙遠;又像承受大山的重壓,訴說這無邊苦難的歲月,以及對人生的摧殘、毅力的折磨!令他聞之不寒而栗。
天漸漸黑沉,路上陰風慘慘沒有一絲人氣;原始森林的夜靜谧得恐怖、壓抑,偶爾風吹草動,緊繃的魂弦随之锵地悚然。他左顧右盼,盤山路像鬼在招搖的引魂幡,彎彎曲曲叫人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唯一的企盼是聆聽到汽車發動機聲,可是除了沉默的夜色,寥落的星辰,隻有越走越失望。他必須明早趕到密支那,買到藥下午趕回;不然就雇不到車,耽誤一天,阿香的病情會加速惡化,一旦産生并發症,發展成腦型瘧疾就要危及生命!
這條小路是通往密支那的唯一捷徑。他打開電筒在山林疾行,驚得瑩蟲亂飛、怪鳥長鳴,一路足音吓得他膽顫心寒。不一會他迷失了方向,困在莽林進退兩難!想起這裏的旱螞蝗和夜行的毒蛇,他吓得渾身寒毛倒豎。二戰時就是在這野人嶺,中國遠征軍沒被日本兵打敗,卻差點被原始森林的蛇蟲毒瘴吞滅。他隻有像野獸在灌木叢中東鑽西突,可謂一路披荊、渾身刺出血。謝天謝地,月光下重現那條小路!他頓時信心大增,疾步而行。
到達對面山沖,他累得渾身濕透,坐在岩石上休息,享受月照幽谷、山風送爽,人飄飄欲仙好不暢快。舉目密支那方向,燈火如豆近在咫尺,再翻兩座小山就到了。天亮前買藥雇車,趕在上午給阿香打針吃藥,一旦病愈,他們就可以唱《天仙配》——夫妻雙雙把家還!
這趟教訓太深刻了,賭石場上不僅學問深不可測,而且遍布地雷、陷阱,處處驚心動魄!難怪有學者說,密支那是冒險家的樂園和墳地,尋寶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橫屍其間。他自以爲聰明絕頂,如果沒有阿香保駕護航,他早就一次“畢業”輸個精光。看樣子他不是幹這行的料,每次上當受騙隻差沒被吓瘋,以後密支那就是撿金子也不來了!由此他執拗地思念他的“罂粟花”,憧憬今後的美好;孟芒鎮陽光明媚,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怒放,他與阿香漫步其間,乘着山岚攜手而歸……
突然,一冰冷的硬物杵在腰間,“别動!”他眼突地一鼓,吓得魂飛魄散——朦胧月色下,背後站起個黑黢黢的鬼影!用卡賓槍抵着他,克欽話低沉恐怖:“快把東西拿出來!”接着對面草叢在蠕動,緩緩站起個面目模糊的黑衣黑褲人,端着卡賓槍走來!一前一後,他碰到山兵了,中國叫土匪!腰被重重地杵了一下:“要錢還是要命?快拿出來嘛!”他吓得腦袋一片空白,結結巴巴不知在說什麽。
“媽的,臭硬!”槍托呼地砸中腰窩,動作專業,他噗嗵栽到在地,痛得捂住腰蜷縮一團。接着山兵開始搜身,解下他腰間的頭巾,吻了一下:“哇——好香,女人的!”提在手裏掂量:“裏面是哪樣東西?”見他不肯說,揚起頭巾兜頭抽來,啪地甩出兩件石頭!山兵撿起一看:“哇‘攪旦不得渺’(寶石)——發财啦!”
他悚然一驚,心被猛的捅了一刀,絕望地哀号:“長官——求你留下一件,不然就殺了我……”“找死!”山兵就勢一槍托,砸得他頭炸響,接着一股腥稠的粘液在滴。
山兵挑了件賭石放在岩石上,用電筒照着,搬起塊石頭猛地一砸——砰地綠光飛濺!帶着金屬般的聲音嘩啦撒落。山兵一把捧起,哈哈狂笑,滿手是光彩奪目的豔綠玻璃,“這寶石綠得心尖打顫!這下發橫财啦——”
石頭像砸在他心尖一蹦,他閉上眼酸淚滾落——這可是件玻璃種、皇冠綠的賭石呀!其價值不可估量,阿香的心血,他倆美好的希望,瞬間被砸得稀爛!
“再砸再砸!”山兵将另一件放在岩石,搬起起石頭舉過頭頂。他臉色驟變,撕心裂肺地喊:“豬頭——這是稀世珍寶,砸碎分文不值!”山兵聽得愣住,趕緊抓起賭石塞進口袋。
兩人一前一後挾持他,“快把錢拿出來,不然斃了你!”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胸口。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賭石可以拿去,錢是爲阿香救命的,拿走他就不用活了!不等對方搜身,他倏地反手抓住槍管——當當當射出一連串火舌——“你們不能拿我的錢——”
對面的山兵馬上趴倒,見同夥與這亡命徒扭在一起,驚慌地叫喊:“放下槍——放下就放你走——”放下槍他們就要搶錢,他死死拽住槍管與之扭成一團。山沖傳出恐怖的吼叫:“媽的不要命了——朝死裏打!”扭打中當當當的火舌射得亂竄。
見同夥子彈打光,對面山兵從地上躍起,沖上來就勢幾槍托将他打趴。同夥騰出手,報複的槍托如雨點砸下,“媽的——打死他!”他被打得滿地亂滾。
漸漸槍托像打在面粉袋上,他滿臉淌血,軟塌塌的一聲不哼。同夥駭叫:“别打了!這犟驢……”山兵喘着粗氣,用手試他的鼻息,吓得倒退:“這人死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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