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一夜風雨,兩人整晚纏mian難分難解的。這一覺睡得真香,慕雲還沉浸在昨日的甜蜜中。阿香晨浴歸來,坐在鏡前将發髻妝飾得千姿百态,插好頭飾和玉簪,人顯得清純脫俗煥然一新。聽到床闆響動,她拿着朵帶露的蘭花說:“懶蟲,洗漱水都幫你打好了,太陽曬糊了屁股呢。”慕雲睡眼惺忪伸了個懶腰:“一夜之間我就貶值了,連阿哥都不會叫,看你以後咋樣稱呼我?”
“叫王八蛋。”阿香仰面洋洋得意,“誰叫你把那層紙捅破的?其實啊,有些人撕破僞裝怪惡心的。”說罷哧哧哧地隻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香嗎?”
“一下叫阿哥,一下喊王八蛋,動不動還充‘老娘’,叫人咋受得了!”慕雲一把抱住她朝床上拖:“以後這些親臉的動作不許在白天做,不然我把你夜裏的話拿到白天說。”
“你敢!”阿香使勁掙紮,“阿哥的手咋這不老實啊,我剛洗了澡的!啊——你咋沒完沒了呀……”拿起枕頭打。慕雲連忙松手招架。她噗哧一笑,甩掉枕頭摟住他脖子:“我們都放規矩點,就這樣坐着說話好嗎?”
見他安分下來,她梭動明亮的眸子:“之前啦還像個阿哥,面無表情,說話一本正經,像比人家大一二十歲的;昨晚終于露出真相——假正經!實際上是個吃着上頓愁下餐的餓死鬼!”忍不住呵呵呵地笑得打嗆。
“你說話咋這野啊!叫人受不了……”慕雲被說得尴尬起身,定睛一看吓得倏地避開:“你咋擦‘老緬粉’了!”阿香嘴唇血紅,臉蛋擦着兩團黃泥漿的粉,難怪嗅到股香味像迷魂毒藥的。“我最害怕的是這個樣子,像酸不溜叽的緬甸妖精,你叫我都認不出來了!”
阿香不屑一顧,“哪樣‘老緬粉’的,說得難聽死了!緬甸叫‘得勒卡’,擦在臉上清涼防曬、美容的。清早好不容易鋸了截磨漿,特地擦給你看還不領情。”
“你得了吧!”慕雲打斷她的話,“一張靓麗的臉,被你糟蹋得像中國京戲裏的醜角、劃彩龍船的艄婆!”阿香照照鏡子,抿着嘴笑。“你可千萬不要晚上擦,猛的睜開眼,旁邊睡着個鬼,會把人吓死的!”
見惹他讨厭,阿香用毛巾擦掉“得勒卡”;怔怔地坐在床沿,想了一會說:“我要問一件敏感的事,阿哥一定要說真話——今後發财了,或者阿香人老珠黃,阿哥會不會娶‘麻亞額’,中國叫小老婆。”
“奇怪,你咋問這種話?”慕雲感到突然,這話題對男人太敏感,富貴生*,夫妻共苦易、同甘難。“我咋聽都像醜陋惡心的牛苦腸,這有違倫理道德,在中國是亂搞男女關系!我不想回答。”
“阿哥一定要說,因爲我們要去買賭石呀?緬甸不比中國,隻要有錢年輕漂亮的多的是,你娶三十個老婆都行,人家還會說你——好有本事!”阿香豎起大拇指一伸,朝他壞笑。
“你用不着試探,以爲昨晚就懷疑人家的人品,人與人是不同的。我要洗臉漱口了!”
阿香死死拽住他哧哧地笑,“你明曉得我阿爸是華僑,我阿媽是小老婆,你卻想回避。我不會在意的,真話假話我都愛聽,但一定得說;不然我馬上雇車回去,不走就是狗!”
叫他怎麽說呢?慕雲長歎一氣,“世上沒有男人不好色的,我也不例外,明知山寨人說迷戀‘罂粟花’下場很慘,但我不怕死,昨晚山盟海誓終于得到她!我倍感珍惜,發誓決不再娶,因爲阿香美麗多情,趕來救我并且私奔,這種深情是誰也替代不了的啊!”
說到這裏,慕雲想起“*”,子女批鬥父母、朋友互相揭發、爲一己之私借刀殺人;将凝結民族智慧的傳統文化摧毀,倫理道德因此颠覆得蕩然無存;人們真是瘋了,瘋得連靈魂、良心都出賣,瘋得把中國人的醜陋、愚昧弄得登峰造極,暴露得淋漓盡緻!
想到此,慕雲頗爲憂傷,“這個世上的人陰暗、自私,總是你害我我害你的;重信義、殺身成仁的不多,何況是奸詐的商場。如果我垮得一貧如洗,自然會浪迹天涯,讓我的‘罂粟花’另尋好歸屬,不要跟着我受苦受難;然而一旦發富,我會傾其所有把她搶回!要曉得在這個世上,她可是我唯一的真情呀!”
一席話說得阿香嗚嗚地哭泣,抱住他肩頭一口咬得他跳起:“你是個騙子,老娘不想聽!你咋個會垮呢……王八蛋你說呀——說這都是假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你這樣叫誰還敢說真話?”慕雲捂着咬痛的肩頭苦笑,“你曉不得天道無常人勝不過命,蒼天将人投在世上,出生就哭,注定生來受苦受難;隻有逃過劫難的人才清楚,‘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誰能料到我們今後會是哪樣下場?”
在緬甸隻要同居就算結婚,一旦分手很少再婚;另外緬甸重男輕女,沒人願意娶嫂子。
“不——你休想賭垮逃!”阿香一抹眼淚:“曉得打老娘主意的人爲哪樣會死!昨晚給你玩了姑娘還裝糊塗,一日夫妻百日恩,叫我在世上孤苦零丁守寡,非殺你王八蛋不可!”
想不到阿香這麽認真,慕雲隻好敷衍:“看我這張上當受騙的賤嘴!好吧好吧,以後我讨飯,你拿打狗棍;我發财,娶個小老婆幫你洗腳;再不滿意就把我系在你的籠基上。”
“這才是真話嘛。”阿香噗哧一笑,推開他幫忙拭淚的手,“誰說管你娶小老婆的?真發财了你不娶我還不幹,隻要一輩子栓住你,我才高興呢!”說得慕雲哭笑不得。
見兩人下樓,黃阿媽将早餐擺上桌:“沒哪樣好吃的,下午給你們做緬甸特産牛幹巴。”
慕雲吃驚,黃阿媽會說漢話,之前幸虧沒把她當啞巴!于是關切地問:“阿媽是……”
“華僑!随挖玉的鄉親來場口三十多年,第一個狗男人發财跑啦!第二個王八蛋賭石暴富,抱着兩個小老婆扶貧去啦!不談這些啦,男人貪财好色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兩人相視一望,慕雲低頭就餐。出門前黃阿媽再三交代,要夫妻倆回來吃飯。阿香剛才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慕雲聯想黃阿媽真是太可憐了,兩次被男人抛棄,像斷翅的孤雁滞留異國,但見了中國人還是感到格外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