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沒刻安甯
勤政殿内隻聽見帝後二人的沉重的呼吸聲。突然座鍾放出正點報時的響聲,‘當,當面的小口打開,裏面飛出一隻木質花紋的布谷鳥,配合着鍾鳴聲,‘布谷,布谷。’的鳴叫了幾聲。
齊珞靠在胤禛的懷中,喘着粗氣,平複了一會,揚起頭看着胤禛,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情意,兇巴巴的說道“皇上,若是再讓我知曉您服用丹藥,我就...我就...”
大殿之外李德全的聲音傳來“啓奏皇上,張中堂有要事回禀。”
“你就如何?”胤禛并沒有理會,有些心疼的看着齊珞哭得紅腫的眼睛,雖然故作兇悍霸道,粉嫩的臉頰間,卻帶出點點風情,想要再擁她入懷。可是卻被齊珞躲了過去,快步走到大殿的門處,努力的張開酸澀的雙目,回眸一笑,跺了跺腳“我就永遠都不理您。”
吱嘎一聲,推開殿門,齊珞快步走了出去,此時殿外張廷玉正在候着,有要事禀告雍正,見到皇後走了出來,連忙低頭請安,仿佛見不到齊珞異樣。随後聽見胤禛的傳召,走了進去。
“娘娘,奴才給您準備了鳳辇。”李德全低聲說道,自然瞧見齊珞周身的力氣仿佛都已經被抽空,甚至繡鞋上還隐隐透着血絲。
“李總管,最近皇上的吃食更要時時留意,不得大意。”齊珞在紫英的攙扶下坐上了鳳辇,撩開簾子不放心的吩咐“明日我會送來個單子過來,從今以後你要常常規勸皇上,若是皇上惱怒,你就說這是我安排的。”
“奴才謹遵鳳喻。”李德全跪地磕頭,齊珞放下簾子,鳳辇平緩的向蓬萊鳳台行進。靠在軟軟的墊子上,齊珞覺得一絲力氣都用不出來,隻要一想起剛剛的事,還是覺得氣憤擔憂。但此時也多了一分害怕,剛剛面對的可是雍正皇帝,不僅僅是她的丈夫,那些話,還是有些沖動了。
齊珞緩緩的合上眼,卻并不覺得後悔,隻要他不吃丹藥就好,這樣他的命會長一些吧,隻是清除那些沉積在體内的重金屬要費勁一些,看着胤禛的情形,仿佛也沒用多久,若是保養好了,應該是沒事的。
鳳辇停了下來,紫英攙扶着齊珞,就見到弘曆走了過來,遠遠的打招呼“額娘,額娘。”
弘曆走進,見到齊珞雙目紅腫的像櫻桃,臉色也不好看,更是渾身無力的靠在紫英身上,他的臉上透着關切。扶着自己的額娘,輕聲道“您是從勤政殿回來?同皇阿瑪争執了?”
“沒事,隻是有些累罷了。”齊珞淡然笑笑,走進内殿躺在榻上,真是懶得動彈,弘曆見到紫英将齊珞的繡鞋褪下,潔白的襪子上,沾滿了血迹,“這是怎麽回事?額娘,哪個傷到了您?”
“是我不小心踢到了榻上,同旁人不相幹。”齊珞由于閉着眼所以并沒看見自己兒子臉上透着的那分不同,輕輕擺手“你下去練字,額娘歇一會在同你說話。”
“額娘,您歇着,兒子就在這陪着你,絕不會鬧你。”弘曆坐到齊珞身邊,随手在旁邊的櫃子上抽出一本書,看了起來,但目光卻一直落在已然熟睡的齊珞身上,眼裏透出一抹沉思。
他剛剛聽下面的奴才說起,皇後從怡親王府回來就趕去了勤政殿,處置了道士之後,帝後二人關起殿門,誰也不知曉到底說了什麽,再見到自己額娘這副倦怠狼狽的模樣,弘曆又怎麽會放心?
“皇阿瑪,您到底是如何想的?”弘曆輕聲重複,眼底深處劃過一絲對自己父親的不滿。他自從大婚之後,就開始在胤禛的授意下涉足朝政。一些事情自然瞧的明白,雍正的處事嚴苛,每個觐見的官員無不戰戰兢兢,時刻的警惕,生怕下一刻就被胤禛訓斥,摘掉頂戴花翎,甚至身家性命都不得保全。
弘曆同弘旻他們幾個不同,他畢竟在康熙末年時被康熙親自教養過,傳授了一些爲君之道,見慣了康熙朝時的寬和,再瞧見雍正朝時的嚴苛,讓弘曆有時覺得自己的皇瑪法才是真正的千古明主,才是應該效仿的,胤禛太過較真無情。
他畢竟年少,隐藏情緒上哪及得上官場的老油條?自然在他身邊的人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紛紛迎合着他,弘曆在衆人眼中,是登上儲位最大的熱門,不知從何時起,京城暗自流傳着雍正因子繼位的流言。
弘曆聽說後,先是一愣,想到了齊珞的教誨,派人平息這些流言。可是風言風語之間,有些話就落在了他的心裏,康熙晚年有别于其他皇孫的器重疼愛,是弘曆心中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對于因子即位理智上雖然覺得并不可信,但精明的弘曆知道,這是難得的籌碼,自然信上三分。
見齊珞睡夢中有些不安的扭動着身子,光潔的額頭上布滿汗珠,口中喃喃嘟囔“皇上,莫要..這樣待我?”
弘曆将齊珞踢開的錦被蓋好。眼裏劃過一抹疼惜,輕聲道“額娘,兒子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您,就連皇阿瑪也不行。”
此後幾日,齊珞拼命的想該如何調理胤禛的身體狀況,可此時偏偏趕上政事最繁忙的時候,雍正又一向親曆親爲,就是齊珞親自去勤政殿看着,以胤禛的性格也不會放下那些公務,隻是敷衍過去,反而讓齊珞好好的待在蓬萊鳳台。
齊珞憂心胤禛,又惦記着卧病在床的允祥,接連召見怡親王福晉,同她說起如何伺候病重的允祥,衛生,通風,病人的心态這些都必不可少,等到挨過雍正八年五月,曆史上怡親王病逝的日子,齊珞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随後太醫又回禀怡親王病情好轉,才終于放下了心事。
這一段時間的勞心勞力,讓齊珞覺得身心具疲,身子也仿佛比以往弱上幾分,臉色也沒有往日的健康紅潤,多了幾許蒼白,身上穿的旗袍也有些松垮,齊珞捏起自己腰間的旗袍,心中也感歎,這減肥也是很容易的,怎麽當初就那麽困難?遲遲達不到目标。
“娘娘,您歇一會吧,這些吃食讓奴婢送去好了。”紫英面露擔心,開口勸說,齊珞搖搖頭,向外走去,“若我不去。皇上還不曉得何時會用膳,再累也得走這一趟。”
齊珞這兩個月下來,爲胤禛安排了幾個藥膳的療程,盡量讓他的身體體質恢複到未服用丹藥之前,看着遙遙可見的勤政殿,齊珞心情很是暢快,今日是最後一次送藥膳過來。
雖然她知曉胤禛的别扭個性,也理解他對江山的看重,可誰也不想總是見到胤禛陰沉的臉色,那會讓自己身上的壓力徒增,好像自己犯了什麽錯誤一般,其實不就是胡攪蠻纏的勸說他吃着那些飯食,尤其是他不喜歡的菜色嗎?自己還不是爲了他好?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若是您聽話,又何必吃這些排毒的藥膳?”齊珞撇撇嘴,眼底卻流露出放心的笑意,提着食盒的手更有力上幾分,自言自語的輕聲道“過了今日,想讓我來,還不伺候您呢。”
剛剛爬上勤政殿的台階,就聽見裏面傳來胤禛的怒罵聲“朕說過,以後再寫反詩著反書的人,朕滅其九族,凡是傳看之人,朕也決不輕饒。”
齊珞停下腳步,腦中突然一個名詞冒出來‘文字獄’雍正朝時,文字獄是中國古代曆朝曆代牽連最多,也是最爲嚴苛的一個時期。
曆史上的雍正當政僅僅十三年,卻有近五十起文字獄。心中有些躊躇,是不是應該勸上一勸?雖然那些文人寫詩著書,也不見得沒有反清複明的心思,可是文字獄牽連太廣,其實還有許多無辜的人,更何況文字獄盛行之後,徹底磨沒了讀書人的氣節,這才是齊珞最不想看到的。
李德全讓齊珞去東暖閣等候,他等胤禛召見完群臣,就會禀告。齊珞點點頭,進了東暖閣後,将食盒打開,飯菜擺放妥當,坐在一旁,手托着臉頰,在想法怎麽勸說胤禛才好。
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宮娥内侍請安聲彼此起伏“給皇上請安。”胤禛面帶不悅的走了進來,淡淡的菜色香氣,讓他更是皺了皺眉頭,她是不是故意折騰自己,怎麽總是選些他不喜歡的菜色送來,還不能不用,這更是讓君臨天下的雍正氣悶。
宮女端上了銅盆伺候胤禛淨手之後,齊珞卻同以往熱情不同,竟然在呆,胤禛端坐,拿起筷子,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齊珞擡眼望去,咬咬牙回道“皇上,我剛剛在大殿之外,聽到了您的旨意,是不是過嚴...”胤禛将筷子拍在禦案上,眼裏透着陰鹜,身上的涼意襲人,冷冷的說道“再你眼裏,朕也是暴君嗎?還是昏聩之人?”
“皇上怎麽是昏聩之人?”齊珞湊近胤禛,拉起他青筋些許暴起的手,軟語說道“讀書人也是好的,那些文人隻是一時糊塗,有時對讀書人來說,刑法不如疏導,讓他們瞧見皇上治理出來的太平盛世,豈不更好。”
“朕不想聽,皇後,你不懂朝政,更不懂亂臣賊子是如何謾罵太祖太宗,朕絕對容不下這些。”胤禛控制住怒火,齊珞又勸上兩句,終于惹毛了本就一腔怒火的胤禛。
“朕說過,後宮不得幹政,難道你就沒聽見去?”胤禛猛然起身,兇狠的對着齊珞怒道“從今日起,你也不用來勤政殿了,省得你長本事,生了旁的心思,好生給朕待在蓬萊鳳台,女戒女則也給朕讀明白。”
齊珞垂下眼簾,斂去眼中的失望,覺得心口很疼,右手捂住胸口,狠狠的咬着嘴唇,皓齒幾乎将泛着白色的嘴唇咬破,嘗到血腥味,強打着精神,盡量維持着平時的淡然,蹲身行禮“臣妾遵旨。”
胤禛怔住了,怕自己心生憐意,随即别開目光,所以并沒有看見齊珞白不舒服的臉色,擺手道“你回去給朕好好想想,這些話是你應該說的嗎?”
珞緩緩的轉過身,抓着胸口的右手越的用力,此時她的唇色已然泛着青紫,湧起一身的虛汗,咬着舌尖,陣陣的疼痛維持着清醒。
低聲淡然的說道“皇上,臣妾帶來的吃食,請您一定要用,過了今日,就是您不下旨,臣妾也不會再來勤政殿,至于文字獄?臣妾再多一句嘴,真正胸懷天下,自信自傲的帝王,是不懼怕旁人的議論,那些詩詞也隻能扇動蠢人而已。”
緩了一口氣,齊珞再次開口“您越是禁止,就傳的越兇,您能堵住天下人的口嗎?昔日漢武帝能在晚年容許司馬遷著的史記,您又何必對跳梁小醜窮追猛打,那隻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正義的,是反清的鬥士,其實老百姓所求很是簡單,吃飽穿暖,太平盛世他們就滿足了。”
說完這句話,齊珞走了出去,胤禛想要拉住她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剛剛齊珞逆着日光,身影模糊,卻增添了幾許的飄渺,身上透着隻有菩薩才能有的那分悲天憫人,不忍亵渎。
胤禛無力的坐回椅子上,再次拿起筷子,将桌子上的飯菜一口一口的吃得幹淨,苦澀,味如嚼蠟,但卻隐隐的透出那分真情實意,握緊筷子,寂靜的東暖閣,傳來胤禛似有似無的低咛“最後一次嗎?朕怎麽會容許...”
齊珞強打着精神回到蓬萊豐台,多日的疲累,剛剛在勤政殿同胤禛的争執,讓她終于在也支持不住,無力脆弱的倒在榻上,秦嬷嬷要去喚太醫,卻被齊珞制止“我休息兩日就會好,不用傳太醫,省得讓皇上和弘旻他們憂心,皇上他...許是在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