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軍最早爲衛伯玉部,幾經變化,後觀軍使魚朝恩授命在泾原練兵時正式歸魚朝恩統領,此後魚朝恩一直不放軍權,李豫即位後,嫌原羽林軍戰力低下,便調神策軍入京,從此神策軍便正式成爲禁軍。魚朝恩幾經宦海沉浮,在誅程振元中立下大功,又以其低微的處事風格再次被李豫所欣賞,封其大唐的最高勳爵:
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大曆二年,太後染恙,魚朝恩獻出通化門外所賜莊宅修造章敬寺爲太後祈福,耗資巨大,太後随之病愈,李豫大悅,遂改太後尊号爲‘章敬’。但從此以後魚朝恩本性開始慢慢顯露,不僅
強橫驕狂,而且生活窮奢極欲、壓榨百姓,并不斷欺淩宰臣、無視皇帝,最後連李豫也忍無可忍,終于在大曆五年的的寒食節上,李豫動了殺魚朝恩的念頭。
三月的寒食節,按例皇上要宴請大臣,魚朝恩坐在左首第一位,百官紛紛向皇上敬酒以示感激,輪到禁中大将劉希暹、王駕鶴敬酒時,二人并不理會皇帝,而是徑直向魚朝恩跪拜獻酒道:“一切蒙公所賜!”魚朝恩笑而納之。百官則皆聞之變色,惟獨李豫神色不變、談笑自若,但心中卻起了殺機。
大曆五年十月,魚朝恩查出家中寵姬竟是皇帝密探,心中大恐,遂開始與同黨謀劃廢帝,不料事機不密,一心腹同黨周皓向宰相元載告發魚朝恩欲反,元載遂告之李豫,李豫立刻調鳳翔節度使李抱玉入京,充羽林軍左右大将軍,招募士兵重建羽林軍。大曆六年二月,李豫得密報,魚朝恩在宗室中串聯欲立定王李侗爲帝,且已暗調扶風、天興二郡的神策軍入京,李豫大急,以抵禦回纥爲名,發八百裏加急封荥陽張知節爲鳳翔節度使,封烏崇恩爲隴右節度使,各率軍五萬穿過關中前去駐守鳳翔、西涼。
金陵,三思居内,大廳裏一片喧嘩熱鬧聲,大曆六年的新年剛過,但人們已經和平常一樣投入營生,這還得益于江南的商業興盛,人們已漸漸改變了從商爲恥的觀念,三思商行的大東主王三思因在大曆四年繳商稅五萬貫剛被授了從六品骁騎尉勳官,王三思在歡喜之下,在金陵赈粥三日以示謝恩,成爲金陵的美談。
今天的三思酒樓一樓和二樓大廳已被江南商行中排名第九的‘華亭周氏商行’大東家周仲所包下,以新年會的名義,遍請所有客戶以聯絡感情。就在衆人推杯換盞的嬉鬧中,酒樓的大門外進來了三個人,爲首是一名年輕的富家公子,身穿考究的湖綢長袍,腰挎長劍,手執一把折扇,後面的二人孔武有力,顯然是保镖從人,此人姓李名仇,宗室子弟,是‘承運行’新任的四當家,也是‘承運行’在金陵的總代表,他也收到了請柬,在門口和周仲寒暄幾句後,便被人引進貴賓席,李仇見周圍皆是肥頭貫耳之輩,不由鄙視地一笑,換了個靠窗的清淨座位,他見對面坐着一名中年文士,氣質儒雅,不禁心生好感,便點頭笑笑問道:
“看先生不似商賈中人,怎麽也混迹于魚目之中?”
那人深深看了李仇一眼,淡淡說道:“如今江南商家的地位已大增,有時甚至超過我等讀書人,我還有什麽好清高的,在下姓蔣,周掌櫃公子的西席,公子貴姓?”
“在下長安李仇,先生适才說的是,若在長安,商人哪能這樣嚣張,皇上一紙诏書就能讓他們清家蕩産,我還聽說繳稅也居然能被授勳,真是前所未聞。”
“李公子的話隻說對一半,固然金陵對商人是縱容了些,但長安有時也太苛刻,我聽說魚大人在北軍中設了私獄,專門抓巨商大賈來拷問盤剝,惹得衆商家人心惶惶,再加上商稅一漲再漲,百貫之物最後僅能有一貫之利,所以商人皆不敢呆在京城爲商,乃至長安東市店鋪的月租一降再降,現在已經是三百文一間,還是乏人問津,比起金陵西市的千貫一月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先生足不出戶便知千裏外之事,讓人佩服,但适才先生的一席話,放在京中可是要吃官司的啊!”
“我知道,隻是這裏是金陵而并非長安,随便你怎麽說,隻要不污蔑皇上、太後、吳王及吳王妃,沒人會來管你,說來公子可能不信,我原來也是長安人,三年前曾在一首詩中誤将‘弦壞’寫成‘玄壞’便被投進大獄呆了一年才放出,落下了腰疾,還不時被監視,所以我也心灰意懶,來到金陵了此殘生,這裏的氣氛寬容,我便應聘進周家做了西席,可又時時不敢回去看望家人,但畢竟葉落要歸根,什麽時候長安才能象金陵一樣呢?”
李仇見這個蔣先生初次見面便以心事相告,不禁印象大好,他見其不住的唉聲歎氣,便再也忍不住低聲說道:“我告訴先生一個天大的秘密,先生切不可外傳。”
說完看了看左右,近前附耳說道:“就在這兩個月,朝廷就要變天了。”
蔣先生聽罷,臉色大變問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這等機密之事?”
李仇得意洋洋的說道:“我說我姓李,又是長安人,先生盡管去猜吧!剛才所言千真萬确,隻是事關重大,先生切不可外傳。”
蔣先生笑着點點頭,隻在李仇不注意間,眼中微微閃過一絲冷笑。
這場酒宴一直吃得天黑方才結束,蔣先生早已借口不勝酒力離席回家了,李仇一直喝得兩眼發赤方才告辭,他住在金陵的‘承運客棧’,包了個獨院,從三思酒樓出來後,李仇又去青樓厮混了半個時辰,這才盡興而歸,但李仇卻不知道,就在他剛剛離開三思酒樓便被人盯上了。快到‘承運客棧’時,突然中黑暗中射出幾支短弩,他的兩個從人哼了一聲便中箭倒下,幾個黑影沖上來,一掌劈暈李仇便把他連同兩個從人一起裝進麻袋,消失在夜幕之中。
當李仇被水潑醒時,隻見自己被赤身綁在一根鐵柱上,四周烈火熊熊,裏面插滿了燒紅的刑具,四周站着十幾個蒙面赤身大漢,在正前方擺着一張屏風,後面坐有一人。李仇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喝道: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竟膽敢把我抓來!”
“我們知道你是義王李玼的第七子,現是‘承運行’的四當家,可對?”
“既然知道我是宗室,就趕快把我放了,否則你們将有大禍臨頭!”
“李仇,你在京城是個花花公子,做了不少惡事,這個我們不管你,把你抓來,隻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就是你在酒樓中所說,朝廷就要變天之事!”
李仇頓時臉色大變,剛才的那個蔣先生到底是什麽人?
“可是那個姓蔣的所告,他是何人?”
“剛才和你在酒樓說話之人即不姓蔣,也不是什麽周仲的西席,這個你就别問了,隻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便是,否則……。”
“否則怎樣!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你也不要管,你且看看牆上挂的是什麽?”
李仇擡頭一看,不禁吓得魂飛魄散,四周牆上竟然赫赫挂着十幾張完整的人皮,面目表情栩栩入生,皆爲極痛苦之色。
“你們想、想做什麽?”李仇不禁害怕起來。
“這牆上一共有十七張人皮,三教九流都有,惟獨缺一張宗室的人皮,你來得不是正好嗎?說!什麽朝廷要變天。”
“适才在酒樓隻是戲言,長安皆流傳朝廷要變天,我也隻是道聽途說,并不知詳情。”
屏風後面之人冷冷的舉了個手勢,幾名大漢便上前拿着尖刀欲剝李仇的面皮。
“啊!不要!不要!我說!我說!”李仇幾乎要吓得大小便失禁。
那人手一揮,幾名大漢退了下去。
“這就對了,其實隻要你說實話,一個時辰後你就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不管你在金陵如何花天酒地都沒人管你,也沒人會出賣你,但如果你說了假話或是報告了魚朝恩,我告訴你,不出十天你的人皮就會挂在這左面的牆上。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原來你們也知道此事和魚朝恩有關,那我也不必再隐瞞什麽了,就直說了吧!大約在五天前,我去常州找魚公子就是魚朝恩大人之子魚令輝,商量把‘承運行’總部搬到金陵之事,但魚公子急着要回長安,顯得心不在焉,不住地翻看桌上一封用鎮紙壓着信函,我當時就感覺到那信函裏一定寫着什麽大事要發生,否則怎麽連搬總部這麽重大的事都讓我自己決定,也是巧,就在我正要告辭之際,魚公子府上突然走水,他便急忙出去察看,桌上的信函也忘了帶走,房内隻剩下我一人,我實在忍不住便偷看了那信函,信函是他父親魚朝恩寫來的,很簡單,隻有幾句話,說什麽‘換龍應天’行動提前到二月進行,催他趕緊回去,我聯想到京中的傳言便大緻猜到八九分,我剛站好,魚公子便沖了回來,一把便将密函撕得粉碎,并追問我看了沒有,我自然否認,後來魚公子警告我幾句後當夜便趕回了長安,事情原委就是這樣的。”
“‘換龍應天‘計劃提前到二月的什麽時候?”
“信函上沒說,我不知道。”
“好!拿去給他按下指印,替他穿好衣服并喝下‘忘憂酒,後就可以送他回去了。”
幾名大漢上前松了李仇的右手并在口供上按下指印,然後強灌下他一杯酒,不多時,李仇便沉沉睡去,等他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淩晨,在自己的床上,衣服如常,李仇覺得仿佛是做了一個惡夢,但他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當夜他便離開金陵返回了常州。
就在李仇按下指印的半個時辰後,這份口供便擺在了李月的桌上。
“殿下,本來稅監的人去調查周仲逃稅一案,卻無意中得到這個消息,便立刻通知了我們,經審訊,和我們在長安得到的情報基本吻合。”順風統領盧煥向李月彙報道。
李月贊許地對盧煥說道:“這件事你們辦得非常好,以後要盯住李仇,不準他向魚朝恩報告。”
“是!屬下明白!”
李月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把王圓放在你身邊果然不錯,看來你已經完全合格了。”
盧煥行了個軍禮,神色不變的離去。
待盧煥走後,李月深思了一會兒,便令侍從道:“速去請崔大人來見我。”
大曆六年一月中,李月在一千軍校生中精選了五百人,然後密令王元楷、李即墨二人各領軍五千鎮守金陵,又命大将路嗣恭率一萬黑旗軍扮做押糧軍,再派數十名順風高手先行,自己則親率五百人混在送糧的隊伍中向長安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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