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滿門被斬之事,在雙溪縣的大戶中引起了一陣恐慌,但接下去卻沒有什麽動靜了,韋縣令這段時間除了忙于春耕、考籍、辦學,其他的就是重建了一所縣衙,當威風凜凜的石獅往新縣衙門口一擺,雙溪縣的縣衙終于又重新恢複了堂皇的官氣。
七月的一天,一張請柬将雙溪縣的十幾個大戶都請上了‘醉風樓’,署名爲雙溪縣縣令韋應物。當大戶們依約來到酒樓時,‘醉風樓’前早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将‘醉風樓’戒嚴,有大戶認出,這些士兵就是當初搜查張家的那些士兵,都不是本縣子弟,衆人心中不由打起鼓來,這哪裏是宴請,分明就是擺‘鴻門宴’。
“各位鄉紳,上次公務繁忙沒有能參加諸位的接風酒,今天特地置酒賠罪。”說完韋應物舉起酒杯,笑吟吟地看着十幾名當地名士,他特地從鹽鐵監借來五十名士兵,就是要在今天達到他的目的。
“大人善斷顧家之案,百姓信服,又鏟掉張家惡霸,還我雙溪縣朗朗乾坤,我等皆敬佩之極。”
韋應物聞言看去,見正是‘醉風樓’的東家,姓王,祖上曾在越州做過官,在雙溪縣除了張家就是他有點影響了,上次替韋應物接風,便是他牽的頭,韋應物暗暗忖道,看來今天的事就得從他入手了。
“王掌櫃過獎了,爲一地方官雖不敢想流芳千古,但總得爲當地百姓做點實事,今天把大夥兒請來,一方面是答謝上次所邀,另一方面便是想和大夥兒商量一下‘限田令’之事。”韋應物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目的,衆人一下子皆人人臉色大變,果然是宴無好宴。
王掌櫃見韋應物直盯着自己,不由心中發慌,懊惱剛才自己不該多嘴,正在他心裏自怨自艾的時候,耳中卻一字不漏的把縣令接下來的話聽了個全:
“我已經得到了全縣的所有土地資料,我縣山多地少,現耕地有一千二百頃,其中上田三百頃、中、下田九百頃,張家被抄後,五百頃已經歸了官方,還有七百頃,據我所知,這裏面有四百頃左右是在各位的手上,限田令的内容我上個月已在縣裏各處張貼,想必大家也已經知道了,按需要授田的二千戶來算,也要六百頃,若再加上一千戶左右的畲民,那就要九百頃,還要考慮到将來的移民,得留一部分儲備田,所以就算減成一戶二十畝授田,也需要五百頃來授田,如果再扣掉部分手中有田的農戶,到最後我還是有二百頃的缺口,所以這兩百頃就得從各位的手中拿出了。如何?你們誰先表态?”
“王掌櫃!”韋應物見衆人皆低頭不語,便直接點了他的名。
“啊!大人,适才大人的話我都聽見了,限田令我也看過了,其實就是重新分配土地,但小人心中卻有個疑問,現在依然是大唐的江山,高祖和太宗所授的永業田難道就不做數了嗎?在下雖不敢和官府對抗,但萬事也離不開一個‘理’字。諸位說對不對!”
“就是!就是!祖宗留下的永業田豈能說拿走就拿走。”衆人不禁議論紛紛起來。
韋應物微微一笑,這些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走了幾步,來到王掌櫃的身後說道:
“王掌櫃!我剛才也說了,隻要從諸位手上拿走二百頃,而不是全部,若是真按限田令來辦,你們這十五人恐怕最多隻有四百五十畝,我說得可對,你們中誰是勳官,沒有吧!我考慮給你們留二百頃已經是想到把你們都上報申請勳官了,這是最大限。你們的永業田我不動,你們将來可能拿到勳官的田我也給你們留着,其餘的,對不起!都必須交出,有田契的用贖買,沒有田契的一概沒收。而且你們不要弄什麽花樣,我韋應物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你們的底細我都清楚,象王掌櫃你,永業田十五頃留下,其餘三十頃都得交出,而陳掌櫃,你的永業田在官府的記錄是三頃,另外十頃你得全部交出。”
韋應物取出一本冊子,将十五人一一點名,無一漏下,直聽得衆人面如死灰,最後韋應物說道:
“你們交出的田,拿到勳官後,我再補還你們,今天請大夥兒來就是要定下此事,若無疑意,請在此處簽字,說完命雷萬鳴取出一紙契約,上面有每個人的土地分配明細,雷萬鳴不理座上娘舅的眼色,把契約攤開後便退回韋應物的身後。
韋應物已不再言語,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大家,他在給衆人一個考慮的時間,約過了一刻鍾,仿佛就象過了十年一般,王掌櫃終于開口說道:
“大人,非我等不想交,隻是交了地我們如何謀生?我有一酒樓,尚可糊口,象雷三官交了地不就成了一平民嗎?雖說有補償,但最多隻抵三年的田租,以後呢?我們的兒孫呢?”
“咄!王掌櫃,你不要得寸進尺,在雙溪縣我已經頂着風險給你們留永業田,就是不想大家鬧得太僵,你看限田令上可是要全部收回的,在别的縣根本就不可能,我想你們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再得理不讓,那就休怪我按律辦事,把所有的田統統收回。還有,别以爲張家被抄你們就幹淨,你們所做的那些違法之事本官全部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不識相,那就一起清算。”
說完一聲令下:“來人!把他們全部押回縣衙!”
五十名士兵頓時殺氣騰騰沖上樓來,吓得其中幾個人都攤倒在地上,王掌櫃站起來連連作揖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們願交,我們願交!”
韋應物最後一句話擊中了他們的要害,這雙溪縣土地貧瘠,靠田租能掙幾個錢,再加上吏治松弛,這些大戶誰沒幹過違法的勾當,想到張家不分良賤滿門被抄斬,這足以讓他們不寒而栗。
等衆人哆嗦着手一一簽字畫押後,韋應物微微一笑,讓士兵們都下去,拍拍手讓人端酒上菜,等大夥的心稍微平靜一下後韋應物才說道:
“自古以來鄉紳都是社會穩定的中堅,隻靠小民是不可能的,我韋應物也是讀書人,知道人倫五常、知道禮義仁孝,所以以後還得需要大家鼎立相助,自然能給大家争取的利益我會盡力而爲,前幾日收到授勳令,我就想做兩件事情,一是辦學、二是收孤,我打算在縣裏和各鄉辦二十所免費學堂,期初費用由縣裏來出,以後的後續費用一部分官府出,一部分就由想獲勳的人來承擔。另外再在縣裏辦兩座孤養院,一所養老、一所收幼,專爲那些無依無靠的老人和孤兒所立。以上兩事不勉強各位,贊助的人我自然向州裏申請授勳,需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雙溪縣貧瘠,授勳的條件要比那些望縣稍寬容些,各位若有興趣,可找藍縣丞聯系。”
衆人被韋應物的一手硬一手軟的手段皆收拾得服服帖帖,紛紛表示要支持縣令的善事,爲鄉人盡點力,酒過三巡後,韋應物說出了他的最後一個打算:
“各位,大家心裏可能有個疑問,爲何不在山地上開荒,就多一些田,其實我有一個打算,我們雙溪縣貧瘠,分了田隻解決了肚子問題,可要真富起來,還是得從商,用我們的特産去換些錢來,現在江南鼓勵從商,但我想若家家都做,一則規模小,争不過外面的大賈,二則互相競争容易造成兩敗皆傷。所以我打算以官府的名義成立一個‘雙溪商行’,專門賣我雙溪的特産,比如我雙溪雁蕩山的紫筍茶,就聞名于長安,号稱天下四大名茶,爲茶中極品,可惜曆代官府不知利用,白白被臨安縣搶去了招牌,我就想利用山地多種茶葉,由‘雙溪商行’來經營,官民皆得利,如果各位有興趣,都可投入一股,共同發展如何?”
一席話說得衆人怦然心動,縣裏開茶鋪的于掌櫃站起來問道:“那我等若投錢,是否可以得到茶地的權屬?”
“非也,茶地不屬于雙溪商行,是官府直屬,各位的好處,在于出售茶葉的利潤,所以也不需要多投,‘雙溪商行’一萬貫的本錢中,七千貫官府出,三千貫可分給各位,共三十份,一份一百貫認價。每人最多二份,若有人不要,那剩下的則由抽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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