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也聽到了這幾日長安的流言,說實話,兒子殺崔衆,這是他絕對想不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種政治上的傻事,得罪了朝中第一大世家。但事實卻是李月真殺了崔衆,李郁頓時傻了眼,考慮再三後,他決定向皇上遞請罪狀,以表明自己的态度,最後皇上沒有追究,才讓他略略放心。不過四十幾年的隐忍和對曆史的熟知讓他明白,皇帝的逆鱗是不能輕觸的,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李月殺欽差,正是觸動了皇權威嚴的逆鱗,李亨決不會不放在心上,隻是現在不說罷了!他開始思量對策,如何度過此關,他最關心的是長子的皇位,雖然已經入住東宮,但地位絕對不是穩如磐石的,李亨僅剩的另一個兒子越王李系,雖失左手,但據說并無大礙,目前已棄武從文,刻苦讀書。還有宮内傳來消息,崔貴妃已有身孕,若是兒子,極有可能威脅長子的地位。他捐出大半家産,就是要提醒皇上實現當日的諾言,現在朝局異常複雜,幾大世家明争暗鬥,雖然自己已經是宰相,長子爲皇儲、幼子握重兵,但在朝内卻沒有多大實權,說不在乎權柄,他李郁自己也不相信。
李郁突然有點後悔,早知道當時在李琮被驅逐出長安後,他或許應該聽李月的勸,強行登基,而不用象現在患得患失了,可當時自己爲什麽不肯登基,一定要擁戴太子呢?對了,是史書,自己害怕在史書上遺臭萬年,還有太子的許諾,立自己子爲儲。李郁不由苦笑一聲,他終于明白了李月殺欽差其實是在發洩心中對自己的不滿,這時突然思念遠在揚州的妻子來,分别已快二年了,要不是考慮路上不安全,他早就将她們接回來了。
流言的再起,讓李郁不得不思考後路,當務之急是要消除皇上對自己的猜疑,還有要和崔家達成諒解,爲了照兒的未來,他不得不有所取舍了,月兒闖的禍,就讓他自己去承擔吧!想到這,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早朝,數百名大臣三呼萬歲後,便列班而坐,李亨高高在上,看了看群臣,首先問戶部道:“潼關催糧一事,是否辦妥?”
由于戶部尚書崔渙出使去了回纥,戶部侍郎苗晉卿出列答道:“已辦妥!從鳳翔府調庫糧二十萬石,中書令李相國已親自去督辦了,請皇上放心!”
李亨點點頭又問道:“李相國事事躬親,衆愛卿可以他爲榜樣,另外還有什麽事要奏?”
李郁見崔漪給裴冕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取出一本要奏,便搶先一步出列奏道:“臣有本要奏!”
“相國請說!”
“臣一直有頭疼病,這幾年愈發嚴重,稍一繁忙便頭痛難忍,所以臣想辭去一切職務,在家養病,乞望皇上恩準!”
李郁一語出,殿内頓時一片竊竊私語,連崔漪也大出意外,不由對李郁心生好感,他明白這是李郁的謝罪之舉。李豫則在一旁暗暗感激父親的大義,他昨日便和父親談過此事,這确實是不得已之舉。
李亨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愛卿确實應以身體爲重,準奏!還有李朗已經是老工部了,朕就封他爲工部侍郎吧!”
李朗大喜,他連忙出列跪下,和父親一同說道:“謝主隆恩!”
李郁頓時感到一陣輕松,看來皇上是接受自己的讓步了。就在這時,禦史裴冕出列奏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他見李郁先辭相位,知道這是李郁的示好,但箭已在弦上,豈能不發,李郁是李郁、李月是李月,兩者并無直接關聯。
“裴愛卿欲奏何事?”
“臣和一班大臣彈劾兵部尚書李月,擅殺欽差大臣,望皇上嚴懲!”說完遞上了厚厚一疊簽名折子。
李亨看着這個折子,心中不由有些惱怒,這不是在逼自己嗎?李月殺欽差,難道自己不知道嗎?上次退回去了,這次又重新提起,崔家的勢力真是這麽大嗎?
裴晃見李亨不語,以爲他是在擔心李郁的面子,便又說道:“李相國雖教子不嚴,但他已經謝罪,臣深感敬佩,但李月本人至今逍遙法外,讓人心寒,還望皇上不要手軟。”
這時,一人站出來說道:“皇上,臣以爲裴大人此言不智!”
李亨聞聲看去,見是韋見素,便問道:“韋相請詳說!”
韋見素看了一眼裴晃,昂聲說道:“現大戰正酣,事關我大唐安危,裴大人置我将士用命于外而不顧,爲瀉一己之憤,竟要臨陣換将,若安慶緒知曉,非引大人爲知己不可!”
裴冕怒極,指着韋見素罵道:“你是什麽意思?是說我通賊嗎?我爲禦史,有人有不臣之心,我自然要彈劾,倒是韋大人,一心想替李月開脫,難道他殺欽差是應該的嗎?”
“擅殺欽差自然有罪,但追其罪并非此時,連皇上都知道前軍軍糧要緊,你怎麽就不知道軍情的輕重緩急呢?”
“不處理李月,何以振朝綱,李月定罪,還有郭将軍,讓他做主帥便是,可藐視了皇上,這便是天大的罪,一日不定,朝綱不穩!”
“你以爲換了郭将軍就可以了嗎?那士氣呢?那軍心呢?真是腐儒之見。”
“你!我們朝廷三百多大臣都認爲其有罪,難道這三百多人都不懂大局,唯有你知道嗎?”
“二位愛卿不要吵了,韋相顧全大局,裴卿鐵面無私,朕很高興有二位這樣的臣子,崔衆被殺一事,朕已有了定論!”
就在這時,遠遠的聽見午門外隐隐有喧嘩之聲,李亨不禁停下來問道:“外面何故喧嘩?”
有太監急忙出去打探,不一會兒,羽林大将軍司馬強進來禀報:“外面有數千老人說代表數十萬長安百姓替吳王伸冤,還有萬民書。”說完一招手,幾名侍衛抱上來厚厚幾大卷紙,上面寫滿的名字的指印。
韋見素暗叫不好,百姓雖然是好意,但此時卻會有适得其反的效果,明擺着在百姓眼裏,李月要比皇上重要。果然李亨的臉色變了數變,最後勉強笑着說道:“李月深得民心,這不是偶然,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罷!看在百姓的面上,朕就輕罰李月。傳朕旨意,李月擅殺欽差,本是大罪,但念其積功甚偉,朕輕罰于他,罰俸半年,免其兵部尚書一職,另任劍南節度使,兵部尚書一職,由李麟接任。另外封郭子儀爲代國公、刑部尚書、河東節度使,調往太原總督河東兵馬;升李光弼爲朔方節度使,鄭國公,調往李月軍中爲副帥,另調四鎮節度程千裏爲上黨節度使,受郭子儀節制,共同讨賊!”
韋見素歎了口氣,皇上此舉,明顯是分了李月軍權,但确實也是輕罰,不過命李月爲劍南節度使,恐另有深意。
裴冕見皇上已開金口,雖不太滿意,但畢竟也是處罰了,給了崔家面子,便和韋見素同時下跪道:“皇上聖明!”
李亨見解決了此事,心中算放下塊大石,遂對韋見素和裴冕說道:“你二人同殿爲臣,雖意見相左,卻不可傷了和氣,朕命光祿寺賜宴一席,替兩位消氣,這本奏折就還給裴愛卿吧!”
“臣等不敢!”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李輔國沖進大殿,帶着哭腔說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後娘娘,她!她!她去了。”
李亨手一松,裴冕的奏折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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