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命令隊伍暫停,自己和江驚鴻一起騎馬趕到最前面,在道旁果然跪着一人,是個二十五六年青男子,身材高大,面目清秀,額頭上有一極大的紅痣,隻見他身穿孝服,正伏地喊冤。
李月縱馬上前問道:“你是何人?爲何攔路喊冤?”
“大将軍,我叫李蘇鐵,我父親被人害死,求大将軍替我做主!”
“你父何人?被誰害死?”
“我父親就是山南道監察禦史巡按李延光,因發現襄陽太守韓滉貪賬枉法,正欲上訴朝廷,卻被韓滉狗賊派人殺死,全家隻有我一人逃出,望大将軍替我做主。”
李月一驚,忙追問道:“你可有證據是韓滉殺你全家?”
“他們來時皆蒙面,但我聽出爲首之人就是韓滉的心腹何士幹。”
李月見事關重大,便命先将李蘇鐵藏于軍中。
李月正沉吟間,江驚鴻近前悄悄說道:“公子,我覺得這李蘇鐵疑點頗多!”
“哦!你說說看。”
“此處已是襄陽地界,他卻敢大白天公然攔路,不怕韓滉殺他,這是其一;公子來襄陽,隻有極少人知道,連李希烈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而且竟然認得公子,這是其二;他父親死了也有一月多,但他身上的孝服卻是簇新的,居然一塵不染,好生奇怪,這是其三。”
李月也冷冷一笑道:“面前的這個李蘇鐵竟然是個武林高手,我父王在我臨行前告訴過我,李延光的長子李蘇鐵是他的學生,從小勤奮讀書,爲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先生的懷疑不錯,此人必是假冒,姑且别驚動他,看看他的目的。”
又走了兩天,終于抵達了襄陽,朝廷的公文也于昨日提前送達,内容卻是代表皇上來山南道調研鹽稅的流失情況,絲毫不提鹽船失蹤和李延光命案之事。
李月一行在襄陽城外彙合了先行的王元楷,這時遠遠的已經看到了襄陽城,襄陽太守韓滉率屬下百官前來迎接,卻不見山南道節度副使李希烈的蹤影。
“下官韓滉叩見欽差大人。”韓滉雙膝下跪,後面跟着跪倒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韓大人免禮!”李月急忙下馬扶起韓滉,見韓滉約四十歲,國字臉,神情剛毅。韓滉随即向李月介紹身後諸官,李月一一寒暄應付。
“李大人下榻的臨時官邸我已經備好,請大人随我來。”
李月拱拱手道:“多謝韓大人費心,我要先安排一下随軍,然後再進城,韓大人請稍候。”
“那也好,我派一人來協助李大人,何士幹!”
“屬下在!”從韓滉身後閃出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官,不到三十歲。
“李大人,這是我們襄陽的兵曹參軍事何士幹,剛才李大人也見過,此人做事很是得力,就由他來協助大人吧!”
說罷又轉身對何士幹囑咐道:“你去協助大人手下安排随軍。”
“是!”何士幹上前向李月半跪,行了個軍禮:“何士幹參見大将軍!”
“何将軍免禮!即墨,你帶何将軍去見見大家,再安排一下,軍隊就駐在城外。”
“是!”旁邊的即墨自領何士幹去了。
這時,旁邊走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文士,韓滉一見,面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憎惡之色,把頭扭了過去。那文士毫不在意,笑吟吟地對李月說道:“在下吳應禮,是山南道節度使李希烈大人的幕僚,我家大人今日偶感風寒,不能來迎接大人,特命我向大人緻歉。”
“多謝吳先生了,請轉告李大人,安心養病,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吳應禮拱拱手向李月告辭,李月望着他的背影,轉頭對一旁的韓滉說道:“韓大人,咱們走吧!”
載着李月家眷的馬車在一百多人的護衛下緩緩開進了襄陽城,襄陽城自古爲九楚名城,城池宏大,商賈雲集,極爲繁盛。衆女隔着紗簾,好奇地看着外面,李月卻和韓滉聊了起來。
“剛才韓大人似乎不太喜歡那個吳應禮?”
“此人是李希烈的心腹,爲人陰狠毒辣,雖也是進士出身,韓某卻不齒與此人爲伍!”
“韓大人也是進士出身?”李月話題一轉,又問道。
“我是開元末年進士。”
“那大人可認識張巡和崔光遠。”
韓滉嘿嘿一笑:“我和張巡不僅是同科,還是同鄉,當年進京趕考時,我倆手無餘錢,便擠睡在一張床上,大人的事迹,就是他來書告訴我的,很是精彩!”
“韓大人和張巡現在還有往來?”、
“這小子當年還欠我十兩銀子,借據還在我手中,他休想賴掉!”
說罷和李月一起哈哈大笑,無形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今晚我和拙荊設一家宴,将軍和夫人一起來吧!”
韓滉告辭時盛情邀請着李月。
李月已知此人外貌雖然粗纩,其實心中細膩無比,便不再推辭,點頭應允。韓滉大喜道:“那我就先替犬子謝謝你了!”
李月聞言一愕,韓滉卻哈哈大笑離去。
酉時正,太守府來車接李月,李月扶趙綠敏上了馬車,一擡頭卻發現韓滉騎馬立在一旁,竟是親自來接自己,李月不由有一點感動,他也騎上馬和韓滉并駕而行,一路上韓滉向李月指點着各地荊楚風情,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太守府。
韓滉共有一女一子,長女韓眉,長得眉目秀麗,文靜端莊,她隻比趙綠敏小一歲,趙綠敏一下車,便被韓眉拉住,交談幾句後兩女便親熱地手拉手到後堂去了,在快要到門口的時候,韓眉手中的綢帕突然落地,她在回頭撿起時,卻有意無意地瞟了李月一眼,含煙和小荷也急忙跟了過去,韓滉的妻子自然會招待她們。
李月一進大廳,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跪在地上,李月吃了一驚,回頭看看韓滉,韓滉無奈地擺擺手苦笑着說道:“這是犬子韓臯,大将軍的崇拜者!”
李月聞言不禁啼笑皆非,這一年來,類似的崇拜者已碰到不計其數,女孩子自有趙綠敏和母親擋駕,而最多的卻是各種官宦人家的少年兒郎,實在讓他頭痛,原以爲出了京城便不再遇到此事,不料剛到襄陽的當天,就碰到了一個。李月暗歎一口氣,急忙把他拉起,不料這韓臯卻倔強異常,伏地不起,口中嚷道:“請大将軍收我爲徒!”
李月見他頭上有兩個高高的腫包,猜到定是韓滉打的,果然韓滉也長歎一口氣說道:“犬子無禮!真是丢盡老夫的臉,我剛才出去的時候,他就跪在這裏了,怎麽打都沒用,實在是抱歉!”
李月見此子四肢修長,确實是練武的料,他心中突然一動,便笑着對韓臯說道:“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
“大将軍不收我爲徒,我決不起來!”
“好!你就跪着回答我吧!你父親是我大唐畫壇宗師,你爲何想學武而不學畫?”
“姐姐喜歡學畫,但我身爲男兒應手持三尺劍,收複河山。”
李月點點頭又問道:“你是喜歡近身搏擊的武功呢?還是喜歡沙場征戰的武藝?”
“近身搏擊的武功襄陽就有王家開的武館,我不喜歡,我想學沙場征戰的武藝。”
“那你想學什麽兵器?”
“我喜歡長槍,尤其是亮銀槍。”
“這樣吧!我手下有一猛将,使的是開國元勳羅成的槍法,精妙無比,我介紹他來教你吧!”
“那大将軍不願教我嗎?”
“你休要小看這位猛将,他可是王忠嗣大将軍的後人,十五歲就浪迹天涯,以一杆亮銀槍會天下英雄,這樣的師傅,你不願意嗎?”
韓臯此時已經被李月說得心動,但他還有點不甘心,遲疑着不肯站起來,李月見他已心動,便掏出一本有注解的《太玄經》遞給他,“你雖然不喜歡近身搏擊的武功,但習它卻能改變你的體質,這是我從前學過的一些内功心法,送給你吧!”
韓臯歡叫一聲,跳了起來,搶過《太玄經》便跑得不見了蹤影,李月暗呼僥幸,這是他的一貫手法,把崇拜自己要拜自己爲師的各種官宦少年硬塞給風平等人或手下諸将,連即墨也有三個學刀的弟子。遇到真心喜歡的就再送一本有自己注解的《太玄經》,反正練了也是有益無害。
韓滉不知就裏,見李月如此熱心,不禁心存感激,忙招呼李月入座,李月剛坐下,韓臯不知又從哪裏鑽了出來,低頭站在李月面前怯生生地說道:“不知我的師傅叫什麽名字,怎麽找到他?”
李月和韓滉再也忍不住,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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