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絲·奎拉希雅還沉浸在五星級旅館美好的睡眠中的時候,塞勒多·薩斯凱爾,薩斯凱爾家的次子,早已離開了睡魔的控制領域,晨曦照耀在他俊美的臉龐上。
大概已經有十年沒有回來了,家裏的變化……幾乎沒有。對于精靈來說,變化永遠是一個緩慢而逐漸的過程,雖說壽命隻比人類長兩倍,但是他們的時間觀念可是比人類要緩慢很多。10年的光陰,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短的時間。
塞羅猛然發現,自己已經幾乎喪失了精靈原本的時間觀念。在自由都市德蘭的10年中,自己已經完全溶入了人類的社會,開始學着用人類的思維方式思考問題。這10年對于他父親來說也許并不漫長,但對他來說卻會覺得很長,很久。
“早安,薩斯凱爾先生。”熟悉的圓潤聲線從身邊傳來,穿着一襲黃色輕紗的伊芙妮從旁邊的客房中走了出來。
“我已經說過多少遍了,叫我塞羅就可以了。”精靈回過了頭,悄悄的說道,“要是讓别人聽見了就不好了,别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
“啊,是的,我又忘記了,塞羅。”伊芙妮的臉上閃過了一層紅暈,她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薩斯凱爾夫人”。
“沒關系,反正現在又沒有别人會聽到。昨天晚上睡的好嗎?還習慣嗎?”
“很不錯,謝謝。聞着森林的清香入睡真是幸福啊,如果能夠在這座城市定居就好了……生爲精靈真是好啊。”伊芙妮回答道。
“……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座城市的話,那麽就和我一起留在這裏吧,永遠……”接着緊緊的抱住她,用嘴唇堵住她的嘴唇……塞羅的身體下意識想要這麽反應,但是清醒的思維阻止了他,從他的嘴中說出來的是完全不同的話。
“但是我很擔心啊。這座城市可能不是那麽友好呢——至少我父親不是那麽友好吧。”塞羅的臉色變的沉重,“他昨天晚上沒有見我們,隻是讓仆人們給我們安排了房間。”
“這怎麽了?”
塞羅歎了一口氣,臉上充滿了憂慮和灰暗的表情。“理所當然的,意思就是,他不承認我們之間的任何關系。雖說我還沒有給他說過我們是夫妻的事情,但是他沒有咨詢過任何人的意見,就把我們分散在兩間房間中……根據我對那個老頭的理解,這個行動的意思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你們!’。之所以昨天晚上不見我,意思大概就是‘給你一個晚上考慮!’吧。”
伊芙妮吃了一驚:“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吧?如果我沒猜錯,老頭子馬上就該要我去見他了。”
塞羅話音剛落,一個穿着正式的中年精靈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看就知道管家一類的人物。“公子,老爺下令叫你去見他。”
“哼……終于來了嗎?老爹,我在德蘭的十年可不是白過的啊!我會勝利的!”塞勒多的臉上挂起了嚴肅的表情,“休想讓我去和那些怪獸結婚!”說完,他跟着管家向着薩斯凱爾家的中心——阿迪斯·薩斯凱爾的書房而去。
※※※
阿迪斯·薩斯凱爾元帥坐在自己書房的椅子上。這間書房沒有什麽昂貴的裝飾物,看起來十分儉樸。房間裏面擺設基本隻有書架、辦公桌和留聲機。阿迪斯元帥作爲聖森地位最高的魔法師,他擁有數不清的帶有魔法的寶物,這些東西都放在他的書房裏面。自然,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潛入這裏來偷竊,因爲不知道會被怎樣的魔法陷阱分屍。
原本今天是有一次元老會的會議的,但是作爲四名議長之一的阿迪斯借故推辭了這次會議。相比于那種沒有任何建設性的會議,今天将要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對于整個薩斯凱爾家甚至整個聖森都有着重要的多的意義。雖說面對的是自己的兒子,阿迪斯也覺得非常緊張。他的次子,塞勒多有着精靈中首屈一指的精神力量,擁有一般人所沒有辦法擁有的天份。而且,他們父子已經十年沒有見面了,雙方的隔閡估計會很大。
“但是不管怎麽說,在整個家族中,隻有他才有資質和能力繼承薩斯凱爾家。”元帥把他手中的煙掐滅了,這個事實讓他感覺到兩難。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阿迪斯的思路,他的兒子已經到了門口了。
“進來吧。”聲音很冷靜,但是其中潛藏着隻有阿迪斯自己知道的一絲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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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羅走進了房間。這間書房他小的時候就經常來,每一次來的時候,都可以看到父親滿臉嚴肅地坐在書桌後,研究着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東西。有的時候是報告,有的時候是書籍,也有的時候是魔法卷軸和魔法書。看起來,這裏的擺設幾乎都沒有變化,和自己十年前走的時候完全一樣。
“你回來了。”他的父親先開口了。
“是的,我回來了。”每一句話都要小心地措辭,即使一句最簡單的問候,塞羅也感覺到強大的壓力。不愧是聖森的第一名将,不愧是他的父親,雖然年級已經大了,但是鋒芒卻絲毫不減。”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沒有一點額外的言辭,每一句話都是單刀直入。
“是的,我知道。”
阿迪斯把手中早已熄滅的香煙狠狠的壓進了煙灰缸裏。“那麽,我要答案。”
塞羅沉默了一下,組織了回答的話:“如果要我繼承家業的話,是Yes。如果要我去政治聯姻的話,是No。”
“原因呢?”
“我可以繼承家業,我的能力你應該是信任的。”塞羅挑了第一個回答,雖然他很清楚這樣的小手腕在他父親眼前是完全沒有任何用處的。
“如果我不信任你的能力,我就不會把你從德蘭叫回來了。爲什麽不去相親?”仍然是非常直接的問話。
塞羅保持沉默,他相信他父親很明白他的意思。
“因爲那個女人?你們的關系?”
“她的名字是伊芙妮·傑托尼頓·薩斯凱爾,請你最好這麽稱呼她。”塞羅用了一種可以立刻挑明關系的回答,他期待着接下來暴風驟雨的打擊。
但是父親的回答頗出乎塞羅的意料。“伊芙妮·傑托尼頓,那個天才小提琴家……?我喜歡她的演奏,她的音樂有着一種獨特而成熟的理解。”沒等到塞羅反應過來,阿迪斯繼續往下說:“的确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的眼光相當不錯啊。”
這句回答大出塞羅的意料,他做夢也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從他嚴厲的父親嘴裏說出來。“這……這個……”
“塞羅,我求你一次好嗎?就這一次。”奇襲打亂了兒子的部署,做父親的乘勝用輕言軟語攻擊。“我不要求更多,隻要求你去相一次親。這個要求我無法拒絕。”
“嗯……啊……”塞羅亂了陣腳,隻好繼續聽父親提出要求。“這個……先把詳情告訴我吧。”
“是這樣的。菲莉亞迪爾家向我們提出要求,要政治聯姻。我無法拒絕,如果有了菲利亞迪爾家族的支持,我才能夠在最高元老會中zhan有統治的地位。而且,這次的聯姻和以前的那種偏系的聯姻不一樣。對方是菲利亞迪爾家族的長女,可以說是擁有公主地位的,妮拉·菲利亞迪爾(NiraFiliadir)。”
“菲……菲利亞迪爾家……?!”塞羅驚呼。菲利亞迪爾家的長女,可以說地位相當驚人了。
“我也知道可能強人所難了……但是根據我的情報,妮拉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她比你大概小10歲,但是已經掌握了菲利亞迪爾家實際上的實權……”阿迪斯繼續瞎說,但是塞羅開口打斷了他。
“照片。我要照片。”
“這個……唉,我不想告訴你的,你畢竟是我的兒子啊。”阿迪斯猶豫再三,從書桌裏面掏出了一張照片。
塞羅接到了照片,隻看了一眼,差點昏了過去。
照片上是一個臉上長滿橫肉的女性——如果還能這麽稱呼她的話。眉毛又粗又大,而且黝黑濃密,金色的頭發看着就像金色的鋼筋一般。眼睛很大,從裏面透出了堅毅的眼神——滿臉橫肉的女性不堅毅就怪了。唯一能夠證明她是精靈而不是食人魔、半獸人的證據是一對又尖又長,還特别寬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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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堅決不去!”塞羅歇斯底裏的大叫着,“休想讓我和這種女人結婚,繼承家業!就算給我整個大陸的統治權,我也不幹!”
“塞羅!……不,塞勒多·薩斯凱爾,我命令你,去一趟吧。”阿迪斯拍了桌子,猛然站了起來。“精靈族畢竟還是要和精靈族結婚啊,我不能容許薩斯凱爾家的血統變得不純!”
“怎樣?!如果要我和這種東西結婚,我甯可和你徹底斷絕父子關系!就讓你自己到那幫因爲血統純淨的顯得頭腦發直的其他繼承人裏面選擇吧!”看到了“那個東西”的照片,塞羅已經再也顧不得什麽面子和風度了。
“……對不起,逼的你要去這種場合相親,我也心頭不忍啊。”
“軟刀子也沒有用!我怎麽說也不會去的!”塞羅已經豁出去了,“我現在就立刻離開這裏!”
一說完這句斬釘截鐵的話,他就扭頭準備離開。
“等一下。”聖森第一名将的頭深深的低了下來。“就一次機會,不行嗎?隻是一次相親罷了……至少不能夠讓整個菲利亞迪爾家族變成我們的敵人。”
阿迪斯·薩斯凱爾一輩子沒有向任何人鞠過躬,甚至連他的父母都沒有。但是他現在向着他的兒子低下了曾經高傲的頭。
“隻是一次機會,去看看吧。我不會逼你做出任何選擇的,你自己決定吧,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了。不要離開我……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塞羅的腳步停了下來,但他并沒有回頭。
“如果隻是相親的話……我接受。”他徑直向前走出了父親的書房。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塞羅苦笑着對伊芙妮說:“我輸了。”
他扭頭出了房間,向着大門走去。在下了這個決定之後,他要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
伊芙妮用複雜的眼光追随着塞羅留下的殘像。她不知道他會作出什麽樣的選擇,但是她很清楚他兩難的心情。如果拒絕的話,或許今生再也不可能成爲薩斯凱爾家的主人,甚至能不能再度踏進洪裏那斯提都成問題……
“很複雜呢。”天真的語調消失了,從小提琴家口中出現的是成熟冷靜的聲線。“去做出你自己的選擇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接受的。”
伊芙妮拿起了小提琴,通體黑色的小提琴。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把,擁有強大的魔法力的樂器。琴弓是龍須制成的,這把琴起碼已經有百年曆史了。自然,這把琴的力量,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塞羅。
龍須在琴弦上輕輕劃過,奏出了一段帶有淡淡憂傷的樂曲。每一個聽到的人,都被琴聲所感染,仿佛受到了治愈術的作用一般。
在憂愁中散發出的博愛,回蕩在薩斯凱爾家的每個角落……
塞羅斜倚在大門位置的那棵樹幹上,靜靜傾聽着動人的音樂聲,直到曲子結束也沒有移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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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曲子結束了。伊芙妮手中的琴弓剛剛離開琴弦,就聽到了從門外傳來的鼓掌聲。出于職業習慣,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很出色的演奏,是什麽音樂?它讓我的心靈感到平靜,仿佛受到回複之風的輕拂一般。”鼓掌的中年精靈從門外走了進來。“初次見面,你好,傑托尼頓小姐。”
“你好,阿迪斯·薩斯凱爾先生,初次見面,很榮幸能夠見到你。”
聖森第一的名将相當的吃驚。“我看來是低估你了,傑托尼頓小姐。我好像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呢。”
“在整個聖森,能夠知道音樂魔法效果的人應該沒有幾個吧,就算是您的公子,也沒能聽出來魔法的效果。”伊芙妮放下了小提琴,轉過來面對着塞羅的父親。
“……了不起。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懂得用音樂魔法的人了。”阿迪斯在聖森的魔法研究院身居要職,對于各種各樣的魔法自然也都深有研究。“看來我的兒子挑選美女的眼光是越來越好了。”
“多謝誇獎,不過,和我所聽說的阿迪斯元帥有一點不同。恕我無禮,我所聽說的阿迪斯先生是一個冷靜無情的人,而且對于不是精靈族的人很不友好;能夠得到您的如此厚待,我頗覺得惶恐不安呢。”伊芙妮用銳利的言辭展開了攻擊。想要戰勝面前的男人,就需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和眼光,以便讓他承認自己。根據她所掌握的情報,阿迪斯應該是個十分實用主義的男人。
“……是嗎?你和我所聽說的也相當不同呢。根據我所派到塞羅身邊的密探回報,你是一個十分天真,沒有什麽心機的小女孩。我一度以爲你是一個徒有外表的女人,但是看起來好像我錯了。”
“想要得到您的認可,花瓶是遠遠不夠的吧?尤其是要跟菲利亞迪爾家族的實際族長競争一個男人,沒有實力,我是不可能有勝利機會的。”伊芙妮的眼光變得銳利攝人,語氣也銳利如刀,和平時滿臉天真笑容的她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你是怎麽知道的?”阿迪斯越來越覺得面前的女人不簡單了。“這件事情應該是絕密的!你……你到底是誰?”
伊芙妮的臉上恢複了平時的天真笑容,輕輕地說道:“這是個秘密。不過我想請您不要再幹涉這件事情了,讓塞羅做出選擇吧。我應該是有這個資格的吧?”
阿迪斯·薩斯凱爾沉默了一會兒,思考着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如果他不再幹涉的話,幾乎就等于默認讓伊芙妮勝利。雖說面前的女人絕對也不簡單,但她畢竟也是個人類……在他陷入思考中時,伊芙妮又開口了。
“如果您是在考慮我一定會勝利,那麽您就錯了。您太低估妮拉了,我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夠勝過她。”沒有用讀心術,伊芙妮也準确的說出了阿迪斯心中的想法。“您可以相信我,我對她的了解肯定比你多。”
阿迪斯聽了後笑了起來,“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厲害的人類女性,居然能夠把我一步步逼到角落裏面。我看如果我不同意,你今天是不會放棄的。”
伊芙妮微微點了點頭。
“行,那麽就由他自己選擇吧。今天我來,原本是想說服你的……但是事實好像告訴我,年輕人的事情已經不是我們所能插手的。畢竟,我需要一個繼承人。”阿迪斯·薩斯凱爾潇灑的轉過身,離開了這間房間,踏上了返回的木梯。
伊芙妮結束了談話,身體一軟,倒在了床上。凝視着天花闆,她自言自語道:“如果他能選擇我的話……”
又一首曲子從她的房間裏傳了出來,這次不再帶有魔法的力量,而是充滿了缥缈和疑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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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迪斯回到了房間裏,給自己倒了一杯聖森的特産藤酒。
“Levitation!”(浮空術)
浮在森林都市的上空,處在白雲的環繞之中,阿迪斯最喜歡這樣的環境,沒有任何拘束,也不必擔心被别人聽見。
“或許,我的追求真的已經過時了嗎?算了,估計我也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新時代的風嗎……?”
幾滴酒從空中墜落了下來,随着微風飄落在了不知那一棵樹上。如果從空中落下水滴就能算雨的話,這樣也能算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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