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麽,在理解了虛無行爲的意義後,一旁觀戰的李淵停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餘波波及的問題,反而是想起了《敦盛》裏的這段話。
人有生便有死,就算在這個世界,也沒有真正的永恒不滅。人到這世間來着一遭,如果隻是囿于一地,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
而即便會有危險,他還是想去更多的世界,看更多的風景。比如現在,如果不是在這樣的世界裏,他怎能看到如此絕景呢?
血色長劍如磐石般巋然,而墜落夕陽所化成的光粒反而蘊含着一股一往無前向死而生的鋒銳,兩者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地碰撞在一起。
Caliburn,也許從未有人聽過這把劍的名字,但很多人都知道那個流傳在西方界的傳奇故事。
精神之海中除了漫天的源質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就像大海中除了海水還有礁石與水草,曾經就有一位強者在精神之海中得到了一塊石頭。
精神之海中的石頭肯定不是普通的石頭,但他遍召世人,卻無一人能破解其中奧妙。直到有一天一名少年不小心觸碰到了這塊展覽的石頭,一瞬間石頭破碎,一把真正的靈器出現了,這就是傳奇的石中劍。
身爲一名書者,自然要靈活運用曆史上的素材。在許真的書裏,這正是主角的第一把武器,公主騎士的王權象征。她曾經聽到有人說她的書太瑪麗蘇,但她卻不爲所動,什麽瑪麗蘇,這是主角曆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好嘛。
就和她自己一樣,看似光鮮靓麗的女主角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才走到現在劇情的高貴冷豔,至尊無敵的。那些隻會嘲諷瑪麗蘇的人永遠不會懂。
但直到今天她才有被震撼的感覺。過去她書裏所寫的磨難,和虛無所經受的千百年的孤寂與誤解相比,實在是太過不值一提。但也正是因此,她現在手持的這把劍,要比原來多了更沉重的意義。
不僅僅是王權憑證,也不僅僅是爲民前驅,她手中握劍,便是一種反抗和尊重的姿态。
以這樣的心緒,血色的石中劍終于迎上墜落的夕陽。然後,劍碎,光依在。
個人的感情與力量,又怎能比得上以整個世界爲代價作出的最後一擊呢?心神凝聚之物被毀,許真隻感到心頭一痛。不,不僅僅是因爲石中劍破碎,許真低下頭,一道小小的空洞出現在胸前。
裏面閃着紅光,接着便像是暴露在空氣中太久的火星一樣,啪的一下,熄滅了。
李淵停沒有因爲許真受傷而激動,許真自己也沒有因爲疼痛而驚慌失措。隻要不是瞬間死亡,分魂就不會受到傷害。很快,世界之主應該就會将他們的軸與分魂重新放回到他們自身的身體裏。
到時候就可以離開這個幾近破碎的子世界了。
不管是誰,都感到一陣輕松。雖然隻是區區幾天,但這些年輕人第一次真正在子世界的曆練,還是顯得那麽漫長。
……
一陣天地翻覆,似乎朦胧之中還能看到子世界如蛋殼墜地般轟然破碎,又好像是一顆新的太陽重新出現在東方,開始東升西落。
究竟是毀滅還是新生,李淵停他們不得而知。
心好累,站在廣場上,景物似乎與出發前并無不同。但于他們而言,每個人都或多或少了有了些改變。
剛剛從被打暈的狀态回複過來的乙班一衆路人,他們仇恨地望着齊懷平。至于齊爺呢,現在還在昏昏欲睡,沒顧得上回應人民群衆的目光。
“桃花劫”可不是隻針對身體的毒,就連他的軸上都染着些許粉色,看起來似乎效力降低了不少,但還是有效果。
“瘋女人,還是你陰。”齊懷平心中暗罵,卻不想睡意更加深重,差點沒一頭載在地上。“操,這也算……”
東邪沒管他,她把玩着手中桃花,眼神裏有一絲疑惑。至于李淵停和許真,倆人看起來似乎沒什麽改變。但沒人知道,真正直面了這個世界的最終Boss,并且戰而勝之的他們,到底有了怎樣的改變。
力強者勝麽?他們都在想着這句話。如果真的是力強者勝的話,那麽還要戰鬥做什麽,直接制造出測試人力量強度的儀器好了,誰的值高一點,誰就赢了。但是真的能制造出這樣的機器麽?換句話說,一個人的強弱真的能夠被量化麽?
除了武力,智慧、權力、形勢這些都應該被放到考慮的範圍。歸根結底,我們判斷一個人強弱的方法,不是去看他的力量有多大,而是看最後的勝者是誰。不是強的人會赢,而是赢的人比較強。
要活下去,要活得精彩,就一路赢下去好了。
……
“我對你們的期望很大。一開始大家對這次世界的結局有過三個猜想,一個是運氣使然,能有人找到真正的蠕蟲本體,在他被封印的時候,戰而勝之。”
“其次,是你們能團結協作,以在那個世界領悟的力量和自身智慧爲基礎,逐步消滅所有的機械獸。”
“再次,便是有人發現了那四朵花,并想盡辦法取得了它們。最後一種,無疑是最壞的一種,因爲那四朵花,除了是能夠增強你們實力的‘通用基質’,還是我設置的封印。一旦全部被摘除,虛空蠕蟲便可以重新回歸。也許你們不知道,你們已經走在了最後一條道路上。”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們這次試煉的成績隻會是不及格。”
廣場上一片嘩然,他們零零散散殺了不少機械獸,還以爲是殺夠了一定數量,這才算是完成了任務被傳送了出來。誰知道真相竟然是這樣:要麽殺死蠕蟲本體,要麽就是滅絕機械獸,要麽就是貪婪驅使,把封印打開,大家一起不及格。
“但既然是如果,那就代表這次并沒有出現最壞的結果。”
聽到這裏,李淵停就知道到自己裝逼的時候了。怎麽辦,好緊張,萬一裝逼姿勢不夠帥被小夥伴吐槽了怎麽辦?會不會被人說是隻會裝逼的龍傲天主角?
然而事實上,這些想法他都沒有,如果真的會有點名領獎的環節,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沒有人能說自己算無遺策,他隻是憑借曾經玩RPG的經驗,下意識的覺得這樣大方而又無所不知的NPC很奇怪而已。
有了猜疑,剩下的不過是因勢利導,見機行事罷了。如果猜測失誤,或者虛無真的狠下心來不救援許真,那麽他的所謂布局,也僅僅是賣隊友而已。在這一點上,李淵停覺得自己更應該把這次的成功當作教訓。
善泳者死于溺,要是真以爲自己的智商最高,那最後肯定是被别人玩死的下場。
這年輕聲音接着說道:“對于你們大多數人而言,這是你們第一次進行這樣的試練。問題很多,經驗教訓應該也有不少吧。
“有的人完全沒考慮基本的生活物資,到了裏面既要考慮躲避怪物,又要尋找食物,想必這幾天過得不是很舒心吧。有的人一味悲觀,連超感力都沒領悟就直接死了出來。還有的人,隻知道砍來殺去,完全忘了自己爲什麽而殺戮,何其愚蠢!”
“不過還是有幾個人做的很好,你們能成功過關也多得益于他們。他們會得到在原暗秘境的修煉時間以及一個小小的獎勵。希望下次的試煉,你們可以多多吸取教訓,表現得更好一點。”
“那麽,就這樣,本次捉蟲大會,正式結束!”
話音剛落,數十個黑色的孢子突然從地下冒了出來,裹住了在場的宗學學生。孢子内的液體瞬間驅除了他們身上的疲憊,他們熟門熟路地想了一下地點。孢子就帶着他們朝心中預設的目的地慢悠悠地飛了過去。現場隻留下了三個人,李淵停,許真和東邪。
一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在三人前方,看着一臉目瞪口呆的李淵停,微微一笑:“怎麽,沒見過我?是不是以爲我應該是個糟老頭子?”
李淵停張口結舌,竟不知如何作答。是了,他實在是太受地球思維限制了,大長老就一定是老頭麽?或者說,年齡大就一定會在外貌上表現出來麽?
大長老又是一笑,接着就轉入了正題:“本來我對你們是很不看好的,因爲其實就是你們幾個機靈鬼才導緻了事情向第三個結局發展,可沒想到柳暗花明,李淵停竟然能設計逼出蠕蟲。不過不管怎樣,終歸是你們合力殺了虛無,除了修煉時間,長老會決定再各送你們一個其它的獎勵。”
“真兒,”年輕人手中浮現出一串銀色的紅寶石吊墜,“平日裏我給你的東西,他們都覺得多了。這次我也不給你别的,看看這顆紅寶石,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許真凝神觀察着這顆寶石,卻沒能看出來什麽,一旁的李淵停卻很不識相地開口了:“難道是那顆縮小了的太陽?”
“沒錯。我稍微精粹了一下,應該可以讓它在任何世界通用,用我們道術的術語來說,就是能讓你更好地引動太陽真火,增強你的超感力。放在西方界,它的數據應該是,火系法術增幅20%這樣的吧,哈哈。”
“是它麽?”許真回憶起了最後一擊,熾烈的光粒打碎了她的石中劍,餘力不衰,洞穿了她的胸口。一個世界作爲賭注的戰鬥,這既是對手的武器,也是她的恥辱與榮耀,這樣的東西,不管它是什麽作用,應該會很有意義吧。更何況,它還很好看。
李淵停有些期待了起來,這是什麽手筆,将太陽作爲材料來煉器,而且還是按照百分比來增長法術威力的效果,真是有些逆天啊。
“至于你,李淵停,你的表現真的是很好,無論是識破了虛無的詭計,還是忍住誘惑沒有食用藍色花,都值得嘉獎。但你把真兒當誘餌的事兒可不太好哦。”
“爺爺,沒有,本來他的計劃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太愚蠢了。”許真戴上了剛剛給自己的紅寶石,正自實驗着,卻沒想到自家爺爺竟然提到了這樣的事,不由出言爲其澄清。
“哈哈哈。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倒是着急。也罷,我也不逗你了。李淵停,我給你的獎勵是一個要求。你可以向我提一個情理内的小小要求。”
要求?李淵停又一怔,這卻是難辦了。無論大長老願意給他什麽獎勵,他都可以欣然接受。對于一個一窮二白的人來說,隻要是獎勵就沒問題。可是現在獎勵變成了要求,怎麽看都覺得有股陰謀的味道。是要通過自己提什麽要求來看出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麽?
是不是有分寸,是不是有腦子,是不是野心很大,這些種種,一旦李淵停提出了要求,想必這種表面年輕其實是萬年老狐狸的家夥就能看出來很多。
不過,李淵停輕輕一笑,還有一件事的确是他本心所求,恰巧可以在此時提出。“我想知道虛無真的死了麽?如果死了他能複活麽?”
大長老眼中露出異色,“你的确很聰明啊!是的,虛無并沒有完全死亡,在我的實景世界中,無盡浩瀚的世界群落裏,生活着數不盡的生靈。然而,如此衆多的基數裏,也隻有寥寥幾人才能突破生命的限制,成爲超脫者,擁有進入我們世界的資格。不巧,在與真兒的最後一戰裏,虛無真正地突破了,我保留了他的部分升華後的靈魂。隻要是再制造出一具合适的身體,他就可以出現在精神之海下了。至于第二個問題,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無法複活他,那是世界之環等級的創世者才有的權能。”
“那我的要求就是您能爲他制造出一具身體。”
“真的麽?你不想要點什麽基質麽,我看你現在還是缺乏攻擊手段啊,如果僅憑源質,是無法形成多大戰力的。那朵冰花,我可以重新爲你制作一個。”
“那種東西,我想以後還是會有機會的。”
“那好吧,不過記住,新出現的虛無,并不是原來的虛無,他是在破碎的靈魂上重生的,大概可以視爲虛無的子孫吧。我會讓他跟在你身邊一段時間,但記住,超脫者不是奴仆,你可以把他當做你的朋友,或者,你的兒子……”大長老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場景,禁不住大笑起來。
“東邪啊,獎勵應該已經給你了,不過那是你應得的。”大長老收斂神情轉身對東邪說道。
“您是說,那朵花?”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