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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子泰,一個人的名号。
他很喜歡喝酒,喝酒的時候,一手抓着的要是肥大母雞的雞腿。
他才會高興。
鳥子泰高興,我們也高興。
※※※
這是第十六隻母雞了,今晚鳥子泰又會教給大家的第十六套什麽拳?
小四開始擂鼓,鼓聲初如輕風拂面。
鳥子泰喝完手中白米酒,嘴裏吞下大家看着流口水的雞肉。
鄉村裏沒有多餘的雞了。
※※※
小四忽然大力揮動胳臂,緊握的鼓棒象飛舞起的精靈,敏捷地在牛皮鼓面跳起熱烈的舞。
雷州半島上萬個鄉村裏,無人不知道小四,知道小四的擂鼓技巧第一。
武者以得小四的擂鼓聲下擊拳爲生平樂事。
鳥子泰是雷州半島第一武者。
第一武者和第一擂鼓者,在鄉村夜晚的稻谷場上,接受着上百個白沙村人那尊敬目光的洗禮。
※※※
鳥子泰有六分醉意,眼神朦胧地趔趄着走向月光下的稻谷場。
稻谷場上方是李家宗祠,十寸厚的鐵木大門亮着火把,火光照耀下,大門上面幾十道刀砍斧劈的痕迹,仿佛老人臉上的皺紋,述說着它的故事,這些故事太多太苦,每天小四早上起來打掃宗祠時,手摸着每一道痕迹,腦海想着一張張猙獰的面孔,海盜。
海盜!
海……盜……
好象内心裏發出的呐喊,擂擊小四。
現在小四仿佛又聽到這仇恨的呐喊聲。
海盜。
海盜!
海……盜……
鼓聲突然象急促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鳥子泰身影随着鼓聲上下跳躍,手擊腳踢,在夜風裏打出了第
寂寞的鼓舞第二節三個問題
鳥子泰今年59歲,在雷州半島笑傲了三十個春秋。
傳說鳥子泰精通三十六種武藝,無人能夠在其手下走過十招,因爲他每一招變化一種武藝,教敵人無從抵禦。
鳥子泰已在白沙村十六個日夜,吃了十六隻母雞,和從鎮裏萬花樓請來的名妓女睡了十五次。
舞完第十六套拳,再和村長屋子裏的妓女睡過最後一夜。
明天,鳥子泰人在何處就不是白沙村人所能知道的了。
因爲村裏已經沒有銀子了。
十六天一百六十兩銀子,全村一千多人的所有就買了十六個夜晚觀看鳥子泰的舞拳。
能夠到稻谷場觀看鳥子泰舞拳的有一百四十八人,也是白沙村最後的年輕人了。
※※※
小四手在擂鼓,眼睛卻好象兩把寒冷深潭裏面升上來的刀刃。鋒利,冷靜,甚至冷漠。
鳥子泰的拳已舞到一半,拳法施展的速度慢了下來,原來上下翻飛的手腳清晰可辨,可是每一拳擊在空中就傳來一陣尖銳的風響。
堅硬的稻谷場的地上在鳥子泰每一下腳踢出收回踏下竟震撼着,可見腳底的勁力之足。
這第十六套拳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小四看得心動神搖。
鼓聲的節奏跟随拳法的速度,每一下鼓聲好象擊在每個人的心上,激起志氣,而後這股志氣又随着鳥子泰的一揮拳一頓足突然發射出去,是那種的舒暢淋漓!
鳥子泰似乎已經舞到最後一招了。
他大喝一聲,身子象蛟龍盤身而起,在稻谷場的半空中扭曲了九下,一拳擊向茫茫的夜空。
咚!!!
小四的鼓聲,五寸鼓棒斷成兩截,牛皮鼓破了個窟窿。
嗚裂!!!
鳥子泰的拳勁炸開,好象要把夜空破開一般。
※※※
“這叫什麽拳法?”小四道。
“你知道規矩的,我隻回答你三個關于這拳法的問題,就問是什麽拳法,這太浪費。”鳥子泰道。
“這叫什麽拳法?”小四道。
“明天我就離開白沙村,這十六個夜晚是我舞拳最快樂的日子。第一擂鼓者名不虛傳!你是我見過最有練武潛質的年輕人,可惜了,可惜啊。”鳥子泰的臉色在朦胧的夜色下變化莫測。
“這叫什麽拳法?”小四道。
“你就不能說點别的嗎?好啦好啦,怕你了。這叫奔雷拳,是我最厲害的一套拳法。第二個問題?”鳥子泰道。
“拳的運息心法如何?”小四道。
“我隻說一遍,你們記得多少是多少。”鳥子泰看了四周圍着的白沙村的年輕人們一眼,而後快速地說了一大篇四字一句,八句一段的奔雷拳心法。
“最後一個問題。”鳥子泰道。
“這奔雷拳是一招還是七十二招?”小四道。
鳥子泰忽然哈哈大笑,笑聲在這是寂寞的稻谷場上面傳得很遠很遠。
笑聲飛過白沙村那土屋頂,笑聲飛過村長那磚石的閣樓,笑聲飛過白沙村南邊的高山,笑聲飛過高山下面的海邊碼頭,笑聲飛過這時黑霧籠罩的大海……笑聲似乎可以傳到大海中間的一個怪石林立的島嶼,那上面,有着刀,有着劍,有着骷髅旗,有着數不清的血債。
※※※
笑聲很長很久,小四很靜很冷。
“一招。”鳥子泰轉身就走。
村長的閣樓裏有等待他的女人,雖然是妓女,但是有女人睡覺的感覺真好。
那一種淋漓的快感,摻入骨頭的快感,是鳥子泰比練拳還着迷的快感。
寂寞的鼓舞第三節兩條蛇的搏鬥
清朗的月亮,美人的臉盤。
溫暖的大床,美人的白與黑。
鳥子泰不理睬剛才自己還看重的小四,腳步邁得極快,前面的溫柔鄉似乎向他招手。
※※※
摸過不知道多少遍的女人的身體向他招手。
進入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分寸天堂向他顫抖。
捏壓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兩個白兔向他搖晃。
鳥子泰全身開始發熱,一股股yu望的沖動仿佛雪球越滾越大。
※※※
村長的房屋是一座兩層的樓式屋子,第二層的小閣樓隻有一間,卻寬,避風,是白沙村最接近星星的房間。
鳥子泰住在房間裏面不是爲了摘星星,他摘女人。
萬花樓的荷花姑娘這時候躺在房間的大床上面,一張半透明的絲衣斜斜蓋住半邊身體,胸部露出冰山的一角。
鳥子泰一進房間,身上的衣服象紛紛枯萎的花辨,零落在地。
這是59歲的身體嗎?
不是,這分明是年輕人的身體!
肌肉結實而光滑。
可惜,練武練不到臉上。
曆盡滄桑的痕迹刻在了臉上。
兩鬓已開始有雪的光影,不論鳥子泰59歲的身體裏面有多少充沛的能量。
歲月用一個思索的筆鋒給每個人的臉上寫下不一樣的詩!
※※※
“荷花,想我了嗎?今晚我們大戰三百回合。我來了。”
鳥子泰撲上大床。
大床吱呀了一聲,上面的荷花反過來抱住了鳥子泰。
仿佛兩條冬天醒來的蛇,互相糾纏在一起,頭尾相交。
頭和尾。
尾和頭。
這是個連天上神仙都妒忌的遊戲。
鳥子泰是這個遊戲的高手。
瘋狂還在進行。
有人說:打開一道門,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鳥子泰是打開了一道門。
這門太陌生了。
這不是荷花!!
※※※
“你是誰?”鳥子泰還能鎮靜。
女人發出輕輕的笑聲。
确實輕,象一片羽毛飄過耳朵。
“我能是誰呢?我是荷花啊。”
“不要騙人了,說吧,真正的荷花去哪裏?”
兩條蛇還結合在一起,可是蛇心的本質你能改變嗎?
鳥子泰自然改變不了,不是荷花的女人也改變不了,世界上有太多關于心的本質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可是鳥子泰的尾巴還在女人的尾巴裏面,确實,有時候但人痛苦的時候就讨厭爲什麽有尾巴,從來就是快樂的時候就記得尾巴的好處。
“我都不能動作了,你還不敢說出你的目的嗎?”鳥子泰道。
※※※
大床安靜,半透明的絲衣就落在它的腳下。
清清的月光流水一般浸入屋子,已是深夜了。
白沙村稻谷場響過來幾下無力的鼓聲,小夥子們都疲倦了。練武的興趣支持着他們還在揮舞手腳,憑着自己的回憶反複練習鳥子泰的拳法。
一直到場上隻留下小四一人。
小四每天都是練得最晚的一人。
他和别人不一樣,他有時閉着眼睛站着,手腳不動。有時手腳動作也是古怪地作些看似無力的動作。
他好象不是練武,反象在虛空中塗抹着一幅畫。别人看不明白的畫。
※※※
這女人的尾巴不是普通的尾巴。
鳥子泰已經滿臉通紅,黃豆似的汗粒顆顆象夜深時小草葉上的露珠。
鳥子泰不敢再開聲,他每松一口氣,他就發現鬼門關向自己又接近了一步。
小四也回去睡覺了。他明天一大早還得打掃宗祠。
鳥子泰額上爆起青筋,眼睛裏布滿血絲。
女人不說話。
鳥子泰五孔流血。
女人不說話。
鳥子泰肌肉結實光滑的身體突然象沒氣的氣球一下癟了下去。
※※※
一張大床。
一具骷髅。
在白沙村長的閣樓裏,月光慢慢流過大床,流過骷髅,然後又滑出閣樓。
公雞一聲鳴叫,東方天際露白了。
寂寞的鼓舞第四節噩夢與命運
公雞又一聲高唱,聲音清亮。可是它還能叫幾天,這一隻村裏最後的公雞。
沒有了母雞。
沒有了小雞。
孤獨的公雞還能這麽聲音清亮,毫不憂愁。
※※※
小四才睡下一個時辰,他不想多睡。
他怕睡覺。
睡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變成小四最大的負擔。
一睡覺就作夢,一作夢就看見無數的熟悉面孔。
蒼白。
恐懼。
迷惑。
仇恨。
猙獰……
面孔啊,這麽多的面孔啊,你在我的靈魂裏做什麽呢?我小四隻是個目無識丁小鄉巴,你們走吧走吧快走吧!!!
小四拼命手腳并用地追打着身邊飛舞的面孔。
沒有一次成功。
是的,小四沒有辦法成功。
※※※
這張蒼白的面孔是他的二叔。
十年前,海盜搶村的時候,二叔抱着七歲的小四躲藏在廚屋的空空大竈裏。
黑鍋反蓋在二叔頭上。
小四小小的身體象貓一樣卷在二叔叔的跨底,嘴吧掩着二叔那樹皮一樣粗粗的大手。
是腳步聲音。
是掀起黑鍋,黑鍋匝到地上的咔哒聲音。
是雪亮的刀子割裂空氣的絲絲聲音。
是骨頭斷裂的喀哒聲音。
是鮮血濺射啾啾聲音。
是“哈哈這麽笨躲藏在大竈裏的傻瓜”的說話聲音。
是瘋狂大笑的魔鬼聲音……
※※※
飛舞的面孔一個一個地來來去去,從不疲倦,小四的夢是它們的舞台,小四的睡覺是它們幸福的根源。
小四怕睡覺,但他還要睡覺。
噩夢的存在未必就是壞,有時候噩夢的存在是幸福,它告訴我們明天,它見證昨天。
公雞的鳴叫預告着小四噩夢的結束。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
小四穿好麻布衣,在朦胧的晨光裏到屋子前的水井打上水。
将頭浸入冰涼的水裏。
水溫柔地觸着年輕人的皮膚,舒解着年輕人噩夢裏緊張的神經。
小四的頭從井水裏擡起。
眼神清而冷,鼻子挺而利,嘴巴緊而狠。
這是小四,噩夢裏掙紮的又是誰?
※※※
李家宗祠的鐵木大門被小四打開,清鮮的空氣吹進宗祠,昨晚燃燒完的香燭餘香袅袅,神台上面的武帝神像整容危座。
小四先在宗祠中間的空地将鳥子泰的十六套拳法練了一遍,然後才打掃宗祠。
當小四再次走出宗祠的時候,宗祠很幹淨,武帝神像很幹淨。
小四關上鐵木大門。
手又撫mo着上面刀砍斧劈的痕迹,
腦海裏想着一張張的面孔。
海盜。
海盜!
海……盜……
小四突然間握緊拳頭.
或是不會再等待很久了,仇恨的心将喝飽海盜的血!
※※※
呀!!!
一聲尖叫。
有鬼啊!!!
快來人啊!!!
……
白沙村甯靜的早晨終于在恐懼中結束了.
一具恐怖的骷髅出現在白沙村人的眼睛裏,緊接着的等待着白沙村人的是什麽樣的命運呢?
寂寞的鼓舞第五節扶乩
這具白摻摻的骷髅寂寞地躺在床上,生前的武者榮譽也沒能讓它躺得更舒服,赤露的骨頭和一般人沒有分别,隻是粗大的手腳骨頭讓圍觀的白沙村人依稀想起鳥子泰在鼓聲中舞拳的威武。
雷州半島第一武者就這樣詭秘地死了!半夜之間成一骷髅骨頭,是人幹的?不可能!誰有能耐殺了鳥子泰,況且殺了人又怎能将一個的血肉甚至皮膚皆消失得一幹二淨?
連第一武者都被害死,我們這些普通人還能有活命?
殺人兇手似乎還在屋子裏睜着他冷冷的眼睛。
一股寒冷忽然從圍觀的人們心裏竄上來。不知道是誰喊叫了一聲“有鬼啊”,
呼呼幾下子,屋子裏的十幾個村人跑光了。
※※※
小四這時跟在村長李明的身後,沒到村長家卻看見往回路跑的村人。
李明罵道:“跑什麽跑?叫什麽叫?光天化日!”
那些年輕的村人不理睬村長李明,眼睛望見小四卻停下腳步,喚了一聲:“四哥。”
小四在年輕一代的村人中間向有威望。年輕一代的村人們可沒少挨小四的拳頭。
小四道:“大年,你和兄弟們說,這事有我和村長處理,不可亂叫。”
一個身材粗大的黑臉村人哦了一聲,估計是大年。
大年連忙去傳達小四的話。一會,白沙村安靜下來。
※※※
白沙村最接近星星的小閣樓升起的絲絲镂镂的陰寒氣息。
小四遙望小閣樓。
這已不是浪漫的摘星樓,浪漫永遠脆弱而短暫,寒冷,恐怖已經籠罩着了這個小閣樓。
※※※
小四獨步上樓。
陽光從背後射過來,小四的影子曲折地撞擊着閣樓的牆角,牆壁,門。
佝偻着的影子撞擊到床上陰陰的骷髅骨頭,影子扭曲地晃動,仿佛一隻壓抑着的怪獸在咆哮,張舞着利爪。
小四跨進屋裏。
一陣風吹進來,将床底的半透明絲衣吹得飄起來,在空中輕盈地滑動,又落在床面上面,掩在骷髅的一隻白骨頭大手的一邊。
朦胧的手指骨頭在絲衣下面痛苦地扭曲着,傳達着它生前的不甘。
小四拿起絲衣,移到鼻子前嗅着。
一絲絲的奇怪氣味,不象人類的氣味!
這不是他自己對付得了的敵人。
小四轉身就走。
※※※
李家宗祠的武帝神像前。
小四跪在神像前,眼睛緊閉,嘴巴念着奇怪的話語。
袅袅的香煙将武帝神像籠罩其中,随着小四念叨着的聲音,一股股氣流似乎開始慢慢流動起來。
白沙村有身份的一幹人等皆屏息靜看。
※※※
詭異的氣流突然刮起陣風,香燭的火焰剩下一小點,然後又複原。
小四就在這一種詭異的情況下站起來,轉身。
白沙村人卻跪了下去。
小四的頭部飛快地搖晃着,神情麻木,眼睛睜開卻白色。
小四呼地跳上半丈來高的神案,左手按着腰部,右手劍指前點,無比威武地喝道:“爾等昭吾何事?速速道來。”
跪在前面的村長李明恭敬道:“村中發現妖物氣息,請武帝除妖!”
小四大喝一聲,從案上跳下,腳步一頓,象一離弦之箭,已到宗祠外面。
小四呼呼地跑着,村人們在後面呼呼地跟着。
他們都想一睹武帝神大顯神威,對于迷信的村人來說,這可是一生中最值得向後輩子孫述說的盛舉。
寂寞的鼓舞第六節本尊身外身
小四飛快的腳步突然停下,白色的眼睛盯着閣樓,吆喝着:“小小妖物,待吾除之。”
不見小四如何作勢,竟憑空跳上小閣樓。
村人們看得個個私私自語:
“武帝顯靈,妖怪死定了。”
“哇,這麽高,四哥都跳得上去!”
“不是四哥跳的,是武帝。”
“我們上去看看武帝除妖怎麽樣?”
“千萬不要啊,鳥子泰都死得不明不白,你上去還不是白搭。”
……
人們邊說邊圍過去,耳朵裏已經聽得很清楚閣樓中傳過的各種怪異的聲音。
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從村人中擠了進去,擠得旁邊的人東倒西歪,其中一個出聲罵道:“小懶,又是你,找死啊,撞到人了。”
小懶嘴裏咬着一根草杆,回罵道:“幹你屁事?”
這個小懶是白沙村最好吃懶作的混混,很小的時候父母被海盜殺了,也不知道他怎樣活了過來,白沙村除了小四誰都不怕。
小懶才靠近閣樓,一團黑影就到眼前,一隻力大無比的手将小懶拎着他往外面一抛。一隻大腳還一踢,小懶就象個皮球悠悠飛到十丈開外。
黑影顯出真身,卻是小四。
小四憤怒地搖晃着頭,叉指大叫:“爾等不幹淨,再敢接近,本尊不輕僥!”
話畢,又跳到閣樓上。
小懶摔在地上,全身痛,口中不解:“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一村人說:“小懶,那是武帝爺,你怎麽惹他?”
小懶哭出聲音:“我哪裏惹了武帝爺?”
大年問道:“小懶,四哥說你不幹淨,是不是吃了什麽東西?”
“哪裏有什麽東西吃,不過前幾天上山獵了一頭野狗。”小懶邊哭邊說。
旁邊一老村人罵道:“不知死活的家夥,吃了狗肉還敢接近武帝顯靈的地方。武帝一聞這狗肉味道就生氣的。”
小懶吓得哭不出來。
各種怪異的聲音一直在村長的小閣樓響了大半個時辰,村人隻敢遠觀,所以也不知道閣樓發生的細況。
等到怪異的聲音沒有的時候,小四從閣樓躍下,腳步飛奔向村外。
村人們又呼呼跟着追。
小四圍着整個白沙村跑啊跑,口中吆喝着各種怪裏怪氣的話,而且越跑越快,很多村人跟不上,就停了下來。
大年這幫練武的年輕人大概有二十來個勉強追着小四。
小四奔跑了一個時辰,忽然又往回跑。
身前的房屋皆一越而過,最後回到李家宗祠,躍上神案。
小四渾身顫抖着,宗祠裏面怪風陣陣。
又是一陣怪風刮過,香燭的火焰一熄,看不見一點星火,一會,香燭又神奇地冒出一寸火焰。
小四的神志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落暮時分。
恐懼和興奮的情緒折磨了一天的白沙村人在小四清醒過來後,終于放下心裏的大石。
沒有人敢預料請神的後果。
白沙村記載中的有三十八個乩人因爲請神後瘋了,有七十六個乩人請神後從此醒不過來死了。
小四沒有瘋也沒有死。
小四冷靜的眼睛在看見村人一個個緊張盯着自己,内心的冰山似乎也感受到溫暖,臉上的肌肉動了一動,聲音平靜地道:“鄉親們回去吧,沒事了。大年,今晚練武照舊。”
大年大聲應着,于是村人們散去。
宗祠又恢複了它的甯靜。
小四靜靜地看着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
夜已經來臨,潮水般的夜色,這寂寞的黑從四面八方擠來。
小四沉沒在這寂寞的黑中,沉沒在這潮水般的寂靜。
輕輕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冥思裏傳來。
是心跳。
一顆心。
不。
是兩顆心。
一顆在小四的胸膛裏有節奏地跳。
另外一顆呢?
宗祠裏面隻有小四一人,卻有兩顆心在跳動。
小四靜靜地看着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
心繼續在跳動。
小四靜靜地看,靜靜地聽。
慢慢地,兩顆心跳動的節奏同一。
慢慢地,小四隻聽見了一顆心在跳動。
一顆健壯的心,跳動在健壯的胸膛裏。
小四眼睛在黑暗裏閃爍過一道熠熠的白色光芒.
光芒裏,神案上面的武帝神像好象露出一個笑臉。
寂寞的鼓舞第七節瘋狂何時來臨
月光還是那樣清亮,稻谷場上面又翻騰起幾十個敏捷的身影.這個時候正是小四擂鼓,鼓聲與以前大異,鼓點時而零落,時而急驟,一點也不顧在場打拳的村人.
奇怪的是立在旁邊的人感覺到鼓聲的怪異,舞拳之人卻毫無感覺,相反,手腳揮舞跟随着李餘的鼓聲,氣勢倍增,整個稻谷場開始激起呼呼的風聲,比起鳥子泰舞拳并不差.
一直到鼓聲停息了,打拳的村人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腳,不相信剛才這麽大的聲勢會是自己舞拳産生的,可是旁邊人興奮地呼喊着重複他們剛才的所爲卻不得不讓他們相信這個事實.
自此後,小四不再下場練拳,每晚皆替村人擂鼓,村人們的武藝倒是猛長,氣力比起以前大了二三倍,個個走起路來腳下生風.
有一次正在犁田的兩隻大水牛不知道怎麽回事紅起眼睛來互相頂起角來,把周圍的莊稼踏得稀巴拉,其中一個練武的村人路過,上去兩隻胳膊一張,大水牛就被分開了.他虎腰一擺,大水牛被扭倒在地.
這事給村人說得狒狒揚揚,沉悶了幾十年的白沙村第一次有了一絲興奮快樂的情緒在心裏醞釀着.沉重壓在心頭的海盜陰影也開始輕松了許多.
可不是嗎?每隔上幾年,遙遠大海上的海盜總上陸地掠奪一番,經過白沙村時雖說不怎麽殺人,可是死在海盜刀下的村人沒有八百也有上千,仇恨和恐懼已經深刻在村人的記憶裏.
死亡的陰影從來都沒有遠離白沙村,爲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村人們拿起了扁擔和鋤頭與掠奪的海盜搏鬥.沒有一點武藝的村人給更多雪亮的刀刃剝下皮挂在村口,耳朵被割下用鐵絲串起挂在旁邊.
白沙村的人數便從原來的三千多人成了現在的一千多,仇恨的心卻更仇恨,村長李明集合全村所有的錢請鳥子泰來傳授武藝就是爲了報仇和保護村人.現在村人的武藝明顯提高,這是比任何事情更高興的啊.
小四是唯一不把高興暴露出來的.他臉上照常是冷漠的神态,隻有在擂鼓的時候旁人發現小四原來黑黑的眼瞳閃着熠熠的光芒,神态也威武非常,竟讓人不敢直看.
村人們一起練拳完畢,總有那麽一兩個村人又互相較起勁來,切磋切磋.
這一日,村人中看起來比較健壯的一個忽然對小四說:“四哥,這段時間兄弟們進步很大,以前我黑牛輸給四哥心裏沒話說,可是現在我有把握打敗四哥,怎麽樣?四哥,和黑牛玩兩手?”
村人無語。
這黑牛正是前一些日子輕松扳倒大水牛那個,在其他村人的稱贊下,加上近來武藝大進,黑牛好象忘記了以前在小四拳頭下恐懼,直接向白沙村的第一武者挑戰了。
鄉野之人,在淳樸之時同時又是剽悍的,否則也不會敢向兇狠的海盜搏鬥了。
小四轉身面對着黑牛,神态竟也有一絲興奮,或許他早就等待着黑牛的挑戰呢。
旁邊村人立刻空出地方給兩個人。拳腳無眼,還是讓開的好,而且村人一想起小四以前與人搏鬥的情景,走得更遠了。
黑牛馬步一蹲,運氣,呼地一聲,黑牛的鼻孔沖出一股氣,又快速吸回一口氣,身體好象大了一倍。
小四卻毫無反應,靜靜地看着黑牛表演。
黑牛馬步一變,成左虛步,左一點地,踢向小四的小褪。雙手在小四的注意力被轉移的同時一個“黑虎掏心”,拳風竟有一絲風雷的聲音傳出來。
村人們爲黑牛的奔雷拳練得這樣精妙歡呼了一聲。
小四的身體原來是挺立着的,随着黑牛的腳踢拳擊,小四的身體輕輕向前一轉,身體還是挺立着,隻是身上的衣服給黑牛的氣勢激得獵獵飛揚。
黑牛也沒有想過會在第一回合就能夠打倒小四,所以毅然身軀随勢前頃,右腳象鞭子一樣抽去。
小四身勢已老,再無法避過黑牛這神來的一腳,心裏也爲黑牛這一腳喝了一聲采,決定盡快結束比鬥。
隻見小四單手一翻,一個手刀直貫在飛來的大腳側,将黑牛的來勢之力卡到空中,随即跳到空中,一隻飽滿着勁力的拳頭閃電一般已經打在黑牛的胳膊上面。
黑牛一中拳頭就知道大事不妙,雙手馬上抱住了整個頭部,身軀也緊張收成一團。
可是動起手的小四可不是平時的小四,小四搏鬥起來的瘋狂白沙村的人是談虎色變的。
黑牛這才完成自我保護的動作,雨點一樣的拳頭已經落在身上了。好象沙包一般的黑牛在稻谷場上被打得翻來滾去,黑牛也足夠剽悍的,竟然一聲不亢。
村人看得心驚,小四這時的一雙眼睛已經紅得滴血,想來黑牛這一頓打是不會這麽快停的,卻不敢叫停,以前就是有村人上前相叫,結果也被打得象豬頭。
小四感覺身體非常的興奮,無數的力氣從胸膛裏面翻滾,一種快感在身體裏面電一般地來會飛掠。竟不知道自己拳頭下的黑牛已被打得不知人事了。
寂寞的鼓舞第八節寂寞之舞
自從小四和黑牛比試之後,白沙村再沒有人敢和小四比試武藝了.日子水一樣地流,轉眼間半年又過去了,年關近了,可是村人的心卻挂了起來,村人沒有忘記,同樣是四年前的年關,兇狠的海盜象馬蜂一般湧來,收割了村人血淋淋的上千個耳朵的場面曆曆在目,如今村裏的大人們頭上的一邊原本是耳朵的地方現在還不空着呢,這可是時刻提醒着白沙村的村人:年關就是海盜啊!
但然,沒有人這麽不合時宜地到處說海盜今年會來.在每一個村人的心裏,這是一句說不出口的禁言,雖然它存在.
小四的生活象上了闆條的鬧鍾,沒有激情,沒有歡笑,有一些痛苦卻在夜裏夢裏,有一些期待卻是村人們最不喜歡的事情:海盜.
小四期待着海盜象四年前一樣從村口沖進村來,盼望着海盜那滿帶着大海腥氣的身體從身邊呼嘯而過,高舉着的亮刀在寒風裏往下滴着血的猙獰.
來了吧!來了!吧!來!了!吧!
小四内心随着年關的接近,越發大聲地呐喊起來了.表面上的冷漠已經不能舒解這一種内心的壓力了,小四又開始下稻谷場去練起他那别人看不明白的拳法了.
後天就是年關了,難道今年白等了嗎?小四在每天睡下之前都數着日子.朦胧中一切都沒有了,思想一片空白,小四再次醒來時,發現昨夜沒有噩夢,身體感覺很舒服,出到門外的洗了一把冷水臉,遙遙的村人起起落落的說話聲音在空寂的村野周圍響着,一切很甯靜.
小四轉身準備回宗祠.或者命運就決定在今天把所有的仇恨了解,小四今天就不可能輕松地度過,一聲凄烈的尖叫聲從村外面傳了過來:“海盜來啦!海盜來啦!”
白沙村人奔跑起來。在放牛的人把牛缰繩一丢,跟着叫着往回跑。早晨起來打水的人的水桶立刻不要了,拖着扁擔準備和海盜拼命。老人,婦人,小孩找着有空隙的地方開始躲藏。年輕人們在這個時候不約而同地想起小四,不論在哪裏,都開始往李家宗祠小四所在的地方奔來。
小四仰着頭,眼睛盯着東方升起來的太陽,臉上露着微笑。這微笑把相繼跑來的村人吓了一大跳,他們好久沒有看過小四笑過了,可是他們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小四這微笑的溫暖,這微笑,竟讓他們看到淋漓的鮮血,還有壓制不了的張揚的殺氣。
就是這仰着向上的笑臉,奔跑過來的黑牛和大年等一群的年輕人驚恐的心忽然一下鎮定下來,衆星一般護着中間的小四,雙手緊緊挽着各種各樣的武器,等待着小四的命令。
小四的耳朵辨聽着遠處的腳步聲,心裏估計着情況,回頭一看周圍的村人,道:“四年了,練了四年了,兄弟們,我們的血今天沸騰吧,讓我們的牙咬手抓,扁擔敲,石頭丢,把幾代人的血債讨回,兄弟跟着我,海盜今天就是我們的獵物!”
“黑牛,你帶一百人在村口左右埋伏起來,聽到我尖叫才殺出,切斷海盜後路。大年,你帶上一百人,每人帶上幾十個石頭,在我把海盜引進村裏街道時,就丢石頭,其他人跟随我去引海盜。”
村人聽從命令而去後,小四看着周圍的五六十人,然後道:“下狠手。”
海盜終于奔跑着沖進了白沙村,一個個神情猙獰,大聲地呼喊着,看人數有三百左右,奔在前面的是三個頭綁着一條紅巾的大漢,想是海盜頭目,海盜一色的狹長的馬刀閃爍着寒光。白沙村最後的老公雞在村口找着泥土裏的小蟲,剛好擋着了其中一個海盜的腳,這海盜不耐煩地大罵一聲,把老公雞一腳踢飛到三丈開外,半空裏飄着幾根羽毛,被踢死的公雞的一泡雞屎正拉在這海盜腳上,引得海盜們哈哈大笑。
海盜們發現前面集中一起的小四一群人,卻不當一回事,繼續大笑着。
“公雞養了四年,一兩銀子,請給!”小四微笑着對前面的海盜大聲說。
笑聲停,海盜們看了看白沙村人手裏簡陋的武器,其實就是扁擔和鋤頭,又哈哈大笑。
“一兩銀子,我認得你,你沒有錢,可以割身上的肉來還,不多,五斤就可以了。”小四笑着繼續大聲說,好象怕海盜聽不清楚。
海盜們憤怒地叫了起來,揮舞着馬刀就想沖過去,倒是前面三個頭目揮手制止了海盜們。
中間一人:“小子你行啊!今天搶到爺爺們身上。看你有那麽一點膽量,就按海盜的道理來處理這事情,你如果一人打赢了他,”手指着剛才踢雞的海盜,“那麽他的一切都是你的。”
小四上前一步說:“好,生死搏鬥,可敢?”
那海盜把身上的衣服撸開,露着滿滿的胸毛,喝道:“來吧,小子,别哭着要奶喝。”說完,馬刀一貫,入地三分,想來空手與小四搏鬥了。
小四旁邊的村人想把扁擔給小四,小四拒絕了。
兩個人走近來,海盜們大聲喊叫,似乎這樣才過瘾,白沙村人們卻緊張地叫不出聲音。
海盜張手撲過來,爪尖帶風,小四被抓住的話,肯定不好受。小四側身一閃,兩人錯開身形。
海盜轉身盯着小四的腳步,忽然一個筋鬥,腳象尖刀一樣踢向小四的頭臉。小四的笑臉不變,雙手卻變化了幾個式樣,随腳勢把海盜拉近身去,一拳頭帶着隐隐的雷聲擊在海盜的胸膛之上。
海盜好象聽到胸骨頭斷裂的聲音,就倒着地上。
海盜們一下笑不出聲音來了。白沙村人卻呼喊起來。
小四随手将入地三分的馬刀拔在手中向地上的海盜走去。
這海盜恐懼地叫起來:“老大,救我,救我!”
三個海盜頭目皺眉不出聲,還是中間一人說:“停手!”
小四回頭看了一眼,還是向前走,“五斤肉很少的,難道雷洲半島上有名的狠海盜也這麽沒有骨頭?”
聲音沒有停,手上馬刀飛舞。“這一刀一斤,剛好五刀斤。”海盜們看着半空飛舞起來的人肉片,一下又沒有聲音了。地上的那個海盜受了五刀,已經痛死過去。
小四輕輕地笑着,眼睛深深地看着前面三個海盜頭目。
“奔雷拳。”海盜頭目道。
小四:“不錯。感覺還可以,還來嗎?”
海盜頭目不答,回頭呼叫幾聲,好象招呼海盜們準備開殺。
小四也帶着村人往裏面退。海盜們再也忍耐不住,呼呼叫着揚起馬刀殺過來,剛沖近屋子,大年一幫人的石頭下雨般丢下來,海盜們的殺氣在石頭下面七零八落。小四一聲尖叫,黑牛帶着人在後面殺過來。小四也殺和回馬槍。海盜們這時已經亂了起來,他們從來都是壓着别人打,何時這樣給欺負?
可是小四實在恐怖,一把馬刀當前,象一把尖刀,在海盜隊伍裏面來回沖殺,有一半以上倒在地的海盜都是給小四一刀劈在身體上的。而且每一刀劈在海盜頭上,中刀者皆死。
最後三個頭目一起圍着小四轉,想把小四殺了,否則手下的海盜們都會死光。
可是小四的身形實在漂浮不定,時而快,時而慢,總是恰恰閃過海盜們的刀子又把自己的刀子遞上去,三個頭目追着追着,發現身邊的海盜都倒在地了。
小四轉身微笑問:“怎麽樣?被獵殺的感覺還好吧!”
三個頭目還沒有回答,小四刀光閃爍,隻聽幾下聲響,六條胳臂掉在地上,三個頭目轉着頭看着身體兩側空空流血的地方,滿頭冷汗。
“是漢子,可是!”小四忽然不笑了,刀光雪一樣地飛舞,好象寂寞的淚光,好象寂寞的舞蹈。
“可是,海盜就可以随便殺人?好漢子就可以随便踐踏别人的幸福而不受懲罰?”
紛飛的血肉和雪白的刀光仿佛盛開的花朵,而小四寂寞的身形後來一直留在白沙村人的心裏。
海盜們的屍體挂着村口,挂了三天才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