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下刻印出兩道不滅的影子,時刻行走在前方不遠處。
大吾仰面,滿懷心事地望着月亮。他一言不發,似乎在醞釀将要脫口而出的詞藻。
我靜默地低着頭,無聊地踢玩腳下的石子。
星星點點的人影或失意或嬉鬧地行走在返校的路上,而我和大吾則背道而馳。這條路很少有車輛經過,偶見的豪車必定是校内某暴發戶開的。
“陳軒雨好像哭了,我這樣做真的好嗎?”
“這又不是你的錯,該自責的人是我才對。”大吾長歎了一口氣,“初中時,他對我真的很好。”
“那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平複他受傷的心呢?”當我問完這句話後的0.01秒,我就已經後悔了,我怕大吾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
“明晚下餐館,請他吃大餐,你看如何?”
“是個好主意,我還要跟去嗎?”
“你不來,怎麽行?”
“我如果跟去了,他再因爲我痛哭流涕,怎麽辦?”
“你如果不來了,一切對于我而言都毫無意義!”大吾驟然激動道,“我愛的是你!胡嘯天!不是他!”
我欣慰地笑了,“假如有一天,你發現世界變了,你會怎麽辦?去找陳軒雨嗎?”
大吾被我問住了,若有所思地反問道,“高遠、白宇哲他們和你是……?”
“朋友關系!”我義正言辭地回答道,“絕對單純的朋友關系!你若不信,我胡嘯天發誓……!”
“不許發誓!”大吾趕忙捂住了我的嘴,“我相信你,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信。”
“如果哪天我欺騙了你,你也信?”我不懷好意地試問大吾。
“信!但我肯定,你絕不會欺騙我。”
“爲什麽這麽肯定?”
“因爲我知道!”大吾忍不住地破口大笑,“胡嘯天愛我!”
“你居然膽敢戲弄如此純樸、善良、天真、無邪的我?看我不搔你的癢?”
“來啊?!”
一路追趕至熊館門口,大吾氣喘籲籲地憨笑道,“不早了,嘯天,快回學校去吧!”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跟話說,“你也早點休息,别想太多,願你今晚夢見我。”
“嗯!今晚我就飛到你的床上!嘿嘿!”
“好的,我在床上等着你。”
“路上注意安全!”
“我愛你,大吾。”
回到寝室,陳軒雨像個怨婦,坐在床頭,惡毒地盯着我,恨不得即刻将我撕得粉碎,好像我把他的男人搶走了似的。
熄燈後,我依然覺得有雙冷冰冰的眼睛時刻在盯着我,散發着幽藍寒氣的魔爪目标早已鎖定在我的咽喉處。
我不敢有一絲動作,稍有不慎,将命喪于此。
我猜,大吾一定不會夢見陳軒雨。因爲陳軒雨鑽進了我的夢中,把我折磨得體無完膚、涕淚橫流。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我猛然睜開眼,不由地松了口氣,原來又做噩夢了。
寝室裏,他們進進出出;走廊内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洗手間亂得一團糟。我點亮了手機屏幕,時間剛好六點整,生活照常運作。
早讀時分,太陽已從東方升起。我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大地一派生機盎然,夏木生花。
此時此刻,大吾又在做什麽呢?
“你很得意,是嗎?”一句不夾溫度的話直穿我的天靈蓋,瞬間,我隻感到脊背一陣冰涼。
“沒什麽好得意的,你也不必太過傷心。”
“你不配擁有大吾,我是不會将大吾拱手相讓的!”
“你願意怎麽想,那是你的事情。”我斜視了陳軒雨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今晚大吾請你吃大餐,要來嗎?”
陳軒雨的鼻息漸漸加重,沒好氣地對我說,“有你在,我堅決不去!”
我依舊泰然自若地回應道,“那真是太不幸了。”
中午十二點,唯有我們班尚未下課,語文老師拖堂,正與衆人分享本期的優秀作文。
陳軒雨借口上廁所,便一去不回。
我擔心他去找大吾,然而,事實果真如此。
12:15,班裏同學放羊式下課,卻無一人慌着奔赴食堂。因爲,已沒必要。
我的方向是校外,同走讀生一緻。隻要有時間,就去找大吾。這不需要約定,也無需遵守,是發自内心的潛意識。
相愛之人本如此,萌發的意識如出一轍。
站在校門口,十米外,我不敢向前走一步。樹蔭下站着兩個人,大吾和陳軒雨。一個正在受教,一個正在調教。
大吾隻言片語,偶見唇舌張動,面部表情極度無奈;陳軒雨能說會道,言詞如決堤的洪流,滔滔不絕。
談話看似很激烈的樣子,聲波傳到我這裏就消散了,隐隐約約像是在談論我的。
“胡嘯天?你站這兒幹嘛呢?”
“白、白宇哲?”他獨自一人迎面朝我走來,“怎麽沒跟她在一起?你倆該不會又吵架了吧?”
“哎!還真被你猜對了!”
“這次是因爲什麽?難道又要開啓冷戰模式了?”
“細如牛毛的事兒,冷戰應該不至于。”白宇哲說,“下午就會和好。”
“那就好,加油!”
“倒是,你自己一個人站這兒幹嘛呢?等人麽?”
我怕白宇哲發現什麽,神情恍惚地連忙搖頭回應說,“沒、沒等人。”
白宇哲停頓了兩秒,疑惑地盯着我。
“既然沒等人,那就一起去吃飯吧!”白宇哲微笑道,“感覺好久沒和你在一起吃過飯了。”
“吃、吃飯?這會兒嗎?”我精神緊張起來。
“對呀?!已經快十二點半了,有什麽不對的嗎?”
“好吧……”
我毫無智商地低着頭跟着白宇哲的腳步,聽他推薦道,“上次我和我女朋友來過這家熊館大酒店,裏面做的飯菜棒極了。”
“熊館大酒店?”
聽到這個名字,我幾乎呆住了,心想:這真是糟糕透了,推薦什麽飯店、小吃街不好,非得推薦熊館大酒店。
突然,有隻熊壯的身影堵在了我面前,擋住了我前行的步伐。
“你這是要去哪?”
順着那雙巨大的白色耐克運動鞋向上,我擡頭看見了大吾。
“我……?我想吃飯,肚子餓了。”
“我陪你。”
白宇哲詫異地看着眼前的大吾,心裏仿佛明白了什麽。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大吾本人,頗感熟悉,因爲曾在照片中見過。
“大吾!”陳軒雨厲聲呵斥道,“看吧?!這就是你一直深愛着的人,如今都跟别人跑了!你還護着他?!”
也許是被陳軒雨的這番話給觸動了,大吾濕紅着眼圈怒視着我,全然無視白宇哲的存在。
“咱們先暫停一下。”白宇哲尴尬地含笑說道,“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我現在被你們搞糊塗了。”
大吾聲淚俱下,強忍着,以沉穩的語氣,問道,“你要跟着我?還是跟着他?”
“誤會!誤會!”白宇哲豁然開朗,“我和胡嘯天是純粹的同學、朋友關系,除此之外,别無其他,我有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
“對!我有女朋友!”白宇哲洋洋自得道,“你一定叫‘大吾’吧?!很早就聽胡嘯天提及過這個名字,常常因爲這個名字濕紅了眼睛。今日一見,果然是頭大U熊,胡嘯天的眼力可謂極好!”
白宇哲徑直走到大吾跟前,拍着大吾的肩膀說,“好好待他,胡嘯天是你的,沒人能從你身邊搶走。但身爲胡嘯天的摯友,我還是要警告你:不要欺負他,否則,絕不輕饒!”
大吾聽完後,非但沒有生氣,内心反倒是舒暢的,樂得像個孩子,一把将我摟入懷中,讓全身心的幸福感轉化爲手臂上的力度,越發地擁緊。
“大吾,咱們快去吃飯吧!空蕩蕩的肚子要被你擠扁了!”
他毫不避諱地朝我臉上親了一口,萌萌地對我說,“聽你的,吃飯去喽!”他又對白宇哲說,“一起去吃飯吧!今天我和嘯天請客!”
“是嘛!那我白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哈哈……!”
大吾準備一并喊上陳軒雨,但陳軒雨本人已不在現場,不知何時消失掉了。
“他人呢?剛才還在這兒呢!要不要回去叫他?”其實,我心裏是不想叫他的。
“沒這個必要,讓他自己靜靜吧。”大吾的目光隻要落在我身上,就會特别開心,“去吃飯吧,待會兒你還要回寝室。”
餐桌上,白宇哲彬彬有禮,扮演起了服務員的角色;大吾也不甘示弱,搶着忙前忙後;這裏唯一悠閑的是我,完全搞不懂他們二人在争搶什麽。
“據說,你和胡嘯天小學就認識了?”
“對!小學一年級!”大吾回答地幹脆利落。
“聽過你們的故事,很感動。”白宇哲動容地詢問大吾,“胡嘯天說你搬家了,遠嗎?”
“實際距離是挺遠的,但心與心之間是沒有距離的。我愛嘯天,永不改變。”說着,大吾與我在桌子底下默默地完成了牽手工作。
“真誠地祝願你和胡嘯天幸福到永久,爲此刻幹杯!”
白宇哲走後,大吾将我送到了校門口。
“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我也害得你和陳軒雨的友誼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大吾再一次将我緊緊擁抱,“爲了你,一切都值得。”
面頰摩擦着大吾的絡腮胡子,嘴唇緊貼大吾的耳朵,“說心裏話,我不喜歡陳軒雨。”
“高三就該畢業了,忍一忍,彼此留下好印象,興許你将再也見不到他。并且,我大吾向你保證,今生隻愛你一人,絕不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