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失敗了。”我猜,“今晚又該徹夜難眠了。”
高遠低頭歎息道,“要做噩夢了。”
晚餐時刻,校餐廳裏并未尋到朱宇航的身影。而且,陪同我共進晚宴的隻有高遠一人。
程旭和海繼亮随同個别走讀的學生離校上網了,準确的說是逃離學校,高中查寝還是相當嚴格的,但這并不影響他倆一貫的風格;李東升和我同桌陳軒雨說是想在教室裏多學一會兒再去吃飯;悲劇的仍要數黃君翔,成爲了班級内徹頭徹尾的孤獨的存在體。
我喜歡晚上吃很多東西,早上吃得少,高遠則和我恰恰相反,完全遵守人體自然的飲食規律。
他手裏拿着一個卷菜餅,端着一碗粥,坐在我的對立面,平靜地吃着。我見他沒有說話的欲望,于是,也跟着學會了沉默。
在高中的衆多課堂中,我最喜歡上得就是“晚自習”,因爲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遺憾的是,須在老師布置的作業全部完成的前提下,但高中時期的作業是每一位高中生都難以跨越的坎兒,不把手腕寫到酸痛、麻木;不把筆芯消耗殆盡;不把字寫滿,“作業”這東西跟你誓不罷休!
因而,我也最厭惡上晚自習。每當晚自習結束後,人人都拖着一副疲倦的身軀,無精打采地往寝室挪移。
我和高遠漫步在晚飯後的校園内,此時,距離晚自習還有10分鍾的時間。
他有意無意地随口問道,“小胡,你怎麽看待男生向男生表白的這種行爲?”
我承認,當我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一始料未及的問題。上下颚微微張開着,吃驚的眼神不住地盯着高遠渴望且尴尬的臉龐。
我轉而低頭喃喃道,“我認爲挺有愛的。”
“你真這麽認爲嗎?!”高遠聽到後,突然欣喜若狂地說,“真是太棒了!”
“是麽?你怎麽突然那麽高興?”我偷笑起來。
“其實……”
“什麽?其實什麽?”
“嗨--!”高遠長歎一聲,“算了,還是不說了。”
“奧,好吧。”
那個時候,我特别想知道高遠究竟想和我說些什麽,縱使他并未把話說完,但我強烈地感覺到,不久的将來,那些未說完的話會一一呈現于現實之中。
回到班裏後,靠近門口處胖子的座位一度是空的,我身後的白宇哲也沒來上晚自習。相比之下,我更擔心的是胖子,不知那顆遭受沉痛打擊的心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來?但願不會。
兩節連排的晚自習,上得極其壓抑。
我對陳軒雨說,“我想回寝室看看胖子在不在?”
陳軒雨還是老樣子,專心緻志地偷看着那張被他夾在書中的照片,和他做同桌已經快半個學期了,此情此景,我閉上眼睛都能想像得到。
每當他看起照片的時候,臉上都會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熱淚盈眶。
每當這沉醉的時刻被我打斷的時候,他都會急急忙忙地将照片塞到書頁的最内層,連照片的一角都不肯外露。
而每當我看到這兒,好奇心總會時時湧上心頭。
他驚慌失措地回應說,“額……你是說朱宇航麽?我也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呵呵。”我苦笑了一翻,心裏倒很想說,“我覺得你也怪怪的。”
90分鍾的做作業時間,我沒能按時完成它,不過不必擔心,坐在這個班級裏的,沒有幾個能按時完成它。
放學後,依舊是我和高遠步調統一地向寝室邁進。四樓樓道内回蕩着陣陣哀哭聲,似男非男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
那聲音很明顯是從我們寝室裏傳出來了,寝室門并未上鎖,大門敞開着,屋内一片漆黑,喪心病狂的哭聲無情地撕裂着黑夜。
高遠摸黑按下了電燈的開關,光明瞬間擠退了黑暗,我看到朱宇航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我和高遠呆立在門口,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麽好。我本想上前去勸慰胖子,卻被高遠攔住了,他對我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先讓他靜靜。”
我知道高遠是爲我好,他怕一切的禍根是我引起的,不希望我和胖子之間産生任何糾紛,而事實上,此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時,陳軒雨他們三人也回來了,看到此情此景,一個個避開了胖子的床鋪。他們或坐、或躺地活動在各自的勢力範圍,冷漠無聲。
睡覺前,宿管大媽查寝發現我們寝室少了兩人,經高遠解釋後,程旭和海繼亮的夜不歸宿事件才沒有鬧到他們的父母那裏去,僅是按照流程給他們二人開出了通報批評的扣分單子,并上報給了我們的班主任。
高中的扣分單,老實說,并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畢竟,牽扯不到個人利益,而是抹黑集體,這和大學完全相反。
由于此次夜不歸宿事件的發生,我們寝室取消了榮獲“寝室标兵”的資格,我們班級也取消了榮獲“優秀班級”的資格。
班主任當晚隻在宿管大媽的電話中回複了一句話,“他倆不是我的學生!”由于分貝之大,且源自怒氣而出,我們整個寝室的人都聽到了。
熄燈前,我斜眼看到李東升安詳地合上了他的那本書;餘光中還看到了同桌陳軒雨平靜地将他最珍愛的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在書中并塞進了枕頭底下;高遠就坐在我的床邊,和我同時扣完了手機,準備睡覺;朱宇航的情緒也緩和了不少,看樣子也做好了睡覺的準備。
“大夥都上床了吧?我關燈喽?”高遠确認門也鎖好後,就關閉了電燈。
黑暗中,我受好奇心的趨勢,禁不住地問胖子,“喂!你和白宇哲怎麽了?他是不是拒絕你了?”
朱宇航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而是沉默了良久。沉默期,我又懊悔不已,理智告訴我剛才的問題在這一時刻問出來是不合理的。可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就愛做錯事,而且變得越來越壞,完全沒有考慮過他人的感受。
幸運的是,我在胖子眼中,卻是他唯一能夠傾訴的對象,除我之外,這裏沒有人願意搭理他。他哽咽着嗓音對我說,“白男神不喜歡我,他嫌我太娘。”
“我實話實說吧,你别生氣。”我在傷者面前完全不會充當醫生,“我也覺得你太像個女人了!”
“可是,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說‘付出愛的是男人,承受愛的是女人。’”胖子辯解道,“我認爲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
“那本書我也看過,隻可惜它并不适用于男人和男人之間,倘若你爲此變成了女人,那白宇哲勝去愛一個真正的女人呢?”
“你說的也很對啊!”
“是吧?”
“可是白男神不喜歡我,還有一個原因。”
“什麽原因?”透過陽台外朦胧的月光,我迷惑地看着朱宇航呆呆的面龐。
隻聽他喪氣地對我說道,“他說,他不搞基。如果我硬要和他保持不正常的關系的話,他連朋友都不願意和我做了。他還說,他已經受夠了我的無理取鬧,我讓他在同班同學乃至外班人面前蒙羞。”
“原來如此,真是好險!”我長舒了一口氣。
“好險?”
“沒事兒了!睡覺!”我裝模做樣地睡了起來,終結了當晚和胖子的對話。
次日清晨,白熊的同桌西域公主殿下雙手托着一大盒德芙巧克力,在班裏當衆向白宇哲表白。這一幕吓得朱宇航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包括我在内的其餘人全都驚呆了。
仿若時間凝固般,嘈雜聲戛然而止。
死寂中,白宇哲看都不看他同桌一眼,口吻冰冷地說道,“我已經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