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他平常的喜好,紅色鐵定首選。可如果他考慮到我,棄紅穿藍呢?
更爲頭疼的是,此時此刻,他又在思考些什麽呢?是不是也在考慮我今天會穿什麽顔色呢?如果我穿了他喜歡的紅色,他卻偏偏穿了我喜歡的藍色,豈不是無緣了?
猜人心思真的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兒,好比研究心理學,研究了一輩子,卻怎也無法看透人心。
直至大腦發昏、雙目黯然無光,我重重地合上了筆記本,斬釘截鐵地穿上了藍色上衣,急急忙忙地吃過家人爲我精心準備得早餐,就飛奔出了家門。
所有的興奮與期待,全都寄托在了天熊即将登場的顔色。
我第一個抵達了校門口,隻身一人站在了最顯眼的位置,靜默地等候着遲到的天熊。這是他常幹的事兒,他總是遲到,印象中沒有一次不遲到的。
忽而一陣北風拂過,吹散了我滿心的焦灼。我舉目遙望,南方驚現一頭身着藍色上衣的壯熊。他照例塞着耳機,扯着細細的長線,行進方式如節拍似前進。
我以爲我看花眼了,忙摘下眼鏡,用力地揉拭了一下雙眼,深呼吸一口涼氣,再次戴上眼鏡仔細地看。
沒錯!是他!就是他!他身穿昨天新買的藍色上衣,腳踏輕風地向我走了過來。
遠遠望去,他自信、朝氣、洋洋灑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待到他駐足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仍舊吃驚地呆滞着,盯着他胸前印有和我同樣的熊族Logo,聆聽他細水長流的呼吸聲。
我沉醉其間,忘記了将要對他說的話,連聲招呼也沒有,僅是傻傻地盯着他胸前的熊族Logo,看得入了神。
我倆僵持了兩三分鍾,他突然笑了,止不住地笑。
我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問他,“你笑什麽?”
他竭盡所能地平息了一下自己内心激動的情緒,緩和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癡癡地凝視着我,深情地對我說,“依照約定,今天你是我的伴侶了,嘿嘿。”
還沒等我說話,天熊迅速地一把摟住了我,湊到我耳邊接着說,“能夠遇見你真是有緣,親愛的,今天你想玩什麽,我都滿足你。”
“真的嗎?”我興奮起來,“嗯……讓我想想……”
我絞盡腦汁、思來想去,突然冒了句,“嘿!你說班主任會不會再請家長,告咱們屢次逃課啊?”
“天哪!”天熊哭笑不得地詫異道,“那些雞毛蒜皮兒的小事兒都包在我身上好了,說正經的,在你的内心深處,是否一度有過想去,卻未曾涉足過的領域?今天,就是你圓夢的時刻,我願奉獻出我的一切,爲你圓夢!”
天熊的這一席話,好似一粒毒藥,一旦吞下,注定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我滿心歡喜地回答說,“我想去坐過山車、摩天輪、劃木舟、闖鬼屋……”
“好!咱們這就出發!”天熊高興地呼喊道,“嘯天!我愛你!”洪亮的聲音,撼天動地。
下一秒鍾,我趕忙手捂面頰,自言自語地小聲說道,“拜托!這可是在校門口的大街上……”
當天上午,一對兒身穿藍色情侶服的雄熊,在路人吃驚、不解、譏笑、甚至冷漠的目光之下,步入了距離學校最近的一處“歡樂谷中央公園”。
那裏是愛的發源地,是隻有相愛之人才會去的地方。無論是所謂正常的,還是所謂不正常的,在那裏,你總能尋到同類,唯一不同的是,你擁有了獨一無二的他。
天熊提醒我說,“千萬不要在公園中亂跑,因爲這裏常有熊出沒。”
當時,我以爲天熊隻是在吓唬我,實則不然,這裏确實藏匿着爲數不少的熊,他們個個虎視眈眈地尋覓着可口的獵物,等待伺機而動。
我緊緊地抓着天熊的衣角,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來到了我渴慕已久的摩天輪之下。
收款台前排了長長的隊伍,招牌上寫道:兒童每人20元(需父母陪同);成年人每人40元;情侶共60元。
天熊在交費時,我看到他向那名女收銀員指了指我,示意我就在這裏。接着我就聽到,那名女收銀員捏着尖利的嗓音,情緒激動地沖天熊咆哮道,“笑話!你·他·媽當我是白癡啊?!就你倆這樣?兩個男的?也算是情侶?哈哈哈哈哈哈……!”
驟然間,衆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天熊和那名女收銀員的身上,尤其是排在隊伍後面的遊客,不知情地叫罵道,“喂!那個穿藍上衣的老兄!你慢吞吞地到底要不要玩啊?!不玩滾蛋!後面這麽多人都在等着你呢!”
那人的叫罵把附近的一個剛剛熟睡的小嬰兒給吵醒了,哭聲連連,母親止也止不住。
我本想走過去,對天熊說,“算了,咱倆不玩了。”
隻見,天熊氣沖沖地對着那個女收銀員的櫃台上“啪”地一拍,冷冷地說道,“這20元是小事兒,隻是今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不然……哼哼……”
那名女收銀員被天熊冰冷且充滿殺氣的目光給吓傻了,她的嘴唇顫抖着,吱吱嗚嗚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焦慮不安地收下了天熊補上去的20元錢。
路過那名方才叫罵的遊客時,天熊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瞬之間,他渾身上下就像長滿了虱子似的,站立不安。
看得出,他們都是吃軟怕硬的家夥。
正當我準備登上摩天輪的那一刻,天熊拉住了我,說,“再等等。”
我倆刻意等到了一個藍色的包廂,才放心地一同進去。因爲,藍色是今天我和天熊的幸運色,我倆因着藍色成爲了實質上的情侶。
坐在摩天輪内,天熊腦門兒上的火氣尚未完全熄滅,他低頭不語,沉悶得像個死人。
“對不起,都是因爲……”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天熊連忙捂住了我的嘴,飽含深情地看着我。
待到摩天輪将我倆所在的藍色包廂拖至最高點時,天熊得意地望了望窗外,感歎了句,“好美啊!”
順着他這句話,我也一同望向窗外,俯瞰這座醉人的城池,慨歎人生之登峰造極。
“嘯天,你我終于到達了最高點。這一刻,我隻想說,我愛你……”話音撒落的霎那,他從兜裏掏出了兩條編織好的彩繩,一條藍、一條紅。
他将兩條彩繩攤開放置在熊掌上,示意讓我選擇其中一條。我随手選了那條紅色的,調皮地對他說,“我要把你帶回家!嘻嘻!”
他緊握着剩下的那根藍色的,說着和我同樣的話,“那,我也要把你帶回家!嘿嘿!”
緊接着,他将那條紅繩戴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并打上了一個百分之百的死結,含情脈脈地對我說,“這将會是你我感情的紐帶,希望這個死結永遠不要脫落。”
我感動着、比葫蘆畫瓢,用着同樣的方法,将那條藍繩死死地系在了天熊左手的手腕上。但令我驚歎的是:天熊手腕的粗度幾乎是我的一倍半,而紅藍繩所匹配的目标,長度竟正好一緻。
“申科,你有沒有聽出來什麽?”
申科滿面苦澀地說,“天熊很愛你,是吧……”
“我不是要你聽這個。”我一本正經地對申科說,“看來,你根本就沒有聽出來。”
“弟,你接着講吧,讓我再揣摩揣摩……”
從摩天輪到過山車、劃船、闖鬼屋,公園内幾乎能玩的遊樂設施,我和天熊一早上全部玩了一個遍。
下午,天熊說要帶我去看電影。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陪同我看了一部最新上映的懸疑恐怖電影。
我依靠着他的肩膀,吃着爆米花,看着一部電影版的現實陰謀兇殺案。
整部電影隻渲染了一個主題:如果愛變成了一種自私,将會在黎明前的黑暗血流成河。
我覺得這部電影很棒,可天熊覺得真是糟糕透了。當然,他不會當着我的面直接告訴我說,“這部電影很糟糕。”,他會用極其失落、沮喪的面部表情暗示我,“這部電影确實不怎麽好看,實在糟糕透了!”
“申科,他會這麽認爲自然是有其道理的,我暫不表态。”
看完電影,他又請我來熊族天堂玩遊戲,我很樂意地接受了,并且一玩就到了深夜。
這真可謂瘋狂的一天啊!一天之内,一節課也沒聽,單純地和天熊玩了整整一天,從早到晚,一刻未曾懈怠過。
此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了,他們鐵定教訓我說,“倘若你把這份持之以恒的心用在學習上,也早跟着大吾考上外國語了。”
其實,話不能這麽說,畢竟,我始終都在追随着大吾,一刻未曾懈怠過。
遊戲前,我用盡了QQ的強大功能,無論是昵稱查詢,地點、年齡查詢,亦或是附近的人、好友推薦等等,旨在找到那命定中的人——大吾。
然而,我的這一舉動,卻造成了天熊揮之不去的陰影,他的苦悶不言而喻。
猶記得中午放學那天,我四處尋找天熊,卻怎也找不到。
正當我背起書包,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竟在樓梯口的拐角處聽到了一頭熊摻雜着哭腔的呐喊。
我躲在牆體後面,僅僅隻露出了半張臉,好奇地看了過去。
我看到天熊痛哭着,緊握着拳頭,用力地捶打着牆壁,嘴裏不停地重複着,“爲什麽?!爲什麽?!我爲他付出了那麽多,他爲什麽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我還看到了梁偉東和那個社會青年站在一旁手無舉措地安慰道,“大哥,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啊!這分明就是那個胡嘯天的錯,是他太不識擡舉了!咱不生氣、不生氣……”
此話一出,天熊猛地一拳,重重地将梁偉東打趴在了地上,我看到梁偉東的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天熊冷冷地對那個社會青年以及其餘的幾個身着黑衣的兄弟們說道,“把他的嘴巴給我修理正了,再來見我。”
接下來的一切,就像是電閃雷鳴,梁偉東在黑暗中凄厲的嘶叫着、求饒着……
此時,天熊正在往樓梯上上。
而躲在牆壁後偷窺完這一幕的我,卻在天熊冰冷的眼神中渾身僵硬地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