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科,這真是悲喜交加的複雜情感。我最怕有誰對我好了,因爲有人若是對我好,我就會不知所措,用外在虛假的微笑掩蓋着内在恸哭的眼淚;可真實的我又很期待他能對我好,唯恐他對我不好,有一天,将我遺忘……”
申科思索着分析道,“嗯!确實挺複雜的!”
“我是挺複雜的,但相比之下,有人比我更複雜!”
“誰啊?”
“當然是天熊啦!”
在我回眸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假裝無所事事地看起了書。可他哪裏是在看書啊,他分明就是在生悶氣,由腹腔途徑鼻孔呼出來的熱流足以将書本焚燒殆盡。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座火焰山,若是沒有鐵扇公主的芭蕉扇,此火休想撲滅!
我問他,“喂!你沒事兒吧?”
“嗯,沒事兒,我能有啥事兒?”他喃喃自語地嘟囔着,聲音小得近似于蚊子的哼哼聲。
“你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好了,我洗耳恭聽。”
“沒什麽好說的……”話音未落,他就低頭趴在了桌子上,将所有的面部表情隐匿在我看不見的黑暗中,靜靜地……仿佛是睡着了……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睡,也不可能會睡着。一頭剛剛從黑暗中邁向了光明,卻又再度沉淪進深淵中的熊,我聽到了他的悲鳴,置身在黑暗中孤獨地哭泣着。
天熊哭了……
“什麽?!弟,你把天熊弄哭了?!”申科大驚道。
“是他自己哭的,我既沒打他,也沒罵他,這事兒怎麽能賴到我頭上?”
“可我覺得,這比打他、罵他都要嚴重。”
“感情,你是站在他那邊的?”我鄙視地看着申科。
申科連忙委屈地解釋道,“話不能這麽說啊,弟!我是永遠站在你這邊的!可是,你想想。天熊對你那麽好,他爲你付出了那麽多。一瞬間,莫名其妙地就被冷落了,我想,就算是我也會傷心的。”
“呵呵……”我看着申科萌哒哒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就想笑,“好巧,他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才覺得這對他不公平。”
幾天後,天熊的行爲開始變得古怪異常。他和我的對話越來越不搭調,總是趁我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做着什麽事情。每當我發現的時候,他總會驚慌失措地看着我,對我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我越來越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幹什麽,仿佛有什麽心事瞞着我,不願和我說。
幸運的是,他每天放學,還是一成不變地護送我安全回家。這在他看來,仿佛就是他的必修課,早已成爲了他的習慣;而在我看來,這就是不可觸碰的“底限”。我無法做到像大吾對他同桌那樣的果敢,畢竟大吾不缺朋友,我則不同,我時常覺得自己沒有朋友、不招人喜歡,孤獨的陰霾總是和我糾纏不清。
我和天熊之間這種奇怪的感覺持續了約四五天之久,而後卻又驟然恢複正常。那些細碎的煩心事,失意落寞時的開導,打魔獸打到腰酸脖子痛,乃至整個人的捍衛者……
他又恢複了往日的笑容,在他的面頰上,不曾看到滑落的淚痕。因爲,他是“堅強”與“倔強”的代名詞,他始終認爲隻有女人才哭,尤其是在男人面前哭。
我很想知道,他這都是從哪聽來的歪道理,隻可惜,我從沒特别詢問過他。
星期六傍晚,我背着家人和天熊上網回來,漫步在喧嚣的街道上,背後是一輪血紅的殘陽。
在逼近前方十字路口的街燈下,天熊突然拉近了我,映着金燦燦的鮮紅色,他面色紅潤、激動地對我說,“嘯天,我想親你一下……”
我凝視着他難以抑制的狂熱以及尴尬的表情,深情地笑了,默認了他的請求。老實說,我當時是怎麽想的,直到現在,我都還搞不明白。
大概,這就是當男性荷爾蒙上升到極點時,同志間無法克制的“愛”吧!
正當接吻的那一刻,我眼角的餘光所能目汲到的十字路口的盡頭,仿佛晃過一道白光,并且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東方。
于是,我表情嚴肅、神情緊張地推開了天熊,雙目直直地凝望着正前方十字路口處兩點鍾偏東方的位置。
那裏飛馳着車輛,來往着行人,卻怎也尋不到我要追尋的目标。
此刻,天熊被我怪異的行爲給吓傻了。他呆滞的目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矚目遠望的方向,撓了撓頭,大惑不解地問,“嘯天,怎麽了?”
他看我沒搭理他,就接着又問,“是不是我剛才太粗魯了?”
我還是沒打算搭理他,僅是神情恍惚地看着遠方,那個我最最熟悉的十字路口的東方。
“申科,其實從我餘光中晃過的并不是什麽光,而是一頭身穿白衣的熊。”
“熊?”申科仿佛猜到了什麽。
“沒錯,而且是一頭家住十字路口東方的北極熊,我曾多次去過那頭熊的家。如果說,在這個并不怎麽确定的正确答案面前,硬要吐露真相的話,我願誠懇地告訴你: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