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黑了之後,知府大人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王浩突然變成了欽犯,他這個伺候了王浩好幾天的人爲了表示自己和王浩絕無瓜葛,所以在全城大搜捕中特别賣力氣,不但把手下的捕快衙役全都派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跑前跑後,唯恐周副指揮使抓到理由拿他開刀。可惜忙活了一天,連王浩的影子也沒看到,看着周副指揮使那鍋底一樣的臉色,知府大人真是兩股戰戰,冷汗涔涔呐!
胡亂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又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之後,知府大人就摟着小妾上了床,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鼾聲大作。可是才睡了沒一會兒,知府大人就覺得臉上挨了重重兩個耳光,一下子被打醒過來。
憤怒之極的知府大人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床前站着兩個人影,手中還都拿着兵器。窗棂的縫隙透出一點月光,正照在他們的兵器上,愈發顯得寒光滲人。知府大人吓的一哆嗦,張嘴就要大叫。可還沒等他叫出聲來,一柄鋒利的細劍就塞進了他的嘴裏。舌頭被割破的痛楚,讓知府大人嗓子裏的聲音一下子咽了回去,嘴裏的鐵鏽味兒也不知是鮮血的味道,還是細劍的味道。
一個黑影用溫和的聲音道:“知府大人,你不用怕,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和你談談。”知府大人和王浩相處了好幾天,早就熟悉了王浩的聲音,一聽這個人說話,就聽出是王浩。這讓知府大人的心神先是一松,接着又是一緊。放松下來是因爲說話的是熟人,可緊接着他才想起眼前這個熟人已經變成了通緝犯,自己白天的時候還在盡心盡力地捉拿他,現在他三更半夜地來到自己的床前,隻怕不懷好意。
王浩見知府大人依然驚恐不已,又說道:“你不用怕。隻要不亂叫亂動,我們就不會傷你一根毫毛。”接着又對林平之道:“你先把劍收回來,别把知府大人吓壞了。”
林平之手腕一抖,細劍如靈蛇一般縮回了袖子裏,然後負手站在了王浩的身後。知府大人哪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功夫,頓時又是一哆嗦。徹底明白了自己就算是不要命了,想要大叫出聲,對方也能在他叫出來之前刺穿他的喉嚨。有了這點明悟,本就不想拼命的知府大人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就在床上跪倒,連連磕頭道:“王千戶。王大人,饒了下官吧!下官也是聽命行事,不是有意與您作對啊!”
王浩拍拍他地肩膀道:“放心放心,我都知道,我不會怪你的。我這次來。不但不是來找你的麻煩。而且還是有求于大人您。”
知府大人連忙道:“王大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下官就是粉身碎骨也會爲外地人辦的妥妥當當!”
王浩道:“這第一件事嘛,就是想找個安身之處。這幾天我在你府上住的很舒服,換了住處就不習慣了,所以還請知府大人安排一下。我還是住在這裏。”
知府大人一聽,不由得暗暗叫苦。王浩住在這裏,萬一讓周副指揮使知道了,一個同謀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可是他才稍一遲疑,林平之地劍就突兀地出現在他脖子上,殺氣騰騰地道:“怎麽。你不答應?”
知府大人哪還敢說别的。忙不疊地道:“答應,答應!下官怎麽敢不答應?……不是。不是,兩位能住在下官的府上,是下官請都請不來的,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
王浩道:“知府大人這麽殷勤,我真是受寵若驚啊!既然如此,我們就住下了。記得管教好你的下人,不要讓他們露出什麽口風,不然你我都沒好處。”
知府大人連忙道:“這個自然,下官明白。請二位稍候,下官這就讓人收拾房間。”
說着,知府大人就要去叫人來,王浩卻又伸手攔住了他,說道:“房間就不用收拾了,我還住我原來那一間就是。我這個兄弟和我住在一起,就不用驚動下人了。另外,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你找幾個心腹之人,出去散布一些謠言,今晚就去。”
知府大人道:“是,沒問題!請問王大人,他們出去該說些什麽?”
王浩把知府大人拉到身邊,開始低聲囑咐。知府大人聽的連連點頭,臉上漸漸露出笑容,最後說道:“王大人簡直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啊!此計如果成功,周副指揮使别說來抓大人您,他隻怕連自己都保不住!好,下官這就吩咐下去。”
王浩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要去休息了。等事情辦好了,少不了你地好處。”
知府大人連忙賠笑道:“多謝王大人提攜,多謝王大人!”
王浩帶着林平之回了他先前住的房間休息去了,知府大人卻顧不得睡覺,連夜召來幾個心腹手下,秘密吩咐了一番讓他們出去辦事。等到天剛蒙蒙亮之後,早起的人們開始忙碌時,就有流言在人群中傳開了。
流言先是說起杜總兵昨天被抄家一事。杜總兵父子兩人在徐州号稱“雙害”,自然是被百姓深惡痛絕的,聽說他們父子被抓了,無不歡欣雀躍。而抓了杜總兵父子的人,就成了他們口中地“青天”。這個“青天”當然不可能是别人,隻能是王浩王千戶了。隻是一個早晨地時間,王浩的大名就傳遍了徐州城,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等吃過了早飯之後,官兵照例出動,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這個時候,另一則流言開始在百姓中流傳了。說是那個杜總兵之所以能橫行無忌這麽多年,那是因爲有後台的緣故。昨天剛抓了杜總兵地王千戶,因此得罪了他的後台,如今反倒成了欽犯,被人到處抓捕呢!估計過不多久,杜總兵一家就會被放出了,繼續在老百姓頭上拉屎撒尿。
如果這隻是一則官場上的轶聞,老百姓也許說說就算了。但是杜總兵是他們頭上的一塊烏雲,好不容易被搬開了,卻又馬上要回來,讓剛剛驚喜了一番的老百姓分外覺得受不了。雖然他們不會因此就造反,但徐州城中議論的聲音幾乎無處不在,将抓捕王浩地周副指揮使打成了反動派,個個恨不得吃他地肉,喝他的血。
有了流言地刺激,百姓的情緒就已經有些不穩,官兵搜查的時候,又免不了打砸搶掠,甚至見到漂亮女人調戲兩下。如此一來,徐州城中的不安氣氛就更濃重了。
流言傳播的很廣,專門負責監察天下的錦衣衛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很快就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周副指揮使。可是周副指揮使對此卻沒有太在意,錦衣衛身上的黑鍋太多了,别說跳進黃河裏,就是跳進海裏也洗不清了,再多這麽一件也沒什麽大不了,出了心情比較郁悶之外,周副指揮使沒認爲會出什麽大事,所以隻是吩咐下去嚴查謠言的源頭,其他一切照舊。
就這樣過了一天,等到夜晚再次來臨之後,王浩出動了。他輕車熟路地來到李公公的住處,依然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摸到了李公公的床邊,把李公公又吓了一跳。
上次王浩摸進來一回之後,李公公就手下幾個負責警衛的東廠高手罵的狗血淋頭,所以這幾天李公公的警衛級别又提高了好幾級。可是王浩再來的時候,那些警衛依然什麽反應都沒有,這讓王浩在李公公的眼裏簡直和神魔沒什麽區别了,都是不能抵抗的存在。
李公公心中驚懼,臉上的表情就更加恭敬了,連忙想伺候皇上似的請王浩上座。王浩見李公公如此恭順,也懶得追究是爲什麽,隻是又囑咐了一番,就起身離去。
第二天一早,官兵依舊大肆搜城,在搜查的過程中,依然是打砸搶掠,趁機發财。就在他們樂此不疲的時候,猛然就聽一家綢緞莊裏傳來一聲慘叫,接着又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哭喊道:“爹,爹!您怎麽樣了?爹,您不能死啊!……你們這些狗官,我和你們拼了!”接着,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的厮殺聲。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都本能地認爲是官兵失手傷了人,結果把人給弄死了,人家的兒子不幹了,正奮起反抗。百姓們聽的同情心大起,對官兵就更加憤恨了。而官兵聽了之後,大多是哈哈一笑,不以爲意。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又傳來一聲大叫:“你們這些畜生,放開我媳婦,放開我妹子!放開……我和你們拼了!……啊……”
這一會慘叫的不隻是男人了,還有女人的哭嚎,以及孩子的大哭。過了沒多久,那孩子的哭聲就嘎然而止,這讓所有正傾聽的人都是心中一緊,暗暗爲那個孩子擔心。所有人的眼中都開始泛起熊熊的怒火,看着那些官兵的眼神也都淩厲起來。
兩起傷人事件之後,那些官兵似乎也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慘叫、怒罵、哭嚎之聲愈發多了起來。終于,一個聲音大吼道:“官府不讓我們老百姓活了,那就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