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突然改顔相向,讓王浩有些措手不及,連忙伸手想扶,卻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連忙縮回來,側身讓到一邊,說道:“任小姐這是何必?我和你隻是做了個交易,算不得什麽恩德。”
任盈盈不管王浩說什麽,依然一絲不苟地拜了三拜,才站起身來,一見王浩那手足無措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王少俠,你雖然不願居功,但我還是要記得這個恩情。你雖然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我免去了認仇爲親之罪。我爹爹雖然還沒就出來,但隻要知道他老人家還活着,就還有希望。對我來說,這比救了我性命的恩情還要大!”
王浩讪讪地道:“恩情什麽的就算了,隻要你别找人追殺我就行了。對了,你白天時用信鴿傳令下去,現在可取消了嗎?不然我可不敢出這片綠竹林了!”
任盈盈幽幽地看了王浩一眼,說道:“這裏隻有三隻信鴿,那一次就全都放出去了。要想取消上次的指令,隻能派人出去,那就比信鴿慢多了。所以,王少俠隻能委屈幾天,這段日子不要離開……洛陽了。”
王浩也沒多想,說道:“多留兩天也沒什麽,反正這裏環境不錯,還有酒喝有曲聽,我還求之不得呢!”
這時,隻聽令狐沖的聲音在遠處叫道:“王兄,天色已經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王浩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是不想住在王家了。我今晚就住在這裏,哪也不去!”
令狐沖驚訝地道:“什麽?你住在這裏?這……這怎麽行?”
王浩這才猛然醒悟,任盈盈是個年輕女子,自己不經她同意就住在人家家裏,似乎有占人家便宜的嫌疑。這讓王浩好不尴尬,連忙又道:“我……我是說我不回王府了,見到他們就煩,今晚我去客棧住!”
誰想任盈盈卻在一邊低聲說道:“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何必在意那些俗禮?王少俠若是不嫌棄,就在偏房住下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浩看不到她的臉色,卻發現她的耳垂都紅了。這讓王浩有些心驚,這個任盈盈不會因爲自己告訴她一個消息就生出“以身相許”的念頭吧?那不是搶了令狐沖的老婆?不過任盈盈的風姿容顔确實讓王浩有些心動,有這麽一個老婆似乎也不錯。隻是林平之搶了嶽靈珊,自己再搶了任盈盈,令狐沖好慘!
胡思亂想了半天,王浩也搖頭失笑。這真是異想天開了,任盈盈是何等人物,即使覺得任我行的消息對她來說很重要,也不至于以身相許,剛才純粹是在做白日夢了。
走出竹林,任盈盈早已躲回屋中,令狐沖則在小路上等他。一見王浩回來了就問道:“你真的不想回王府了?”
王浩道:“這還有什麽可撒謊的?當然是不回去了。”
令狐沖笑道:“說實話,我也不想回去了,跟你一起去客棧住,行不行?”
王浩也笑了起來,說道:“你要住客棧,應該去問你師父師母同不同意,來問我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把銀子都輸光了,所以沒錢住店?”令狐沖也不客氣,說道:“知我者,王兄也!”
王浩道:“請你住店沒問題,但是有一個條件。明天你還要到這裏來學琴,要帶我一起來。我保證不幹涉你學琴,隻是在一邊聽,這沒問題吧?”
令狐沖笑道:“當然沒問題,你是怕被綠竹翁前輩掃地出門嗎?如果他真的要那麽做,隻怕我也說不上話。”
王浩道:“我隻是借口陪你,多聽點曲子而已,那個老頭真要把我掃地出門,我就燒了他的破竹林。”
兩人一邊說笑着離開了這裏,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等第二天再一起去學琴,令狐沖上課,王浩就當個旁聽生。綠竹翁沒有将他掃地出門,但也根本不理會他,任盈盈更是連面也不露。王浩也不在意,依然每天都跟來,雖然讓他吹箫他吹不來,但多學些樂理知識也好,算是比較内行的票友了。
令狐沖也許真是個天才,無論學什麽都是一點就透,再加上是習武之人,對身體各部分的控制比一般人要強得多,隻須明了了各種指法就能彈出曲子來。短短十幾日之後,他就能彈的似模似樣了,甚至連綠竹翁都指點不了他,需要任盈盈親自教導了。
這一日任盈盈教令狐沖了一曲《有所思》,這是漢時古曲,節奏婉轉。令狐沖聽了數遍,依法撫琴。他不知不覺想起當日和嶽靈珊兩小無猜、同遊共樂的情景,又想到瀑布中練劍,思過崖上送飯,小師妹對自己的柔情密意,後來無端來了個林平之,小師妹對待自己竟一日冷淡過一日。他心中凄楚,突然之間,琴調一變,竟爾出現了幾下福建山歌的曲調,正是嶽靈珊那日下崖時所唱。他一驚之下,立時住手不彈。
任盈盈溫言道:“這一曲《有所思》,你本來奏得極好,意與情融,深得曲理,想必你心中想到了往昔之事。隻是忽然出現閩音,曲調似是俚歌,令人大爲不解,卻是何故?”
令狐沖這番心事在胸中郁積已久,早有向人述說的沖動。任盈盈這些天來又對他極好,王浩也是自己人,忍不住便吐露自己苦戀嶽靈珊的心情。他隻說了個開頭,便再難抑止,竟原原本本的将種種情由盡行說了,把任盈盈和王浩都當做親人一般。
王浩雖然早就知道他的一切,但他本人親自述說那種心酸和心碎時,還是讓王浩黯然浩歎,不知該如何安慰。王浩都這樣了,任盈盈就更是爲之感動,小女生都喜歡言情故事,任盈盈是魔教大小姐也不例外,想來現在已經是淚水漣漣了吧?王浩猜想,任盈盈不會就是因爲這一番話才對令狐沖動情的吧?
待得說完,令狐沖這才大感慚愧道:“婆婆,弟子的無聊心事,唠唠叨叨的說了這半天,真是……真是……”
任盈盈輕聲道:“‘緣’之一事,不能強求。古人道得好:‘各有因緣莫羨人’。令狐少俠,你今日雖然失意,他日未必不能另有佳偶。”
令狐沖大笑了幾聲道:“弟子也不知能再活得幾日,室家之想,是永遠不會有的了。”
任盈盈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王少俠,你心中可有人讓你魂牽夢萦的佳人?”
王浩沒想到任盈盈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愣了一下才說道:“也許我是世人常說的薄情之人,雖然也曾認識幾個非常好,也願意嫁給我的女子,但我卻始終沒有那種甘願爲之付出一切的感覺。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别人念這句詩的時候總是感慨萬千,而我卻覺得是個笑話。”
任盈盈薄怒道:“‘情’之一字,是世間最珍貴之物,如何成了笑話?”
王浩對任盈盈的怒氣毫不在意,隻是笑道:“好,‘情’之一字不是笑話,我這個人才是個笑話……”
說到這裏,王浩不知爲何也有些黯然。他從生下來,到離奇地來到這個世界,始終不曾愛過任何一個人。這裏說的不是家人之愛,或者其他的什麽,而單純的指男女之愛。雖然看見漂亮的女人也想把她怎麽樣怎麽樣,但王浩自己清楚,那不是“愛”,而隻是“欲”!未曾嘗過愛情滋味的他,看到令狐沖爲了他的小師妹死去活來,除了爲之感動之外,也有些羨慕。自己怎麽就找不到一個爲之死去活來的女人呢?
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這其中又以令狐沖最爲癡迷,臉上現出痛苦之色。任盈盈怕他傷心太過而傷身,素手輕撫,又奏起了《清心普善咒》。令狐沖聽了片刻,又開始昏昏欲睡。任盈盈止了琴音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授你此曲,大概有十日之功便可學完。此後你每日彈奏,往時功力雖然不能盡複,多少總會有些好處。”
令狐沖應道:“是。”任盈盈當即傳了曲譜指法。可是預計十天能傳授完成,在第五天上林平之突然來到了綠竹林,見到令狐沖說道:“大師哥,師父吩咐,咱們明日要走了。”
令狐沖一怔,道:“明日便走了?我……我……”想要說“我的琴曲還沒學全呢”,話到嘴邊卻又縮回。
林平之道:“師娘叫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動身。”
令狐沖回頭看了看綠竹翁,又望了望任盈盈所在的竹舍,歎息一聲說道:“弟子明日要告辭了。”
任盈盈半晌不語,隔了良久,才輕輕道:“去得這麽急!你……你這一曲還沒學全呢。”
令狐沖道:“弟子也這麽想,隻是師命難違。”
林平之這時又道:“大師哥,我先告退了。”接着向王浩看了一眼,就退出了竹林。王浩會意,卻不動聲色,依然坐在那裏聽曲喝酒。